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对外确实要瞒得严密点,这样将来我们离婚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他道。 “是啊,马上换届选举,真弄得满城风雨,孟老那边也不会高兴。”她道。 季辞没想到她会提及此事,换届选举是个关键时间节点,他正打算借此作为引子,引爆他布局已久的计划——这是他最不想让她参与的部分。 “你不用管这些。”他淡淡道。 程音立刻闭了嘴。是,她又说多了,本来她也管不着他的事。 结了婚,但各过各的,这才是合约婚姻的要义。 程音的回归受到了从上到下的热烈欢迎。 工具趁手,用在手上的时候不觉得,弄丢两天才能觉出好。不光王云曦有点想念这个伶俐人,就连物业的阿姨都念了她好几周。 程音不来上班,连关心她们午饭有没有肉菜的人都没有! 也实在是她平常做人周到,因此至少在她周围的小环境,没人大声议论她的那些八卦。 反倒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人,一个个有滋有味在那儿津津乐道,好像比身边人更了解程音的为人处世。 哪怕只是曾经因为工作关系打过一个电话。 或是,曾经吃过一顿不那么成功的相亲宴。 潘家园的赵氏书局,老吊扇在房梁上悠悠旋转,将灯影搅得昏昏然,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屏幕上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赵长水重新点击播放键,程音举着身份证,又一次开始她的举报陈述。 她的声音如同上好的和田玉,温润剔透,神情也沉着坚定,赵长水这一生很少遇到这种类型的女子,因此他对她有些着迷。 和平年代,即使当过兵的人也未必见过血,但他曾见过,还见过不少。 练得一身好本事,却因为脚伤不得不荒废,他不服气。 赵长水已不记得自己怎样走上了这条路。 市场有需求,而他有本事,于是便有了买卖,也有了杀害。 钱倒是次要的,做这种生意当然钱不会少,但他主要还是需要一种证明——证明自己并非一个废物,他曾经最拿手的本事,是知道如何将人一枪毙命。 而今这门本事更加专精,只是用得不再是枪而已。 用巧妙的设计,法律的漏洞,人性的缺点……反而更加有成就感。他从一切达官显贵处接单,解决一切令人头痛的问题。 在他的领域,他掌控一切,他是暗影里的王,注视着那个光天化日之下的世界。 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他从看不上眼。 不知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跟自己不大可能有交集的人。 她若不是因为有个孩子,恐怕也不会跑来跟他相亲,这种城里的,读名校的,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 赵长水反复观看她的视频,心中有一种恶意的快乐,看吧,果然也不干净,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雪白的。 那天那个将她接走的男人,恐怕也和他的客户们一样,会在深夜找他下单,借助他的手,去完成一些自己不想干的腌臜事。 只是皮相漂亮,里面都烂完了。 而他,虽然是个跛子,却有最精湛的技术——技术和艺术是一样的,只有优劣,没有对错。他手上是有血,可是他一点也不脏。 工具人无辜,使用工具的人才罪恶。 赵长水又一次点击重新播放,忽然有外来者鲁莽闯入,搅乱了他时间停滞的私密空间。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搞艺术的”老裴。 老头挺有意思,管自己叫搞艺术的,其实也就是个三流画家,更喜欢搞“搞艺术”的女的。只可惜他口袋里掏不出几个子儿,平常没人愿意搭理——他家的财权掌握在他女儿手中。 他女儿裴沐是个人物。 长得漂亮,豁得出去,还会点怪力乱神,在圈内混了没多久,人脉已经遍布四九城。 赵哥能忍老裴,也是看他家裴大师的面子。 此外他还有个很给劲的老婆。 老裴的老婆也是个画家,平常不怎么见得到人影,整天关在房间里作画,有种艺术家的疯癫,从娘胎里带来的痴气。 他老婆的痴,除了体现在艺术追求,剩下的都集中在老裴身上。 听说裴沐劝了不知多少回,老裴这人要不得,偏生她妈不离不弃。裴沐因此上收了家中的财政大权,防止老裴出去烂赌乱睡。 就这都管不住。 老裴私底下让她老婆仿制名人字画,放在赵长水的店里代售。他老婆那真是一双妙手,造假造得惟妙惟肖,美院教授都看不出端倪,除非上仪器检测。 糊弄一般买家足够了。 赵长水的生意,明面上总归做的还是古玩字画,因为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暗处,他没花心思去搜罗文玩货源,有个现成的上游渠道,就住在几步远的地方,正好。 反正字画挂满一屋,经年也卖不出去几张。 而且他一直琢磨着,能不能让老裴老婆这一手神乎其技,用在真正的刀刃上…… 正因如此,赵长水并没有因为老裴的闯入而生气,反而笑着请他落座。 “上回让你劝一劝,劝动了吗?”赵长水给老裴斟茶。 他暗线的那条生意,有时会涉及争遗产、打官司,如果有人能完美复刻法律文本上的签名,将成为无往不胜的大杀器。 这不比仿制黄宾虹来钱更快? 老裴当然没有意见,他的口袋永远干瘪缺钱,他也有自信说服自己老婆参与,那女人被他拿捏了一辈子,是个任凭压扁搓圆的泥人。 哪知道偏偏在这事上,泥人冒出了几分土性。 “说什么都不肯,觉得违法。”老裴直摇头。 “她可真逗,制作假画就合法了?”赵长水不懂这女人的脑回路。 老裴也挺着急,他当时翻了黄历精挑细选的姓,貌似还是不大吉利——老裴,老赔,最近他网上赌马又输了,手头特别紧。 裴沐那死丫头又不孝,扬言只要债主找上门,她就自己卷包袱走人,让老夫妻俩自生自灭。 那丫头狠心,还真干得出来。 若是他家音音还在……老裴,也就是更名易姓的林建文,忽然于这暗室之内,想起了他那个掌上明珠似的女儿。 要不是实在没钱,他也不会把孩子丢下,幸亏姜明月心善,给了她一笔傍身钱。 不知音音现在怎么样,算算岁数,也该成家立业了。 他们回国半年有余,他怎么到现在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老弟,你人头熟,能不能帮我找个人?”老裴腆着脸请求。 赵长水懒得搭理他。 给他下委托,那都得付费排期,先交钱再干活,老头上下嘴皮随便一碰,以为就能白得? “不难找,就一个小姑娘,您老一句话的事。”老裴还在试图空手套白狼。 他一张谄媚脸,凑到赵长水身边,正想着要怎么说服一下……说他女儿是个超级大美女,是不是赵哥能感点兴趣? 忽然他看到了赵长水面前暂停播放的屏幕。 “诶这!这视频哪来的!”暗室里响起了老裴惊喜交加的声音。
第66章 暴雨 程音首日复工, 扫清了积压的全部工作,理顺了待办的任务清单,还抽空和姜晓茹打了一小架, 可谓效率满满。 江媛媛称赞她:身残志坚, 尤为励志。 “有音姐在,谁想把这家公司搞垮都不容易。”下班时她送程音出门乘车, 推着轮椅嘴里如此念叨。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志向呢,竞争对手派来的?”程音开玩笑。 小神婆一贯活泼爱闹的性格,这回却没有笑。 “音姐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在做对的事,其实在另一人看来, 是在作恶。” 这么哲学?程音诧异回头。 江媛媛语调沉沉:“你知道吗,那天来抗议的白发大叔,前两天跳楼了。” 哪个大叔?杭州那个? 柳世的舆论危机不归程音处理,是姜晓茹经的手。这女人一贯是结果导向,为达目的不管路径, 她要是用上什么激烈手段,也未可知。 “没死,肋骨戳肺里了,刚抢救过来, 但人没醒,要花一大笔钱,自杀的保险不赔。” 程音沉默了片刻:“有捐款吗?” 她不是见人就施舍爱心的滥好人, 但这人她曾见过, 是个挺面善的中年人,即使落魄也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育, 情绪再怎么激动都不会说脏话。而且他自己的衣服都已经磨得毛了边,老婆女儿却穿得干净整齐,只肯自苦,不苦家人。 他的诉求也不过分,让柳世付给他专利费,用于遣散公司的员工。 柳世当然不可能付,这相当于承认了他的控诉——大型医药集团使用阴暗手段,挤垮并收购中小公司,赤裸裸的垄断。 “有,我们都捐了,回头链接发你。”江媛媛叹了口气,“音姐,你说柳世要是垮了,是不是反而能养活更多人?” 一鲸落而万物生,是这个道理,但也不能这么想。 更大规模的生产更有可能带来技术的进步和成本的降低,对大众反而有利……当然,前提是大众真的能够得益。 “我不知道。”程音坦言,“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做对经手的每一件事,至少在我们自己面临选择的时候,问心无愧。” “可我们每天经手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 “那可未必,”程音转过头不再看她,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上一次,记者能登上我们大楼的天台,不也就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不小心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 江媛媛一惊,默默闭上了嘴。 和聪明人讲话容易暴露马脚,以后她还是只跟她音姐聊八卦和塔罗。 程音和江媛媛在公司侧门等车时,偶遇了下班的陈嘉棋。 其实不是偶遇,他特意来找她想聊两句,但程音觉得他们除了工作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多余话题可展开。 运动会之后陈嘉棋给她打了无数电话,她都没接,于是他长篇大论地发信息,解释自己身不由己,一直跟程音对不起。 程音自己倒无所谓,他真正对不起的是程鹿雪,她又没有立场去帮小程女士原谅什么人。 可陈嘉棋既然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注定就和她不会是一路人。 总之聊工作欢迎,聊私事就免了,已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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