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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纪辉目光从靠在墙边的大行李箱上收回，环顾这空荡冷清的房间，心里不由恐慌。昨晚那话确实是头脑一热，没留神说下的，冷静下来他也后悔。 年前，赵延昌再次发病住院，除夕那晚章美霖和方纪辉在医院守着他，饶冬青在乡下陪奶奶，一家子凑不到一起吃团圆饭。 饶冬青提前回市里，上医院替换章美霖陪护病人。住了几天，赵延昌身体见好，很快出院回家。饶冬青一同住下，没回方纪辉那里，开始着手租房的事。 回市里有一个礼拜，都没见着方纪辉的面，饶冬青主动给他打电话。 手机铃响，方纪辉起身离席，去包间外接起，“冬青。” “我回市里了，明天你有空吗？” “什么事？” “趁着年内还不忙，一起去把手续办了。” 方纪辉听明来意，借口道：“我这边还有事……” 饶冬青见他要挂断，忙说：“就耽误你两分钟。按之前说的咱们好聚好散，谁也不耽误谁。你不用担心，我怎么来的怎么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一样不会拿。事情办好了，先不往家里说，等风头过了，到时候麻烦能少点。” “我在忙。”方纪辉不再听下去，匆匆掐断了电话。 回到酒桌，众人敬酒劝酒频频举杯，方纪辉来者不拒，杯子空了立马满上，喝到酩酊大醉，最后站都不稳，由魏菱架着回房。为了让方纪辉睡得舒服些，魏菱帮他脱去衣服，还给他手机调了静音。 这个年过得一点都不顺，先是赵延昌发病，好不容易缓过来，方童童又闹上，高烧不退送去医院，方纪辉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老的小的总算都好了，得空出来赴个局，又轮到饶冬青跟他提离婚的事。 夜里会所经理找来，魏菱起来应门，一听是方太太找方总，吓得慌手忙脚套起外衣。外头还在喊门，说方总家里有急事，魏菱越发着急，无奈方纪辉睡得死沉，怎么摇都不醒。 事情深浅不知道也担不起，魏菱只好先开门，躲到一边，心提到嗓子眼。 最先进来的是程涛和会所经理，饶冬青跟在他们后面，来在床边看还在熟睡的方纪辉，目光没分去别处。方纪辉醉得不轻，喊了好一会儿才醒，抬手揉着眼睛还犯迷糊，等放下手看清来人，惊得大脑当即清醒。 面前饶冬青安静站在那儿，脸上无波无澜，很平淡地对他说了句，“你爸死了。” 方纪辉听完木楞着没动，饶冬青不再多话，转身走出去，上门外等。 “纪辉，赶紧，是真的。”程涛拿来一旁的衣服，让他穿上快走。 一行人出了会所，程涛开车，路上大概讲了下晚上发生的事，方纪辉坐在副驾闷声听着，饶冬青闭眼靠在后座，神色疲倦不发一言。 睡前赵延昌在浴室洗澡，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等发现时，人已经没了气。救护车赶到，医生当场做起急救，可惜时间晚了，没得救。 晚上饶冬青怎么都联系不上方纪辉，后来试着把电话打到程涛那儿，他帮着一起打听，才终于有了消息。 面对突然而至的噩耗，方纪辉并没表现出多少悲伤之色，起码旁人看来是这样。 母亲过世后，方纪辉实实在在记恨了赵延昌好些年，后来赵延昌在生意上栽了大跟头，身体也垮了，人一下见老，原先挥霍无度的日子一去不返，落到为家里病孩子的医药费犯愁的地步。方纪辉嘴上说着不管，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家里大小花销基本是他给。 回想儿时模糊的记忆，那时他的爸爸也是很有父亲的样子，为了哄他高兴，能趴地上给他当马骑，能和妈妈一起陪他玩捉迷藏，能把他和妈妈一块抱起来转圈，能不厌其烦哄生病的他吃药…… 方纪辉想哪怕是做样子给老一辈的看，那时候的赵延昌也是真疼过他这个儿子吧。 当初方薇饱受病痛折磨，赵延昌正跟外头的女人浓情蜜意，病床前连他的影儿都摸不着。年三十赵延昌躺医院里，方纪辉记着当年他的所作所为，打定主意不去看，架不住章美霖劝，在看了赵延昌虚弱的生病照片后，终究没狠下心。 方纪辉没跟旁人知会，暗自找了关系，联系上一个著名的心外科专家，打算年后带人去好好看一下。 世事难料，方纪辉内心平静又空荡，说不清具体感受，像是独自站在荒芜的野地，大风饱满有力围裹着他的身体，四面撑着他不倒下，他想扶点东西借个力，却什么都抓不上。
第四十六章 -修订版 虽说章美霖和赵延昌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孩子也有了，但两人一直没领结婚证。赵一诚生下来就带着病，赵延昌觉得不如意，心还是野在外头没收，对此章美霖不管不问，一门心思在照顾孩子上。 章美霖对赵延昌的感情理智又特殊，对她来说，赵延昌不是恋人，而像是有些交情的朋友或同事。他病了，她在床前照料，他不在了，她也没有过多悲伤，日子照常过，有没有这个人关系不大。 赵延昌的后事很快办妥，大家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 得知饶冬青在外看房，章美霖当面问起，她也不遮掩，说了方纪辉的近况和自己的打算。不料孩子的事章美霖早就知道，“那是结婚前的事，纪辉他也不知道，让人算计了。” 饶冬青冷笑道：“方纪辉这么跟你说的？” “年轻人喝多了坏事，纪辉也不想的。听说那女的才二十出头，玩心大，带不来孩子。那小孩照片我见过，脸嘟嘟的，特可爱。我现在就一个人，抱来解闷也挺好。” “这也是他的意思？”饶冬青实在理解不了，“我跟方纪辉……” “你们过你们的，该怎样还怎样。看得出来纪辉对你挺上心，他有能力，多养一个人不是问题。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要是往前十年八年都由你，现在不行，离了他再找，就你这条件人家能看上你什么？长得好看？那再过几年呢？身体这疼那病，躺医院里能好看？” “不能只管眼前舒服，得为以后打算。你奶奶哮喘，一犯病得送镇上卫生所吸氧，纪辉知道后直接买了制氧机给她放家里用。逢年过节回去看老人，哪次纪辉不是礼到人到。在你奶奶跟前，他那脸从来都是笑笑的，态度好到没话说。你自己心里比较比较，所有咱们认识的，孙女婿能做到这份上的有几个？” “纪辉跟他爸关系不好，但总归父子一场，人没了，不可能不难受。这些天他找你说话你都爱搭不理，拿拿样子差不多得了，别说自己家里人，就是都不认识，人家碰上这种事，你不得安慰安慰？” 章美霖最后劝道：“回去吧，有什么事跟纪辉两个人多商量。我去乡下陪你奶奶住一阵子，最近你就别两边跑了。” 饶冬青满肚子的话都憋回去，再没说什么。她搬回方纪辉的住处，还住客房，两个人分开睡。 日子不咸不淡往下过，有天饶冬青偶然点开一篇前同事写的游记，其中一张配图上的男人长相酷似郑魏东。她当场惊愣住，立即打了电话去问图片出处，后又联系上郑魏东多年前的战友，连番打听下来，消息拼凑出个七八分，当即买了机票去找人。 她找到郑魏东，恢复了联系，找了新住处，搬离方纪辉的房子。 起先方纪辉有把握饶冬青离不了他，家里不会同意，她也不敢。后来发现和她好的那个男人是郑魏东，他心里一下没了底。 如今家里老人都已过世，两人发生争执受伤那天，饶冬青跟章美霖交了底，听章美霖的意思，算是点了头的。 一大清早，方纪辉去了趟耀江别墅，饶冬青不在，他知道她又去找郑魏东了。 “冬青呢？”方纪辉问。 “出去玩。”章美霖岔开话，“早饭吃了没，厨房还有粥。” “章阿姨。”方纪辉突然郑重其事喊她。 章美霖吓了一跳，方纪辉对她从来都是有话直接说，极少带上称谓。 “还记得郑魏东吗？”方纪辉特别提醒，“以前领冬青回家过夜那个。” 章美霖脸色倏然变了，生硬接了句，“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人又缠上冬青了。我见过他，整个人不像样子，截了一只手，耳朵好像也出了问题。以前他拉着冬青一起打工到半夜，挣那两个钱，怎么吃苦冬青都愿意。现在他成了这副样子，还能哄着冬青大老远一趟趟往他那儿跑，也确实有些本事。” 方纪辉接着说：“就是冬青死脑筋，倔脾气，以前年纪小被骗骗感情也就算了，现在这时候，哪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买了机票，她听你的劝，一起去一趟。” 从饶冬青那里听到的和方纪辉说的这些完全两样，章美霖整个人是懵的，都听他安排，跟着去找人回来。 到地方已是深夜，在那个不大的打金铺子里，他们见到身穿睡衣的郑魏东和饶冬青。 “妈，怎么上这儿来了，不是说了么，我过两天就回。”饶冬青故作轻松道：“来了也好，正好见见魏东，上次说过带他跟你见个面。” 章美霖什么话都没说，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算是摆出态度，打给旁边方纪辉看的。 方纪辉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眼看着，不为所动。郑魏东挡在饶冬青身前，“阿姨，有什么好好说，动手不合适。” “你知道她结婚了吗？你们现在这样就合适了吗？”章美霖声音不大，却字字戳心，“小郑，咱俩出去聊一下。” 饶冬青上前拦着，“有什么在这说就行。” 章美霖略微点点头，“在这说也行，大晚上的，不怕吵着街坊领居就在这说。” 饶冬青神情担忧看向郑魏东，郑魏东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两人有来有回的互动落到方纪辉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街边小贩收摊了，路上行人寥寥，偶尔地面传来一声急刹车，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章美霖和郑魏东面对面站在行道树下，谁也没着急开口。 半晌，章美霖和颜悦色道：“好多年没见，你长相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你是个很上进刻苦非常不错的孩子，其实以前我希望过你俩能成的。” “刚开始我是不同意，但那会儿正是念书的时候，哪敢放孩子在这上头分心。后来你们上了大学，两个人还好着，我怕自家女儿吃亏，也说过冬青。可能你不知道，阿姨生冬青的时候才十八，我很怕她稀里糊涂的闹得跟我一样。 “冬青中意你，主意也大，我的话不管用。后来我也想明白，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比我头脑清楚，一定不会像我那样。我盼着你们能顺顺利利好下去，毕业了组个小家，两个人互相体贴照顾，日子过得高兴就行。可后来你们没谈成，再后来冬青找了新对象，我以为你在她那儿算是彻底过去了，结果现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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