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她心底近乎生出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恨意,为他的漠视与不在意。 她情绪转变得毫无过渡,温珩昱觉出她异样,眉宇轻蹙,“不舒服?” 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谢仃那点儿恨意才升起,就没道理地消弭大半。 “……烧得难受。”她道,“你在这做什么?” 本以为这人会说“与你无关”之类不冷不热的话,但温珩昱只是敛目循过时间,波澜不掀。 “药效一小时。”他淡声,“之后再测一次体温。” 若非知道温珩昱总有些虚伪的礼仪教养,谢仃近乎要错觉这是在意了。 她偏过脸,探究一般:“这也在你的处事模板内?” 一声轻响,温珩昱合上书册,搭理都欠奉:“那你就烧着。” 见扫雷失败,谢仃当即一转态度,伸手去勾住他,服软似的轻晃。她望过来,眼尾浸着些湿润,朦胧又惘然,在无形中示弱。 像养了只脾性差的猫,不允许触碰,却又时不时来蹭你。 以退为进,依旧是她惯用的那套招数。温珩昱扣住她手腕,摩挲那片烫热的肌肤,他缓声:“你每次装乖卖巧,我看着很烦。” 听起来是警告,但实则…… 谢仃很慢地眨眨眼,笑了。 “温珩昱。”她指尖轻蜷,蹭过他掌心,“我开始觉得,这段关系有些意思了。” 困意如潮水翻涌,她垂眸,嗓音低轻。 “——我会留下来的。” - 天光渐亮,薄云流淌之间,遥响鸟雀啼鸣。 生物钟让谢仃惺忪转醒。 窗帘虚掩着细窄的缝隙,光就从中沉浮。她怔了会儿神,才困倦地偏过脸,见光源在视野中徐徐铺散,灿色次第延展。 清晨柔静舒适,近乎错觉是安谧。 谢仃撑身坐起,再探探额头温度,烧已经全退了。原本就是风寒感冒,来也快去也快,现在除了嗓子还有些干涩,就再没有多余的不适。 昨晚后半夜的记忆模糊,半梦半醒的混沌中,她只依稀记得的确有人再替自己测过体温,又喂过水。谢仃若有所思地低眸,对这场高热没有概念,但…… 挺意外的,温珩昱将她看顾得不错。 听着不耐烦,神色也冷隽,最终不还是没有不管她么。谢仃尚且没有自满到认为这是妥协,但她有种好预感,已经落实。 将思绪收起,她起身下床,驾轻就熟地来到衣柜前,从中选了两件衣服换上。到底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出身,温珩昱对私生活也仅限私人领域,规矩极多。谢仃倒是随意,既然不去酒店,那她就坦然将个人物品留在这,省时省力。 室内檀香气息清浅,醇雅宁谧。谢仃整理好衣襟,侧目朝来源望去,见是一支徐徐正燃的线香,昨夜也有隐约印象,但又不全然相同。 香道常言“日檀夜沉”,早间平神静气,晚间舒神宁心,是有讲究在其中。 暗诽这人总有些形式上的生活格调,她不再多做停留,洗漱过后,就推门而出。 一楼开放式厨房前,餐桌正摆着早餐,热雾氤氲,想来刚成品不久。谢仃病过一晚,早已经饥肠辘辘,她在楼梯口就嗅见香气,走近了好奇打量,居然是鲜虾豆腐煲。 “之前就觉得奇怪。”她挑眉,望向吧台前的身影,“你不是一直在国外么,难道在那边都自己下厨?” 男人身着烟色薄衫,版式休闲,添几分随意慵懒。他鼻梁架一副细边眼镜,视线慢条斯理地递近,如松似柏的修雅。 “很难?”他道。 “?”谢仃感觉自己被冒犯到,“很简单?” 毕竟她下厨只够维持生命体征。除去最基础的清粥白饭,谢仃对自己厨艺至高的评价标准,就是煮得一手好面。 虽说吃不死人就行,但依她的水平,自己动手等于早日折寿,因此常年以来要么吃完再回,要么外卖解决。谢仃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多说,只落座于桌前,抬眸用目光询问他怎么不过来。 温珩昱眼也不抬:“怎么。” “客随主便。”她答得自然,支起脸颊打量,“你不先动筷,我怎么好意思。” 话倒是说得知礼数。温珩昱眉梢轻抬,沉淡道:“填寄送地址时,没见你有这份自觉。” 寄送地址?谢仃缓冲加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的画板画架到了?” “原本想先斩后奏来着。”她翻出手机查阅订单,果然是几天前的事,才有些讪讪,“先联系了业主啊……你没拒收?” 温珩昱未置可否:“二楼露台旁的房间,饭后自己去收拾。” 谢仃对那间空房有印象,采光极好,动线层次清晰,挑高吊顶搭配玻璃天窗,非常符合她的改装审美。她之前无意向他提起过,自己都没放心上,却没想到温珩昱听了。 “那间屋给我了?”她立刻确认,以防被骗,“不能耍赖啊。” 小孩儿吗,还“耍赖”。温珩昱轻哂一声,示意她先用餐:“免得你去书房烦我。” 谢仃心情好,管他怎么说都对,也不再客气,形式上道了句多谢款待,就拿起筷子开始用早餐。 玉子豆腐爽滑鲜嫩,鲜虾浸足汤汁,她胃口得到满足,还是不得不承认,最近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提升。 温珩昱家中几乎不聘厨司,至少她没见过。身居董事高位,公司琐事不必他亲自经手,寻常闲暇间隙,就方便了谢仃沾光蹭饭,养得她连外卖次数都直线锐减。 正想着,对面位置便有一人落座,她抬眸循过,又想起什么,侧目转向吧台,看他刚才究竟在处理什么。 灰调的瓷面桌台,上面摆放着一枚流线造型的铂晶花瓶,本该是价值不菲的孤品赏件,其中却盛放着几朵银霜厄玫,已经醒花裁叶。 不必想,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谢仃怔了怔,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谢了,你还会这些?” “学过。” 谢仃挑眉。倒也曾听温见慕提起,温家条条框框教条极多,对礼教的培养堪称苛刻,从学业到处事修养,无一不落。 包括现在,即使在私人时间,温珩昱用餐也斯文周至,感觉该放去英式礼仪课当模板素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她对比鲜明。 质非文是,道貌岸然。谢仃原本最讨厌这类人,但对象如果是温珩昱,姑且还算赏心悦目。 正走神,一时不入心,她将真实想法低声道出:“还挺贤惠的。” “……”温珩昱罕有地放下了修养,寒声警告,“吃你的饭。” 成。谢仃从善如流地作闭嘴状,细嚼慢咽地用餐,享受片刻晨间安谧。 等用过六七分饱,她心满意足地收手,看了眼当下时间,随即微微一怔。蓦地记起某件要紧事,什么从容悠闲通通抛之脑后,谢仃连忙翻起手机:“完了,我好像没请假?” 相较她手忙脚乱,温珩昱则好整以暇。他端起桌上咖啡,闲然浅呷,欣赏片刻她的情绪化,才出言提醒:“昨晚请过了。” “你哄谁……” 话没说完,谢仃倏然顿住。脑海中没来由闪过些琐碎记忆,狎昵难言。 ——是她被弄得意识昏沉,由男人牵着细颤的指尖,去解锁屏幕、查询号码、最终拨出。 再翻出通话记录,果然是昨晚八点多拨出的。她还依稀有些印象,温珩昱跟她导员温尔斯文地讲什么“是她长辈”“身体不适需要请假”,通话还开着外放。 而她这个当事人连话都没力气说,泄恨地咬着他手腕压抑喘息,听对面贴心地回了句好好休息,才终于挂断。 ……不堪回忆。 饶是谢仃再百无禁忌,想起当时也有些耳热。有恶劣因子在先,这人某些方面堪称无师自通,她虽然不反感,但也确实不好招架。 温珩昱的确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但谢仃暂时不打算为此动摇什么。 “好吧。”她放下手机,言笑晏晏地支起脸颊,“那你今天有没有其他行程?我晚上再走。” 想起之前的某次对话,她顿了顿,补充解释:“我回学校也是食堂外卖,你如果有空的话,家里多张嘴吃饭而已,我负责饭后收拾,公平吧?” 说得好听,还不是丢到洗碗机再摁几个按钮而已。 温珩昱未置可否,起身翻掌示意桌面,意思是让她自行处理,“我中午回来,你随意。” 谢仃莞尔,望着他背影,半真半假地道:“小叔你这样,都让我感觉自己是被你养在家里的。” 话音刚落,温珩昱步履微停,疏懈向她递来一道视线,似笑非笑。 “谢仃。”他温声,“一个人安分些。” 她眉眼弯弯:“客随主便。” 慢吞吞地将饭桌残余收拾妥当,再转身时,谢仃听到了玄关关门的声响。 偌大堂厅只剩她一人,她慢条斯理地拭过手,一面从手机物色画室摆件,一面沿楼梯拾级而上。 途经书房时,她微微止步,端量起那副门锁。 耳畔是男人沉谙莫辨的那句——“一个人安分些”。 他看出来了。 谢仃自认遵纪守法,对私闯民宅也没有兴趣,只是停留在门外,注目打量。 就像蓝胡子的密室。但他给了她这幢房子的□□,却唯独略去这间书房,谢仃借着各类理由来过几次,仅凭目之所及来说,一无所获。 ……究竟有什么呢。 若有所思地搭上门把,她抬首,准确捕捉到长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对它弯唇。 很好奇啊,小叔。
第24章 24℃ 十一月底, 一周时间很快晃过。 柏乔那边的安排步入尾声,临近开展,大部分岗位都已经准备就绪, 目前正处展区规划布置阶段, 与谢仃关系不大, 才有了些清闲。 同时, 邱启昨天也从两校对接事务中抽身,回画廊查看近期来访,果不其然发现了谢仃的小动作。 也是相处十年的默契, 谢仃从小办坏事就没能成功瞒过他一次。正如五年前那桩案子,即使她将自己摘得再干净, 也难逃邱启一番耳提面命的训诫。 谢仃理解,尊重, 道歉,但本性不改。 睚眦必报,不择手段。她约莫天生就缺乏人性中求安求稳的那部分,偏爱激进, 热衷于看自己究竟能栽到哪一遭。 没有接邱启的电话,她点开短信界面, 再次翻出那则讯息, 确认时间后, 便披衣出门。 ——东临道68号禅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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