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当从头教你了。”她道。 像抉择的彻底落实,她掌下微微施力,呼吸纠缠中,眼底清晰盛住彼此。 “温珩昱。”她嗓音很轻,近似引诱的蛊惑,“学学怎么爱我,想办法留住我。” 人的生存需求无非就那些,饥择食,渴择饮——她更贪婪些,她要爱。 温珩昱能给她不一样的东西。比那类悱恻的情感更阴暗些,是绝对的排他性,是场行差踏错就永无宁日的豪赌。 谢仃眼底很亮,噙着盈润的笑意,她吻在他耳畔,吐息暧昧晦涩。 “——讨好我。” 话音未落,身体徒然一轻。 重心猝不及防下落,她还没能反应,视野便翻转过来,触感一片冰凉。 温珩昱单手掌住她后腰,将人按在桌上。耳畔传来腕表解开的清脆声响,延出几分寒意,意味昭然若揭。 这姿势难回头看他的神情,谢仃索性放弃,倒还能从容开口:“生气了?你……” 她嘴上功夫向来厉害,温珩昱也懒于同她置评,用更直接的方式让她闭了嘴。 没能出口的话语彻底淹没,谢仃抿唇,撑在桌面的手指轻蜷,很快不再游刃有余。 思绪破碎摇晃,她随之浮沉,浸入混沌翻涌的海,潮热的呼吸蒙上湿意,像一场高热。 洁白脊背,绯色痕迹,无不透着引人掌控的脆弱。温珩昱垂下眼帘,目光沉暗地循过,不动声色抑着狠。 她侧脸的耳坠,颈上的细链,间或地敲击在瓷白桌面,响音清脆又凌乱。 招人恨又惹人怜。 他掐起她下颚,俯身落下的吻也凶冷,齿尖抵在下唇,带着侵占的意味,空气逐渐稀薄。谢仃眼梢湿红,被困在身影之下,顺从得近似承受,又像是隔岸观火。 难说这场高热,到底要先将谁的理智焚烧殆尽。 温珩昱陌生地察觉到一丝烦躁。 爱、恨、以及那些更复杂的,他素来不以为意的东西。温珩昱感受情感需要介质,谢仃就作为那缕锋利的线,捻着血将彼此纠缠。 从这微小的污染源开始。 一切推翻。
第23章 23℃ 夜沉如水。 窗畔飘荡沉浮夜色, 深寒料峭。月光在云层之后半遮半掩,只在罅隙间泄下半缕光。 薄雾随风渐淡,温珩昱轻掸指间烟支, 将烟匣扣合, 荡下一道短促利落的响。 腕骨泛起几不可察的牵扯感, 他眼梢压低, 才注意左腕内侧印着道咬痕,想来是刚才床笫间的产物,也无关痛痒。 平日里牙尖嘴利, 实际到最后,谢仃至多只能造成两种伤害, 无非咬痕与抓痕。 脾性骄纵,肆意妄为。当年将她的下落转告给邱启, 他倒没想过能惯养成这样,欠缺管教。 脑海中再次循过琐碎的片段,是她意味挑衅的用词——嫉妒。 慢条斯理把玩着烟匣,温珩昱疏懈敛目, 稍显漠然。 胡言乱语。 抛去服从性欠佳的问题,他暂且有闲致去纵容。另一层面, 谢仃本身的矛盾性有些意思。 她流过那么多血, 积攒那么多恨, 十数年学不会认真爱人,却偏执地索要无度, 仿佛毫无底线又不计后果。 太鲜明, 才更让人想看她彻底熄灭。 温珩昱垂手捻烟, 不再浪费余暇多思。 ——他们可以做情人,亦或猎物, 但总归不会是“爱人”。 一桩俗事,不值一提。 卧室暖意充沛,并未点灯。温珩昱敛目取过案上香座,燃一支奇楠线香,闲然置于桌台。 古沉香打底,冷调韵致醇雅,雾感柔和,细雾徐徐缭散,浸入夜幕更深。 鸦青色的床间,薄被下虚掩着一道纤瘦身影,瓷白肌肤与周身暗色对比分明,肩颈零星缀着几处红痕,意味旖旎。 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也就在这短暂休憩的间隙,她才会安静几分。 谢仃似乎睡熟,温珩昱徐步迈近,自上而下地端量,眉宇清疏倨淡,不辨喜怒。 依然是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她总爱将自己包裹严实,被角半掩着,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眉眼,触之即碎的脆弱感,让人想到刚从细茎折断的花。 温珩昱轻一蹙眉。 短暂搁置了修养,他抬指拂开她挡在脸侧的手,完好袒露出她的五官,眉梢眼尾正覆着病态的薄红,他探过她额头温度。 一片滚烫。 - 谢仃梦见了许多不愉快的东西。 面容模糊的男女,青涩稚嫩的涂鸦,失之交臂的救援绳。歇斯底里的哭骂,热浪滔天的烈火,最后温柔抚过她脸颊的手。 好恶心。好痛。 记忆最深层的秘密被剖开,她不想看那些残破的旧影,试图挣扎出来。可越沉越深,她在寒冷池水中窒息,掌心蔓延血的温热,周围一片喧嚣混乱中,她在深渊中央,坠入一个少年的怀抱。 比池水更冷。 她在梦里很痛,五脏六腑绞着,分不清源头在哪。 “——谢仃。” 有人唤她名字,嗓音沉淡,带些微的熟悉感,叫她安心又烦躁。 “醒醒。” “阿仃。” 梦境与现实交织,两道不同的人声在她耳畔响起,谢仃短暂地分辨,找到了离开的方向。 微凉的触感落在她额角,谢仃很热,潜意识中偏过脸去追寻,蹙眉不许他离开。对方似是顿了顿,姑且遂了她的意。 一片昏沉中,她艰难地清醒过来,眼帘重若千钧,她勉力望去,热意恍惚中,迎上男人疏懈垂落的视线。 意识朦胧,她目光也并不清楚,察觉他手指停在她额间,嗓音放低:“你发烧了。” 她当然知道。 由于刚才并不美好的梦境,谢仃心情也连带着糟糕。喉间干涩无比,她闭眼缓了缓,撑起身正要下床,视野中就被递来一杯水。 她顿住,目光却是越过水杯,落在那只手上。精雕细琢的温润,指骨简劲修长,就连这点造物主的细节,都自成矜雅贵气。 ……这情景多熟悉,与久远的记忆重合,区别不过是从少年到男人。 盯了那杯水两秒,谢仃抿唇,还是不带情绪地接过。 水是温热的,倒还算体贴。她那阵烦闷消去不少,喝过半杯,便理直气壮地塞回温珩昱手中,示意他放回去。 温珩昱不与病人一般见识,惯着她使性子,松泛将水杯搁在床柜,淡声:“还能起来吗。” “这时候来装关心了。”谢仃揉了揉喉咙,才哑声讽刺,“刚才怎么还做两次?” 见她还有余力还嘴,温珩昱眉梢轻抬,未置可否。 “我确实无话可说。”他缓声,“你是想听道歉?” 谢仃感觉自己又被这人气得烧了几度。 本来就没多少清醒,她大脑运转迟钝,找不出话语能阴阳怪气回去,最后实在气不过,索性就低头咬在他手腕。自觉恶狠狠,实则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 倒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幼稚。温珩昱神色未改,就着这个姿势起身,还是谢仃先被带得费劲,才讪讪松了口。 就这样也不消停,她抱着被子,怪里怪气地指桑骂槐:“我们当中有个人该死,这个人不是我。” 温珩昱:“……” 他现在确认她是高烧了。 谢仃的低烧从清晨扛到傍晚,也没向任何人说自己的不适,终于在刚才不节制行为的催生下,成功让健康告罄。她头晕眼热,还想再开口,但没能说话,嘴里就被塞了枚冰凉物体,她反应慢了半拍,也没抵抗。 ——是体温计。 “张嘴就说难听话。”温珩昱扳过她下颚,波澜不掀,“含好。” 谢仃懵了少顷,似乎将信息加载过来,于是顺从地抿唇。 难得乖顺。 端量片刻,温珩昱那些恶劣因子也闲于收敛,屈指抵在她唇下,不轻不重地捻按。 谢仃毫无防备,唇瓣受着力道微张,感受那枚体温计在齿间极缓地碾过,几不可察的玩弄意味,最终压入舌下。 她微微仰首,眯眸攀住他手腕,似乎不满地想说些什么,又想起还在测量,于是暂且作罢。 温珩昱松开力道,指腹在她唇瓣揉弄两下,拭去那几分湿润,不再逗弄。 先前就发现,谢仃在失去主导权后,会毫无防备任人摆布。 有些意思。 谢仃对此全然不觉,含着体温计钻回被窝。她很久没病过,烧得格外难受,忍受着太阳穴的隐隐钝痛,睡也睡不着,实在难熬。 意识昏沉间,额头覆了件什么东西,冰冷清爽。头疼得到了有效缓解,她伸手摸索,似乎是退热贴。 谢仃烧得迷迷糊糊,勉力掀起眼帘,等看清楚温珩昱后,又迷迷糊糊地撇开脸,不想看他。 动作有些大,退热贴歪斜着滑落,温珩昱漠然敛目,语意微寒:“谢仃。” 当事人装聋作哑,动也未动。 温珩昱自认耐性不佳,更从未经手过这种麻烦,此刻已经容耐见底。他轻按眉骨,沉谙莫辨地垂视。 谢仃不声不响地蜷在那,眉眼尽是病态的脆弱,固执得与当年相像,他作壁上观,心境却与彼时背道而驰。 荒唐。 …… 温珩昱神色寒隽,扳正她的脸,将退热贴重新放回她额头。 这一次,谢仃安分许多。 五分钟后,体温计被人抽出,她没力气睁眼,含混地问:“用吃药吗?” 温珩昱看着38.5℃的数值,没应她,只将早已放在床柜的退烧药取出,唤人:“起来。” 谢仃选择性听从,生着病也不情愿活动,磨磨蹭蹭,才从耍性子与吃药之间做出正确选择,重新撑身坐起。 “你真的很不会照顾人。”她蹙眉接过水和药,囫囵服下,才继续点评,“态度好差。” 温珩昱懒得同她置评:“睡你的觉。” 谢仃还想指指点点,转念一想,又反应过来。也是,什么人还得他纡尊降贵亲自照顾,估计根本就没相关经验。 ……此刻的端水递药瞬间就荒谬起来,谢仃按了按额角,还是重新躺回去,不再作声。 闭目养神片刻,困意始终虚浮着不肯落实,她惺忪睁开双眼,隔着满室静谧夜色,在床畔望见一盏暗灯。 男人倚坐光影之间,闲逸雅致,掌侧抚着一册书籍。他眼梢低敛,矜峻眉目沉入夜色,端几分温绎,疏懈松弛。 封脊是她读不懂的德文。谢仃静静望着,少顷,温珩昱撩起轻垂的眼帘,淡然回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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