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

时间：2024-09-10 06:10:02 状态：完结作者：黎艺丹

　　“是。”宋涛直言不讳。

　　嘉倩愣住了，她觉得很生气，此刻的宋涛在她心里已经分崩离析，变成了过去无数场离婚官司里，让她感觉恶心的那一个个无情男人。他宽阔的肩膀在这吵闹的背景音乐里消失了，他变得很渺小，畏畏缩缩，头埋下去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头顶有一点稀疏。宋涛亲手毁了她的梦，毁了她当年为 Alicia 和 Will 的爱情流泪的时候，就已经有的那个梦，为此她大为光火。

　　嘉倩找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就这样陪宋涛干坐着，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一杯杯的热水往下喝，沉默许久过后，她从宋涛的烟盒里抽出来根烟。

　　“打火机借我一下。”她指了指宋涛的手。

　　“我帮你点吧。”宋涛醉翁之意不在酒。

　　嘉倩笑了一下，她知道宋涛这动作意有所指，于是把烟衔在嘴里，凑了过去。他们的脸距离不到十厘米，嘉倩直勾勾地盯着宋涛的眼睛，眼神里全是对他的考验，宋涛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怎么说，你帮不帮我，你说话她应该还是听的。”宋涛一边问她，一边把手从桌子上伸了过来，捏住她的虎口。

　　嘉倩故作深沉，却也不甩开他的手，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那天晚上在车里发生的事宋涛记得一清二楚，不仅记得清楚，他还故意把嘉倩晾在了这个位置上，让这若有似无的亲密成为捆绑她的工具，这就是宋涛的春秋笔法。

　　嘉倩瞬间醒了过来，她发誓从此再也不帮宋涛处理烂事，但她依旧想看看这狗血剧情还能多狗血。

　　“帮你有什么好处？你给我加班费吗？”

　　“一切好说。”宋涛露出渴求的表情。

　　“我想想，再说吧。”嘉倩回答，她把烟抽完准备要走，“你帮我跟沈忘川说一声，我就不上去了，我累了，先回家了。”然后她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宋涛刚才的那番话里，此刻她真的很庆幸两年前的那个冬夜，她及时止住了宋涛，也很庆幸这两年间她从未越界。只是为什么这么久她才明白呢，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她想要的那种势均力敌的爱情，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意淫。

　　两年前她带着一种严重的自毁倾向，渴望跟宋涛发生一些脱离道德审判的故事，可是这些年看多了人和人的厮杀，每天都像是拖着沉重的行李走过茫茫雪原，她真的累了，现在她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直来直往。

　　但她也明白，只要还在宋涛身边一天，这一页就永远翻不过去，所以这天之后，她开始留意招聘信息，准备等王晨宇的案子结束，她就跟宋涛提离职。

　　最近这半个月，王晨宇为了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去了新加坡，他和嘉倩时不时因为案子的事情聊几句，别的也没了。跟嘉倩约会两次之后，他发现和嘉倩除了友情别无其他，即使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填补他情感的虚空，这个人也不能是嘉倩。

　　嘉倩当然也知道王晨宇的意思，男人总是这样，满分的套路是他们驾轻就熟的技术，王晨宇这样的男人更是如此，他比一般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多一份情深义重，而这份深情很多时候就是杀伤性武器，能把天真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但嘉倩已经快三十岁了，再也不会为这样轻飘飘的深情流泪，于是就这样，她踮踮脚路过了王晨宇。

　　案子上的事情一大堆，她还要想办法敷衍宋涛，而且越是敷衍，她越是觉得宋涛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周五下班前，她赶了份法律意见书送到宋涛面前，宋涛看完提了几个修改，把文件递回给她却不让她走。

　　“交代你的事儿，进行到哪一步了？”宋涛坐在办公桌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什么事？”嘉倩没听懂。

　　“还能有什么事，沈忘川那儿，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听到这话嘉倩觉得挺无语的，“我也没答应要帮你啊，再说了，她也没跟我说这事儿，我怎么开这个口呢，难不成我说，我夜观星象看见你肚子里有孩子了啊？”嘉倩刻意说得很小声，就害怕隔墙有耳。

　　宋涛烦躁地挠挠头，他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待会儿有空吗，咱俩吃个饭讨论一下。”宋涛回过头问她。

　　“哈？”嘉倩无话可说了，原来是真的加班。

　　晚上八点他们坐在了律所附近的餐厅里，离开滤镜的宋涛，在嘉倩心里已和成千上万的油腻中年男子无异，她异常冷静地听着宋涛对沈忘川的抱怨，除了搭腔，她几乎什么都没有说。四十分钟以后，面前的盘子都空了，嘉倩看看手机，已经九点了。

　　“免费咨询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嘉倩说，“宋先生，您再往下说就要付费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付费咨询。”宋涛说。

　　然后他拿出手机，从支付宝给嘉倩发了条五千块钱的转账，备注：咨询费。

　　嘉倩看了一眼笑出了声，这种时候还不忘转账要备注。

　　“好吧，你继续说。”

　　“事情就是这样，下面该你给意见了。”宋涛拿起水壶给嘉倩倒满了水。

　　嘉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她也不再客气了。

　　“你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渣男吗，我听你说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只听到了一整本错题集。”

　　“怎么说？”宋涛茫然。

　　“首先，你得先跟沈忘川谈谈吧，你们在一起也挺久了，你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你不想再婚，不想再要孩子吗？”

　　“我看她也不喜欢孩子啊，而且你也知道她和她前夫的事儿吧，他们分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沈忘川不想生孩子。”

　　“那也是几年前了，你怎么能笃定她现在没变呢，而且就算不要孩子，她也还是想结婚的。虽然沈忘川看起来挺酷，但她其实还是挺传统的，她跟你不一样，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不要你以为，只要我以为’的，她不是你下属，她可没有义务配合你。”嘉倩越说越气，为了让自己平静，她又找服务员加了份绵绵冰。

　　宋涛被她三两句话说得没了精神，这摸摸那戳戳的。

　　“那怎么办呢？”宋涛垂头丧气。

　　“那你回答我吧，要是沈忘川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你会跟她结婚吗？”

　　“我不想结婚。”宋涛语气坚定。

　　“那你想跟她分手吗？”

　　“现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就得想了，想清楚，再去跟沈忘川好好聊一聊，好吗？”

　　“好，我试试。”宋涛点头同意。

　　摆脱了宋涛之后，嘉倩坐上了公交车，她靠在窗边的位置看着外面发呆，这顿饭过后，她越发觉得这些年在宋涛身上花的时间都是白费力气，为什么一个在工作上如此专业的人，感情上可以这么一塌糊涂。

　　两年前那个冬夜她被毁掉的自尊心，至此也终于还原，原来不是她不好，也不是他们的关系让宋涛为难，而是她过于坦荡过于真实，她在爱情里就是个英雄，无畏付出不怕牺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这，让宋涛惶恐。

　　两年前那个因为宋涛而万念俱灰的夜晚，她从抽屉里拿出了刀片，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冷冷地看着鲜血冒出来。在那最后她给游扬打个电话，她想把之后的事全交代给他，银行卡密码、她的保险账户、她的墓碑上要写的字，她走之后游扬要帮她去看她妈，还有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对游扬说的话。

　　“谢谢你爱我，但是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我太痛苦了，这些年真的好累，让我走吧，好吗？”

　　但当她听到游扬声音的瞬间，就像看见了夜间航班的灯光，那是茫茫夜空里，唯一让她感觉安心的存在，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能抓得住的救命稻草。

　　那天晚上她差点坠落的深渊，如今看上去也像是前世了，前世的她是只纸船，只知道等人来送她走，殊不知这些年她跌跌撞撞，最后还是一个人。

　　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有多伤心，今天她就有多庆幸，庆幸她从来没有跟宋涛在一起过，若非如此，她还能是现在的自己吗？恐怕早就身首异处，尸骨无全了。

　　“没有人值得你伤害自己”，游扬两年前的话如今就是她的笃信，可游扬还是当初的游扬吗，她也不知道了。

第15章 15回避型人格的回避

　　嘉倩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之后沈忘川竟然主动约她吃饭，去之前她把聊天截图发给了宋涛。

　　“你跟她谈了吗？”嘉倩问。

　　这周宋涛带着朱钰去青岛出差了，周四才回来，收到沈忘川突如其来的消息，嘉倩觉得很惶恐。“还没空，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去吃，吃完给我汇报。”宋涛回。

　　嘉倩心想，“汇报？汇报你个鬼，还拿腔拿调呢。”

　　这大半年她刻意疏远沈忘川，久而久之她们的友情退了位，沈忘川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不愿提及的存在，变成了她痛苦的源头，要不是宋涛下令，她估计又是借口逃避。

　　但晚上见到沈忘川才发现，其实她依旧没变，依旧很真诚很爽快，点菜的时候避开了荤腥，脱口而出就来了一句“我怀孕了”。嘉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按部就班地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宋涛知道吗”，以及“你们要结婚吗”。

　　听到嘉倩问他们要不要结婚，沈忘川立刻面露悲怆，嘉倩才参透今天约她出来的意思。

　　“我觉得宋涛不想结婚，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沈忘川说。

　　“不会吧，他这么跟你说的？”

　　“他没说，但是我猜他是这么想的，这几天我看他眉头紧锁，晚上也回来得特别晚，连着几天都喝得很醉，问他就说有应酬，这也是骗我的，对吧？”沈忘川越说越是面如死灰。

　　“公务应酬确实没有，他私人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嘉倩继续装傻。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贱，我知道宋涛不想结婚，就想怀个孩子逼他跟我结婚，我悄悄停了避孕药没告诉他，没多久就怀上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开心，看他跟她女儿在一起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是一个好爸爸，但现在我只觉得他根本不配当我孩子的爸爸，你知道吗嘉倩，他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我要不要结婚。”

　　沈忘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那张灵气十足的脸已经没了精神，嘉倩试着想象自己如果是沈忘川，在过生日这一天把怀孕的消息当成天大的喜讯告诉自己的男朋友，却只收到了吃惊和犹豫，那她会有多难过。看着沈忘川强撑着自己的样子，嘉倩突然很心疼，她坐到沈忘川身边去，把手小心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等小宝贝长大了，一定会疼妈妈的。”嘉倩说着这话，一面抬手理了理沈忘川额前的头发。

　　“嘉倩，今天跟你说的事你别去问宋涛，我怕他觉得你多管闲事，回头冲你撒气。等他从青岛回来我就跟他挑明，如果他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我一个人也会把孩子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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