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长森酒吧前下车,安蕾一眼看到东北端停车场的三角梅花海,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只要看到这片花海,安蕾对李子姐的印象会变得清晰,紧跟着,南京的回忆也全然展现。18岁末的那个夏夜,情绪激动繁杂,安蕾接过李子姐递来的爆珠烟和金属打火机,燃起了人生第一缕烟。 王唤的歌声,申川的鼓声,自己与李子的和声,曾无数次在酒吧里响彻。这片静谧花海的心尖,是否听到了大家和鸣的声音? 回忆正浓,丁小与和老板森哥走出酒吧,朝两人走来。安蕾赶紧擦拭泪水,与他们打招呼。老友相见,话不多,情谊凛冽。森哥简单说着近些年酒吧的经营情况,丁小与时不时抱怨着南京的酷热天气,申川一如既往,安静而专注地听大家说。 “大家都没怎么变。”安蕾心里这样想:“只是少了王唤和李子姐,南京的天空冷清了许多。” 又过了会儿,申川的姐姐申芳也默默走来,先跟申川耳语交流,再和大家闲聊着。 安蕾听得出来,丁小与似乎解开了和申芳的隔阂,双方能正常交流。可当申芳郑重其事,邀请丁小与加入嘉宝的新乐团时,丁小与吐了几个字,断然拒绝:“我快结婚了。” 接着,丁小与看了看手表说:“我得走了。” 申川问:“今天不来听我们现场?” “有什么好看,腻了。”丁小与瞅了安蕾一眼,笑问:“是吧,摇滚少女?” 安蕾回笑,不作声。 申川难得打趣说:“丁少爷,没想到你也会结婚。” 丁小与耸肩说:“命运来了,躲不掉。” 申川说:“结婚一定通知我,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飞来。” 丁小与点头,与申川拥抱。 这时,安蕾看到一名女子站在酒吧门口,看向这边。 安蕾定睛而视,认出她是歌手嘉宝! 嘉宝与安蕾目光相交,微微朝她点头,转身走回了酒吧。 安蕾默默喜欢嘉宝多年,这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可她失去了去接近偶像的冲动。 以适当距离,保持这种遥远朦胧的感觉,直到她30岁,终于得以掌握。 丁小与先走一步,申芳和森哥知趣离开。 申川掏出手机,将耳机递到安蕾面前,说:“听听?” 安蕾怦然心跳,问:“是什么?” 申川仍保持着距离,说:“劳拉。” 安蕾心海剧烈翻涌。她缓缓戴好耳机,眼眸投降前方的紫色花海。 音乐跳动,主歌响起,却只有伴奏,未闻人声。主歌旋律对安蕾来说很熟悉,现在她无比期待的是副歌。 终于,副歌来到。没有征兆,安蕾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时光荏苒,她终于听到了这首完整的《劳拉》。 歌曲终时,安蕾摘下耳机,缓了好几口气,将脸别到另一侧,颤声问:“有歌词么?” “没有。”申川说。 安蕾沉默,望向他。 申川轻轻昂着头,说:“歌词不重要。” 安蕾说:“旋律绝美,如果配上你的词,肯定火到不像样子。” 申川淡笑说:“不重要了。” 安蕾错愕。 “如果王唤还在,歌词我会写。”申川的表情似经过深度思考,才补充说:“这首歌是因为你们而诞生。它会永远留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不会面世。“他顿了顿,才说:“你是唯一听过这首歌的人。” 安蕾几乎是完全不自知的情感翻起,再度落泪。 谢谢?感慨?庆幸?她确认曾与他深深相爱。 可这份爱,对他的了解究竟有多少? 申川的超然仍是她挚爱的模样,可她早已失去了他。 她已经不再关心《劳拉》是谁。 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 雨终究未落。 安蕾晚上没有去听宝嘉乐团的live house。她回栖霞区的出租房,才发现房间被仔细打扫过。或许是白天情绪溢出,她深感疲惫,早早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安蕾和房东阿姨谈房租的事。阿姨极其通情达理,将剩余房租钱全数退还给了安蕾,并表示屋里其他物件可以暂存。安蕾离开出租房前,看到了客厅一角的阮琴,心想,似乎留给丁小与是最合适的。 安蕾在葛析蓉的陪同下来到红十字会,将剩余房租钱款捐赠出。出了会馆门,葛析蓉半懂不懂地问:“也是笔不小的数目,留着自己用不好?” 安蕾摇头说:“不重要了。” 葛析蓉叹气:“我还是太俗。” 安蕾看着她手上戴的订婚钻戒,笑说:“恭喜你,和丁小与修成正果。” “还得感谢姐姐给我的那张CD。”葛析蓉满面幸福,话语中充满感激:“现在丁小与也能敞开心扉,跟我聊过去楚人乐队的往事。” 安蕾有些羡慕,说:“说到底,是你自己守住了丁小与的纯粹。” 葛析蓉似乎听出安蕾的言下之意,回笑而不答。 安蕾想起正事,又说:“对了阿蓉,出租房里的东西还得麻烦丁小与拉走。” 葛析蓉忙说:“不麻烦。他知道这个消息高兴着呢,凡是楚人乐队相关之物,对他来说都是宝贝。” “有事微信联系。要幸福。” “姐姐,你也是。” 二人拥抱,就此告别。 坐上通往高铁的计程车,安蕾长长做呼吸,心想终于可以全然放下,开启全新的旅程。 大学四年,工作两年。整整六年珍贵时光,有着无数个灼痛的夜,和那份温暖到不顾一切去依靠的回忆。人生没有终点,也不仅是歌唱自由。刚刚30岁的安蕾,准备回到青岛,并将捆绑着命运般爱情的18岁自己,永远留在了南京。
第66章 (六十六)小楠的眷恋,阿奈的眷恋 安蕾的生日宴后,谢笛楠还是决定一个人回家。 第二天周六中午,谢笛楠上午九点回老家前,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回即墨钓鱼了。归期未定,有事留言。” “逃避并不光彩,却有意义。” 谢笛楠从心理学角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并屡屡附于行动。所谓归期未定,怎么说都是自欺欺人。离学校开学不过半个多月,他隐约觉得,自己和林奈的情感结局,会在这段时间内有个结果。 林奈总是那么忙,他的劝说有时总感觉廉价。让她那种工作狂为了自己请假两天,他都觉得自己不值。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 他也只有叹气。 “去,打扫房间吧,去那条连接着家和海岸的蜿蜒不平的路走走吧,去看海吧,去钓鱼吧,暂时忘记一切。” 谢笛楠的内心响彻着这样一种声音。 他回到田横镇老房子,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每个房间及院落打扫了一遍。 和林奈认识了快十五年,两人之间护送了太多太多礼物。他将大部分礼物都放置在了青岛市书房那只展架上,只有两件,他带回了老家。 一件是出海钓鱼时必带的钓鱼竿,还有一件,是存放在老家一楼卧室书桌里的那本诗集。 是那本《木心诗集》,里面夹着那张林奈为自己画的侧颜肖像画。 每次回家,谢笛楠都会在书桌前坐很久很久。他将那副画端在手中,试着放空自己回想。他很想搞明白,三年之前,当时为自己画画的林奈究竟是什么心情?而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如何呢? 是已经互生情愫,还是一味苦闷的单相思? 他记不清了。连当时自己的心意如何,他也完全想不起来。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唯有顺其自然,并竭尽所能,将试着这场人生旅途中尚存的记忆保存完整。 五点钟时,他洗完澡,去隔壁的面摊吃面,并喝了一杯小酒。 五点四十五分,他离开面馆,顺着那条象征着一整片童年的路,向海岸行去。 在老家休整的心情终归不一样。谢笛楠可以穿旧一些的米色大号衬衫短裤,再穿一双有些褪色和变形的褐色人字拖鞋。偶尔有强烈一些的风掠过,他会感觉到被巨大的松弛感包围着。他会咧着嘴笑。 他印象里他邻居家的年轻叔叔爱这么穿,也偶尔这么笑。 现在爸妈搬去了青岛,年轻叔叔一去杳然,很熟悉他的人都不在身边。 他把烟叼在嘴里,暂时没有点燃。 路过一段高坡的窄道,谢笛楠看到有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盯着自己看。他们手里捏着花色纸飞机,忘了将它们掷出去。 如果纸飞机顺着小男孩的手,飞出去的方向应该是西南方,可能会撞到临街民家二层楼一楼的侧面玻璃窗上。 他看了那面玻璃窗好一会儿。 谢笛楠此时想起一部法国黑色电影。他记不太清电影的名字。 他只记得,电影里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不知是主角还是配角,冒着巨大的海风,朝海边走。 那个男人穿了一身呛眼睛的深蓝,皮肤是紧的,眼睛的光线也收缩着,应该是去海边找什么人。 谢笛楠又想起另一部日本纯爱电影。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朝海边走,应是主角。他的头发半长不长,塌得像被海水压住得草,完全没有呼吸感。小男孩的身姿死气沉沉,眸子里却明明映出一直倒立的海鸟。 谢笛楠眼看就要三十一岁。他仍不能感同身受去理解那个一身蓝的中年男人,和那个眼有有海鸟的半长发男孩。 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 在他看来,海的模样就应该是隔壁邻居年轻叔叔的样子。 谢笛楠来到了海边,他看了看腕表----六点三十分。 海风在耳边,海鸟们在稍远的地方,海在更远些的地方。 这会儿正赶上潮退。谢笛楠更靠近海些,柔软的海沙钻进他的拖鞋,挠的他心里痒。 他终于呼吸到了这片海的气味----如此沁人心脾,以至于那些个容易令自己迷醉的小情绪统统不见。 云霞慢慢烧透了半边天。 他朝仰海面上端更接近天空的颜色,与海风为伴,一起迎来了寂静的夜晚。 谢笛楠就像做了一个白日梦。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他从梦中醒来。 回想起前些日子,安蕾说他刻意隐藏,像一个从后面看前面世界的人。 可谢笛楠从不这么认为。他只是不太想别人知道,自己是一个独处时很自洽的人。 从16岁认识了林奈,认识了那位生命中的“女英雄”后,他一直是这样的。 第二天早上,谢笛楠终于有了钓鱼的兴致。 他取出林奈送自己的鱼竿,带好相关物品,来到镇东海钓。 他挑了一片礁石区域,抛下鱼竿,整整一个上午收获无几,好在没人什么打扰。直到快中午时,他低身收拾渔具,看见有人缓步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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