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只好解了车锁。陈洵迅速俯身坐进车里。 车开出一段后追上了纪廉,陈洵从后视镜里看他。看镜中的他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模糊。不知不觉眼眶中又有了泪。 回去的路上,无论白雁问什么,陈洵都只是不说话。 最终白雁放弃了。 “你跑出去之后,我就猜你可能是去找纪廉了。可我没想到你是去找他打架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问了你也不肯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可陈洵……” 她低声说, “人这一辈子,多交一个朋友,总比多结一段仇好。有些事只要说开了,也就过去了。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别随便一点事都跟天塌了似得。” 陈洵打断了她。 “人死了也是随便一点事么?”他抖着声音问。 白雁一愣,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他,车窗外的路灯不断晃过,照到他的脸,眼睛泛着光。 白雁这才意识到他在哭。 “你说什么?”她愣了愣,“谁死了?” 说完想到医院,想到纪廉,她的心登时一沉。 “纪廉的奶奶……” 陈洵弓着身子俯下身去,脸靠到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白雁看他这个反应,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紧抿着嘴陷入了沉默。 将陈洵送到家后,白雁没有下车。 “什么时候去世的?”她开口问。 “今天。”陈洵低声道。 “生病还是?” “胃癌。” 陈洵说着推开门下了车。 “遗体送去太平间了吗?”白雁摇下车窗,问。 陈洵摇了摇头,“不知道。” “纪廉家除了他和他奶奶……没人了吧?” “嗯。” 白雁坐在车里沉默了几秒,又发动了车子。 “我去看看他。他还小,一个人处理奶奶的后事怎么行。” 临走前她又看了陈洵一眼。 “你去不去?”她问,“看老太太最后一眼。” 陈洵低着头没说话。 白雁叹了口气,打过方向盘调转了方向,将车开走了。 陈洵望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回身走上楼。掏出钥匙插进门锁,旋开门的瞬间,他扶着门低下头,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在殡仪馆停尸三天后,纪廉奶奶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陈洵在这三天里掉了好几斤。过去他引以为豪的肌肉消下去不少,脸颊变得瘦削了。 白雁看在眼里,希望能帮他从痛苦中走出来,但无能为力。 火化当天,陈洵和白雁当天穿了一身黑色前往。 纪廉早早等在殡仪馆门口。 白雁下了车,看向后座沉默着的陈洵。 “你去么?” 陈洵摇了摇头。 于是白雁一人下了车。 白雁先陪纪廉去业务室交了死亡证明,之后便是选购骨灰盒,领取火葬证,付了款。 火化仪式开始,场馆里只有纪廉和白雁两人。 白雁望了眼躺在棺材中安详睡着的老太太,又望向空荡荡的场馆,鼻尖酸涩,稍不留神就快掉下泪来。 默哀一分钟结束后,她转头看了眼纪廉。 纪廉只是沉默地望着他奶奶的脸,面无表情,白雁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甚至感受不出他此刻是悲痛还是麻木的。 主持人做简单致辞后,到场人员需要绕场一周瞻仰逝者遗容,向逝者三鞠躬。 然而会场里只有白雁和纪廉两人。 主持人下了绕场的指示,而纪廉只是站着不动。 白雁忍着泪看向他。 “纪廉。”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就在这时,陈洵匆匆跑到了场馆门口。 白雁闻声转过身来,“陈洵……” 纪廉看他一眼又背过身去。 陈洵喘着气缓缓踏进来,走到纪廉身边站定住。他转过头去,深深看了纪廉一眼。纪廉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 主持人顿了顿,又说了遍绕场鞠躬的指示。 陈洵闻声开始绕场,白雁跟在他身后。纪廉依旧立在原地,望着奶奶的遗容。 绕场三周后,主持人宣布遗体火化开始。 纪廉随工作人员去到火化间,白雁想要跟上去,被陈洵拦住。 “我去。”他看着她,语气坚定道。 白雁张了张嘴,最后点了下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签字后,纪廉站在门口,静静目送奶奶的遗体被推入火化间。 家属不得进入火化间。纪廉去到观察厅坐下来,看监控中工作人员将奶奶的遗体推入火化炉。 陈洵在他身侧坐下来,看几千度的熊熊炉火烧起,转看向他。 他胸间那颗跳动着心也在颓然地燃烧着。它依旧被纸紧紧的包裹着,但这次,借着火化炉的炉火,它终于将纸烧透了。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爸妈的心愿是你能做个好人吗?” 他问。 纪廉转过头来。 “以前你沉默,我就不敢多问了。我怕你觉得我怀疑你,怕你觉得我不把你当朋友,怕你疏远我,怕你以后又是孤单一个人……可我现在不怕了,纪廉。” 他说着,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是个好人吗?可以后,即便你不是,我也不怕了。” 纪廉沉默地盯着他,没说话。 “说句话啊,纪廉。”陈洵笑起来,说,“告诉我,刘贤武的死,那个清洁工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纪廉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走进来,交代可以去接待室等骨灰出炉。 “好。”陈洵应了声,耸起肩突然笑个不停。 工作人员古怪地看他一眼。 陈洵哽咽着笑着仰起头,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出了去。 取完骨灰,天色已经暗下来。 白雁率先说送纪廉回家,纪廉没有拒绝。他抱着骨灰盒坐进车里,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不发一言。 陈洵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之后同样望向窗外,像是在想什么一般出了神。 白雁系上保险带后看他一眼,开动了车子。 三人沉默了一路。 白雁眼睛的余光在陈洵和纪廉之间来回,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或许这时候安静是最好的选择,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车开到纪廉家楼前停下,纪廉抱着骨灰下了车。 陈洵将头靠在窗上,目送他上了楼,缓缓闭上了眼。 “上去安慰纪廉一会儿吧?”白雁说,“趁这时候把误会和心结都说开了,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陈洵合着眼耸起肩,哼笑了声。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笑着笑着眼角又有了泪。
第62章 《真理的这一面》(3) 自纪廉奶奶下葬的前一天开始,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雨从凌晨时分开始落下来,愈下愈大,到了下午时,成了滂沱大雨,甚至上了新闻。 纪廉奶奶下葬这天,白雁请了假,早早将车开到纪廉家楼下等他。 清晨临出门前,她再次向陈洵询问,他是否确定了不去。 陈洵沉默着点了头。 白雁没再强求,让他不用担心,她会帮纪廉处理好奶奶的葬礼。 陈洵应了声。 但当白雁同纪廉沉默着坐在车上,驶向墓园时,陈洵也拿上钥匙出了门。他搭乘地铁去了秘密基地。 荒僻的烂尾楼依旧在。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让它看上去像个形销骨立的老人。然而这里也成了陈洵消化情绪,能给予他安慰的地方。 雨势磅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陈洵登上烂尾楼的天台,任由雨浇在身上,坐定下来。 他想要眺望远处的楼房,可雨令他几乎睁不开眼。但这也意味着他能在大雨的遮蔽下肆意流泪不被发现。 没人能看出来他当下哭得有多痛快。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让他无法止住泪。 他知道葬礼上纪廉也是不会落一滴泪的。为了不丢脸,他在这里哭,就不会让纪廉看见。 想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去世的分明是纪廉的至亲,他本人都无动于衷,而他这个外人却在这就差把泪流干了。 不知过去多久,悲伤的情绪似乎被雨水冲淡了些,但即使被豆大的雨打得头脑昏沉,陈洵依旧能感觉到胸间清晰的钝痛。 这时他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陈洵掏出手机看了眼。是白雁发来的消息。 “结束了。我刚送纪廉到家。” 陈洵将手机收回口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他也不知道现在他想去哪儿,能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 街边的路人偶有几个朝他投来困惑的目光。 他全身湿透了,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仿佛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淋着雨走到家时,陈洵发现门带了条缝,并没有锁。 他推门进去,白雁正坐在餐桌前,双手交叉着摆在台面上,一副等着他回来的姿态。 “你去哪儿了?怎么淋成这样?” 没等他脱鞋进来,白雁先开了口。 陈洵走近,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几秒,坦白道:“去散心。” 白雁听后一时没做声,只是拧着眉心看他。 “先去洗个澡吧。”最后她站起身来,说,“别感冒了。” 陈洵坐着没动。 白雁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再出来时见他还在那,低着头将手上的抹布叠了好几叠。 再抬起头时,她说:“陈洵,我想把纪廉接过来住,你愿意吗?” 说完她的眼睛不由红了几分。 “我今天看他盯着他奶奶的墓碑,在雨里站了大半天,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正好你们也放假了。” 陈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之后又是一阵钝痛。 他想告诉她纪廉的心比她想象中冷得多得多,他感觉不到痛的,不用为他伤心,那不值得,他甚至很可能是个杀人犯。 可话到喉咙口就全散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望着白雁,跟她一起慢慢红了眼。 在感觉到眼睛不对劲时,他猛地将头半低下去,盯着桌子。 白雁看他的反应,犹豫了会儿又说:“或者你去他家陪陪他。” 陈洵抬起头来深深看她一眼。 “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现在他一个亲人都没了,全家只剩他一个人。难道你还要跟他生气?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白雁问。 “那个喜欢你的女生。” 见他依旧固执地坐在那,白雁突然提起闫苓。 “她在信里不也说希望你能够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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