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句话,麦穗一身反骨被人激起,斟酌考虑再三,拉着行李箱回到山城。 再往后,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她没想过退缩。 成功哪里容易。 一次次拜访合作伙伴,中午晚上不间断的应酬,多到数不清楚。 最严重的一次,为了签下合同,她二话不说仰头干了一瓶红酒,意识昏迷,被人送进医院洗胃。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签了吗?”。 那一段时间,她简直魔怔。 — 临安雨夜的分离,谢冯笙当然记得。 甚至记忆犹新。 “你说,我们不能这样。” 麦穗勾唇一笑,并不是为了嘲弄他亲手撕毁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反而郑重其事道:“但是你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在人为,对吗?” 明显话里有话,谢冯笙没有强装不懂,赞同点头:“当然。” 他站起身,走到麦穗坐着的沙发前蹲下,一条胳膊撑沙发扶手上,一只手轻轻覆住她的唇。 “有些话,我来说。” 留下这样一句,男人转身迈进浴室。 在他身后,麦穗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那双清凌的眼却是弯了。 翌日一早。 谢冯笙自床被间坐起来时,麦穗亦紧跟着睁开眼眸。 荣叔得知他们今日要外出,原本是想跟着的。 在谢冯笙表明去向意图过后,他的目光落在麦穗身上,愕然又惊喜,也不再说自己帮忙开车的话。 出乎意料,驶出车库的又是那辆惹眼的冰莓粉保时捷。 眉心微皱,麦穗满脸疑惑,问他为什么要开这一辆。 谢冯笙云淡风轻道:“有人喜欢。” 她隐约从中推测,今天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 农历大年初一。 出行的人并不少,一路交通拥堵,直到将近中午才抵达目的地。 正门口挂着一张巨大牌匾,上面写着「平安疗养院」五个大字,由红色闪烁灯组成,在厚重的雾霭中格外突出。 “这……是来看谁?” 如同树懒一般,麦穗动作缓慢,解开安全带下车。 “一会儿就能见到。” 他拉着她的手腕,走过笔直平坦的丛间小路,来到疗养院主楼楼下。 提前打过招呼,院长站在那里迎接他们,熟稔讲述近况:“芜莓这两天情况特别好,发病频率明显降低不少。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出来,她昨天晚上不是还与你通过话。” 三人来到一扇深红木制门前,靠近门把手位置挖去两个长方形的洞,装上了玻璃,方便医生在不打扰病人休息的情况下,观察状态。 院长陪他们走到这里,说:“我就不进去了,不打扰你们的团聚。” 谢冯笙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深呼吸一下,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提起唇角,询问麦穗意见:“我们现在进去?” 麦穗自然不会拒绝,主动伸出手臂,将红木门的门把手往下压,而后推开。 “哥哥!你来了!” 这里说是病房,更像一套小型公寓,各式家具一应俱全。甚至一进门的布置,都与太和西里的玄关相似。 这道女声清脆却虚弱,带着超乎意外的惊喜语气,喊出这五个字,捂住胸口开始咳嗽。 谢冯笙赶忙上前,手掌虚虚搭在女孩的背上,上下来回顺气。 大约五分钟,她终于缓过来,看向麦穗的目光亮晶晶。 “你是嫂子吧。” 这是第一次被人用“嫂子”称呼,麦穗当即顿住,求助般扭头看向谢冯笙。 男人站在病床前,为两人介绍认识:“这是我的妹妹,谢芜莓。这是麦穗,你大嫂。” 比谢冯笙亲口说出这个称谓更令人震惊的,是病床之前女孩的身份。 谢冯笙的妹妹? 谢芜莓? 和谢冯笙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说自己有妹妹。 麦穗忽然有些不懂了。 有关谢家的流言蜚语传得那样离谱。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当年冯有仪难产,一尸两命,不成想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公开她的身份呢? 麦穗满腹疑问,被谢冯笙递来的一个眼神压下去。他无声张了张嘴,比划着口型:“一会儿说。” “芜莓…?”麦穗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病床前与她聊天,“第一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不用不用。”谢芜莓脸色苍白,话却说得干脆,呼吸也正常,“你愿意和哥哥结婚,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谢冯笙皱着眉啧了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嫂子在这里,你说话谨慎一点。”谢芜莓朝他翻了个白眼,瘦骨嶙峋的胳膊伸出来,去拉麦穗的手,“见到你,我真的太开心了。” 她说:“这里很闷,也没有人陪我说话聊天,我每天只能看电视,一点意思都没有。” 白得不正常的纤细手腕上,大块红色痕迹呈不规则分布,像是被人打出来的伤。 粉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衣袖很快被人扒拉下来,粗鲁动作间,那红色痕迹又多了几块。 身后,谢冯笙的手指轻轻在她背上划过,并不是无意,而是为了传递信息。 麦穗心领神会,闭口不提“红色痕迹”,轻言安慰:“无聊的话,以后我可以过来陪你说话。” “真的可以吗?”谢芜莓的眼睛瞬间亮起,像是有星子揉碎其中,与病态的脸形成沟壑分明的对比。 她扭过头去,无声询问谢冯笙的意见。 “她愿意,我没意见。”他正将脖颈垂下,用折叠刀给苹果削皮,半分钟后,盛有小块苹果的白瓷盘递过来。 两人陪着谢芜莓许久。 谢冯笙甚至得出结论,他的妹妹太喜新厌旧,只顾上拉着麦穗分享趣事,都没跟他讲几句话。 谢芜莓有自己的借口:“跟你太熟,没那么多话说了,我更喜欢小麦姐姐。” 直到谢芜莓因为体力不支,不得不躺下闭眼休息,两人才一前一后从病房退出来。 疗养院主楼的后方,有一汪水池,还有特意栽种的不同品种的树木花草,只为让花园一年四季都有适逢花期的绿植,让病人能有一个好心情。 谢冯笙拉住麦穗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顺着小路往深处走,找到偏僻角落的长椅坐下。 水池正对面,有护士用轮椅推着病人出来放风,不至于整日闷在屋子里。 冰雪融化时,是有些微冷的。 但比起这点冷,憋在屋子里数着分钟混日子更令人难以接受。 此情此景,麦穗更为谢芜莓担忧。 她咬了咬唇,难得开口询问:“芜莓的病……” “先天的,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待着,无法完全治愈。” 谢冯笙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寒山寺,我只讲了一小部分的故事吗?”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冯有仪。 平心而论,谢冯笙是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的。 且不说当时的他只有七岁,哪怕换成现在的他经历这件事,仍旧会觉得骇人可怖。 那一年,冯有仪经医院诊断,确定怀孕。 她喜不自胜,迫不及待与丈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当时的她并未注意到谢平清,谢冯笙的父亲,眼底划过的阴鸷暗色。 但女人的第六感作祟,自怀孕以来她总睡得不够安稳,经常在半夜从噩梦中惊醒,遂带着年幼的儿子前往寒山寺敬香,又种下桃花树祈福。 只是丈夫越来越忙,与父亲见面时对方眼神躲闪,她便觉得一定另有蹊跷,拜托自己认识的朋友帮忙调查。 这一查,便出了事。 作为女儿,她才知道家族的公司风雨飘摇,即将宣告破产。而幕后之手,在这其中搅混水的,竟然是她日日夜夜同床共枕的丈夫。 冯有仪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跌跌撞撞前往书房与谢平清对峙。 平日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完全暴露本心,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跌坐在地板上女人,声音讥讽刺耳。 “找我帮忙,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冯家现在还有利益可以图谋吗?你倒不如劝劝你父亲,让他看在姻亲的关系上,将股份低价转让给我,也算回到自己人手里。” 当天夜里,冯有仪动了胎气,被迫入院。 整整一夜,产房内的痛呼从未停止,只是逐渐减弱,到最后没了声音。 七岁的谢冯笙小大人似的端坐在产房前的长椅上。 尚且稚嫩的手掌置于膝盖,随着那一声声哀嚎,不断收紧。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产房正上方的红色的灯灭了。 谢冯笙等来的不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病床上毫无血色,了无生机的一张脸。 在她的身侧,刚刚出生的婴儿呼吸微弱脸颊青紫,身上有大块大块的红色斑痕,任谁都能看出这名新生儿的孱弱。 谢冯笙站在一大一小两张病床的中间,看着两条危在旦夕的生命。 在外公冯成山赶来没多久,一张白布盖在母亲的脸上。 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会在下雨天,把他抱进怀里的冯有仪了。 在冯成山抓着女儿冰冷的手无声垂泪时,谢冯笙发现那张小病床不见了。 眼皮跳动一下,他深深望了母亲一眼,终究下定决心转身走出来。 新生儿抢救室外,谢冯笙看见那道令人憎恶的身影,站在妹妹的病床前。 那一刻,血液倒流。
第23章 赐我樊笼 几分震惊, 几分恍惚,种种复杂情绪在那一瞬冲向四肢百骸。 午后暴雨侵肆,彼时的谢冯笙屏住呼吸, 站在那扇敞开一半的窗前。 浓密雨丝被风吹斜, 落在他的肩膀, 将轻薄的牛仔外套打湿。 他侧过脸,目光穿过防盗窗白色网格纱,望向阴沉雾晕的天, 几经流转, 落在围堵在医院楼下的记者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住, 甚至谢冯笙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 他低敛着眉眼, 转身走向无人在意的楼梯口。 人群狂涌而入,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一窝蜂似的朝着二楼病房冲来, 每个人都企图抢先拍下照片, 将这则备受热议的豪门秘辛公之于众。 而刻意做出引导的人,先一步返回新生儿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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