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反正你执意见他,可以当面问。” 安蕾痛彻心扉,抑制不住,水晶般的泪珠刷地滑落脸颊。这时的痛苦,似乎无关乎爱情,羁绊,只是她在怜悯自己。 “从尝试去爱开始,我确认到了‘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被任何声音、任何形式告知,自己可以失去那些。” 独居于南京的那两年,某一个冬天的夜,安蕾听着床前的黑胶唱片,将这段话刻在了心里。 人来到世上,注定孑然一身。无论和家人,亦或是爱人,挚友,人与之人之间,无论关系多么紧密,都会存有隔阂。当人尝试寻找解决之法时,就算倾注所有,结局注定是虚妄。 可和申川相识相爱后,安蕾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即便早知道结局,也可以勇敢去做。我们早晚都会拥有超然的抵抗力,承受力。在这之前,全力以赴,放手去爱,不正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力量? 时至今日,在安蕾所认识的人当中,将浪漫奉为圭臬的人,还有几个? 如今七年已过。此时的申川是否改变了心意?浪漫真的注定在时间长河中无声消亡么? 还有那首尚未完成的《劳拉》。今时今日,那首歌是已经成完成了,还是继续被雪藏? 一切只有见到申川,才能靠近答案。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安蕾坐上了开往南京的高铁。动身之前,她看着那张《劳拉》曲谱,犹豫再三,还是小心折好,放入了随身挎包里。 列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表面无波澜,内心汹涌似深海。她在想,如果没有妈妈昨天告诉她的话,自己会以怎样的心情,去期待与申川的重逢? 起码心情会更愉悦一点,幻想更深一点。 抵达南京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天气闷热,阴云密布。安蕾来不及吃饭,随意将两颗巧克力填下腹,急冲冲赶往栖霞区的租房。她每次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奔向申川。这一次,如果是最后一次,她仍不想自己留下遗憾。 这是她的人生。 安蕾以最快速度打车,十二点五十到达了目的地。走到出租房门前,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之前仅剩的一点点心理建设早已溃散。她站在门外足足有两分钟,听到了屋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是的,这次打开门,和过去七年完全不同。 她一遍遍问自己:“准备好了吗?你要的答案,就在今天。” 终于,安蕾鼓起毕生勇气,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吱吱呜呜敞开,音乐声更清晰地撞进耳膜。安蕾辨认的出,声音源自黑胶唱机,音乐是再熟悉不过的披头士经典名曲《When I’m tixty four》。 “当我老了秀发不在 许多许多年之后 你是否会送我情人节礼物 生日祝福用的葡萄酒? 如果我在外呆到三点差一刻 你是否会把门锁上? 当我来到六十四岁 我们可以在夏天租个房子 就在怀特岛上...” 安蕾沉重的心情被宽松略带摇摆的音乐气氛稀释。 是的,很多很多年前,这间不足60平的出租房,挤满了大家的欢歌笑语。申川跟着王唤跳侗族舞,丁小与不停变幻着女伴,还有李子,以及安蕾自己,她们两人或是拼命以相机记录回忆碎片,或是献上最真挚的和声,试图与眼前的爱人共鸣。他们在酩酊大醉后,幻想着像歌词里一样,在64岁,或是63岁,58岁,几个老友仍在一起,溽暑烦躁的季节,在某处不知名的海滩,租一处便宜的房子,相互歌诉往事。 整整七年,这间房里,安蕾终和申川重见,旧旧的小楼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是申川,没错。 他站在次卧窗前,一袭薄衣,背影萧索,双手抄兜,似乎也在回忆当年的时光。 安蕾走到次卧门边,停下了脚步。她双手无意识垂下,失去了歇斯底里的心情。直到她手指蠕动,她才意识到,七年时光,真的是弹指即逝。 终于,申川转过身来,以平静如水的神情望向她。 他的眼中已无爱人的眷恋。而她也自我察觉到,所谓一切广袤浩瀚的爱与恨,都不自觉地流逝于时光长河之中。 在安蕾看来,申川的相貌并没有多少变化,眼中依然藏有浓云。可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不再有曾经的跳动?为什么自己会以同样平静的神情,对待思念已久的旧恋人? 当昨日种种穿越时光之幕,仅剩下轻微的,不明所以的心悸,赤裸在双方眼前的,是两只无法再相依的灵魂。那种不知何时何地何处丢失去的无力感,连动着指尖,跟随着旧爱人,化作他凹陷的皱纹,或是嘴角下隆起的黑痣,哀化为另一番景象。 大概是因为时光吧? 大概就是时光吧! 她痛的不仅仅是要面对这一场聚会的落幕。 她更痛的是,这一场落幕真正来临时,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盛大,那么壮观。 许久未见的人,许久未做的事,都因为时光掠过,在悄无声息的岁月里被夺走了什么。也许是心头的溢念,也许是指尖的流沙,也许是自我意识搭建的那座冰川阵地,让我们在潜意识下变得更加坚强,筑起坚硬牢固的障壁,保护着我们脆弱的内心。 “所以,人生的浪漫,就此消亡了么?” 安蕾如此叩问自己。在经历了短暂了清晰思考后,她陷入了迷茫混沌的思想状态。她拼命看着申川,甚至舍不得眨眼。她希望在他眼中找到最终的答案。 申川的眼中有明显的疲惫之意。七年以来,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是,只要摒弃杂念凝视,就可以察觉到他眼底那股宁静深邃的力量。 谢天谢地,那股最原始的力量还在,并没有被现实抹去! 唯有看到这儿,安蕾才有了流泪的冲动。安蕾似乎懂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出现在这儿,一定要等到申川再次出现。 “你好吗?”申川凝望她好久,缓缓开了口。 安蕾的心微微颤抖,努力控制着情绪,说:“还好。你呢?” “还不错。最近有重新打鼓,重新写歌。” “你...加入了嘉宝的新乐团?” “嗯,考虑好久,才做的决定。” “恭喜你,继续圆梦。”安蕾心中像沉下一颗石头,嘴上却这么说。 “我只是随便走来看看。没想到,你会把这里租了下来。”申川似乎有意转移话题。 “我和李子姐一起租的。” “真很惭愧。最后是你们守住了这里。”申川说着说着,低下头去。 “如果你不出现,会一直租下去。” “你没怎么变。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嗯。” “为什么这次,肯出现见我?”
第65章 (六十五)当时惘然 “大概是觉得,现在的你能平静的听我说话。”申川眼色浓重,又仿佛装作不经意,轻描淡写着:“对不起,我曾不告而别。那是我必然的选择。” 安蕾竟有些心存侥幸。她抬着湿润的眼睛,荒唐笑问:“你是说,你的离开完全出于自己的想法,和他人无关?” 申川说:“是的,和他人无关。” 安蕾笑得更厉害,她知道这时明知故问。可她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申川半侧身,看向外面长着杂草的小院,说:“我早知道,我们只能相互陪伴一段路。” “我是无比认真考虑过与你结婚的。”安蕾潸然泪下,说:“你还是说出了我最担心的话。” 申川彻底背过身去,说:“我们得往前看。” 王唤的中阮琴还躺在次卧角落里,没有人去触摸过。唱机里仍流溢着他们共同热爱的老歌。 只是这场梦一般的经历,也终于在申川这次转身之后,画上了休止符。 “该结束了。” 安蕾心里如此对自己说。 申川说要去长森酒吧,问安蕾要不要去。安蕾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一同前行。 天更阴了些,似乎预示着雨水来临。 开往酒吧的计程车上,申川坐在前排副驾,安蕾坐在后排,只能看到申川右手架于车窗。计程车在第一个红绿灯停下时,安蕾看见了斑马线一个提着鸟笼过马路的大爷。她想起七年前一段回忆,问:“还记得那只紫色的鸟么?” “嗯?什么紫色的鸟?” “就是楚人乐队公路巡演时,你有一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看的那只鸟。” “是它啊...想起来了。我都把它忘了。” “忘了?你不是把巡演期间所有的事记录下来了么?”安蕾难以置信,不解地问。申川那本笔记被他带走了,她不信他会忘了那些往事。 “是的,唯独那件事忘了。”申川说完,翻动随身包,掏出纸笔,似乎是将紫色的鸟儿这段事记录下来。 “你曾说过,那是冲击着你内心的一瞬间。”安蕾难掩失落地说。 “是的,也许就是一瞬间,我才忘了它。” “那件笔记本,你一直带在身边?” “嗯。” “那么多珍贵的东西,你只带走了它。”安蕾地声音变得低哑。 “嗯。”申川沉默了会儿,又说:“人太健忘了。有它陪在身边,像多戴了副大脑。” “是啊,人太健忘了。我也是前几天才想起来,你有那么宝贵的一本笔记本。”安蕾感同身受,如此苦笑。 “你看,这不是很奇妙吗?” “嗯?”安蕾给与疑问的口吻。 “你曾帮我记住了这只飞鸟。如果没有这次见面,我可能一生都想不起来。”申川没有回头,举起笔记本给她看,声音饱含着宁静的温度与力量:“现在,我重新将鸟儿记下,无论何时何地,这份美好将永存。” 安蕾本可以如此说,或那般说,话到嘴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蕾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不经意将那份美丽丢失在过去,起码还有别人,有可能替你记得。一片落叶,一只飞来的鸟,一朵赖在东南天端的云,一首撕碎嗓子唱不完的歌,也许就是人的一生。 想到这儿,安蕾的心里兀自好过了些。 如果是过去,安蕾会伸手抢来笔记本吧,会嚷着让他求饶,才把笔记本还他吧。如果已知结果,回到过去,还是会爱上他吧? 他看上去并没有改变。那么自己是不是变了呢? 于是,便如同申川所说,我们任承人心疯长,那已无关乎浪漫是否消亡,或者何时已消亡。 可是,人凭什么去奢求时光回溯呢?日月轮换在头上,有时风儿同云儿喝醉了,会下一场雨。人们接受时光洒在身上,雨下起时,或是是雪下起时,难免有几次忘了撑伞。我们一点点与命运交融,擦肩,浑身尽是风吹不散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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