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沉冷的眸光微微一颤,呼吸似也有一瞬间停滞时,我接着含笑道:“但我对世子的喜欢,真就只有一点点啊。” “我喜欢世子的容貌、世子的家世,也喜欢世子能够偶尔开开玩笑的性情,喜欢世子在我寂寞时的陪伴,但这些,别人身上也有,别人也能给我,我对世子的喜欢就是这样的肤浅和微小,这样的一点喜欢,足够我和世子一起玩一段时间,但就只那一段时间而已,久了,就不新鲜了,就会腻了。” “我是喜新厌旧的人,所以那夜才会在春醪亭招惹世子。世子那夜被我招惹时,就应知道,来日我还会以同样的手段,再去招惹其他男子。” “世子是愿意你我从此就一刀两断,再不往来,还是……”我几是残忍地看着云峥道,“还是我与世子一起时,却暗暗地结交着其他男子,和他们做我与世子所做的同样的事,甚至,更多的事。” 灯下,云峥神色冷峻,面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我站起身来,不再看他,只撂下最后一句冷冷的话,“我与世子已然缘尽,往后绝无可能,请世子莫再执着。” 这是我对云峥的最后一句话,这一生的最后一句。我离开了芙蓉楼,走在入夜后的长明街中,两侧明灯高挂,街上人来车往,似极喧嚷热闹,也似极静极静,静得似是可以听到落雪的声音,这一回,再不会有飞踏的马蹄声或是急匆匆的步伐声在我身后响起,不会有人或是迷茫或是愤懑地带我离去,去一个谁也没有,只有我和他的地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此夜后,未再有请帖到谢府来,云峥似真将我在芙蓉楼所说的话都听了进去,也最终做出了不再执着的选择。然而民间关于我和云峥,依然是流言如沸,这需要时间来平息,我在棠梨苑中默默地等待着。 然在流言减淡平息之前,我先是收到了萧绎的来信。信中萧绎除似从前报平安并关心我近况外,还提到了云峥之事,罕见地在与我的信中提到外人。 像是我与云峥的流言,都已传到了千里外的九成行宫,萧绎在信中问我流言真假,问我是否是喜欢那个叫云峥的人。萧绎似乎不希望流言是真的,尽管他在信中没有明说,但我能透过他询问的话语,感觉他话的背后,似是别别扭扭地透着这一层意思。 “仅是流言而已”,我提笔回信给萧绎道,“我与云世子仅是泛泛之交,且如今交游已断,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往来,我对他并无情意,一丝都无。” 看着萧绎来信上所写,“小姨是这世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又在回答云峥之事的那几句话后,添了一句道,“殿下也是这世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这世间其他所有人在我心里都无足轻重,唯有殿下,在我心中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第32章 萧绎在信中对我说, 他一定会回来,回到我身边。从前我见他说这样的话,虽会在回信中安慰附和他几句, 但心中其实觉得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也并不在乎萧绎能否回京回到我身边。 我只要萧绎平安就够了,哪怕这一世不再相见,只要他能一生平安喜乐, 我别无所求。甚至我觉得萧绎不能回京也并不是件坏事,他若回京就必要面临皇权之争, 他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如何能抗衡势力深厚的秦后一党, 如何能在波云诡谲的权争中保全自己。 然而萧绎却有可能真的要回来了,他在今冬来信中说的这些话, 不再似前几年信中虚无缥缈了。 因今冬朝堂中, 竟有多名德高望重的老臣联名谏请圣上召太子回京,话虽说得文绉绉, 但掰开来讲,便是太子离京独居三四载,古所未有,太不像话, 而圣上竟也没有动怒没有直接驳回。也许过上几个月,到明年开春时,我真能在京中见到萧绎。 萧绎在信中说, 他长大了,细和我说他如今身高体重, 说他喉结初显等等,甚至还在信中夹了一幅他的自画像给我, 画上的萧绎,神情庄谨,目光沉定,毫无孩童稚气,努力地做着大人的老成模样。 比之三四年前,离京时方才七八岁的小男孩,萧绎如今自然是长大了。只是,即使萧绎长大到十七八岁了,他在我心中也依然是孩子啊,我比他大八岁,他是沈皇后的遗孤,为这两个因由,无论萧绎年纪多少,他在我心中都是晚辈,都是孩子。 没有和萧绎说这些话,只夸他确实是长大了,在信中勉励他努力加餐饭,保重身体,说我会在京中等他回来之类。 将信送出的那一日,天空又飘起了雪,这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且比前两次要大上许多,片片雪花如飞棉扯絮般绵绵不绝,没一会儿四下就是白茫茫一片,下了大半日到天将暮时,积雪已深。 虽谢沉还未下值归府,但我与他在谢家是各过各的日子,自不会等他,就掩了房门,要与绿璃用晚饭歇下时,忽然周管家的声音在外响起,说是有人正求见我。 原是云峥的心腹小厮阿庆。周管家本不欲通报,并要让阿庆离开的,但阿庆十分执着,似若是见不到我,他能在谢府门前站上几天几夜。谢宅位处长平坊,周围多是勋贵朝臣之家,人来车往地见到这等情形,自然对谢家影响不好。 于是周管家没奈何,只能前来将此事通报给我。我听了心中涌起一丝乱绪,想自那夜芙蓉楼后,云峥就未再找过我,似真听进我那些话,与我断了往来,为何多日过去后,他的小厮还会前来。 心中乱糟糟地理不出个因由,我就问周管家道:“这人来做什么?” “老奴不知”,周管家回话道,“他定要见夫人一面,说要见到夫人再禀明来意。” 周管家说罢,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一块带血的布料双手呈了过来,“那人托我先将此物呈给夫人。” 很眼熟的衣料,紫罗云丝,似是我与云峥在春醪亭初见时,云峥身上的衣着。我望着这块像是被撕下来的布料,望着上面深红发黑的斑斑血迹,心猛地一颤,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想不到其他,就抓起这块衣料,大步向谢府大门走去。 临近大门时,正见谢沉归府的马车停在门前。而那小厮阿庆见我到来,也顾不得其他,就匆匆跑近前来,“扑通”一声向我跪道:“谢夫人,求您去见见我家公子,您不见他,他怕是活不成了!” 我心震栗,通身骨血似在一瞬间冻成冰雪,脑中嗡嗡地什么也想不清楚,只是唇颤着道:“你在乱说什么……出什么事了吗……这血……这衣料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求夫人随奴婢去见见我家公子,奴婢路上与您细说”,阿庆恳切哀求道,“求您,求您去见见我家公子吧!” 寒沉暮色中,我死死地攥着手中的血色衣料,僵站在谢府大门门槛后,见已下马车的谢沉,正在萧萧风雪中静默地看着我,风声凄冷,纷扬的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衣上肩上。 因我犹豫不前,迟迟没有动身的动作,阿庆恳切哀求的嗓音渐已泛起了一丝愤恨,“求夫人……最先……最先在春醪亭,是夫人先与公子结缘的啊!” 阿庆仰看我的眸光如燃灼着幽幽的火焰,“公子若是死了,便是为夫人死的!” 我心中一震,步子便迈了开去,跨过了谢府大门的门槛。风雪中,我匆匆往云家马车走去,擦肩掠走过谢沉身旁,眼角余光中,年轻男子面目雪白,似将融在这漫天的飞雪中。 驾车的阿庆,并不是带我往京中博阳侯府,而是带我往郊外云家的一处别院,据他说,云峥这几日都在云家京郊别院栖迟居内,不在京中。 阿庆说,多日前,在与我芙蓉楼一别不久后,云峥被他父亲母亲要求,彻底肃清与我之间的流言,恢复他自己的清白名声,亦不再使博阳侯府蒙羞。 云峥父侯是为爱子、为博阳侯府,而云峥的母亲,在为爱子和博阳侯府外,另有一重心思,因她受到秦皇后和长乐公主暗示,若云峥名声转好,便可尚长乐公主,成为景朝的驸马。圣上宠爱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已行及笄礼并属意云峥,只要云峥名声恢复如旧,便会有赐婚旨意下来。 然而云峥听了博阳侯夫妇的话后,却不是与我彻底撇清关系、肃清流言,而是拎着一坛烈酒、骑马出了博阳侯府大门。 云峥不带仆从,自在京外跑马,边是饮酒边是策马狂奔,在山中,似因酩酊大醉,从马上摔跌了下来。幸而他摔下的那面山坡有株粗壮老树将人接了一接,云峥只是昏了过去和伤了一条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日阿庆等云家仆从违抗主命、悄悄跟在后面不远,及时在山坡下找到了自家公子,将昏迷伤腿的云峥救回了京中。 云峥被救醒时,博阳侯夫人早哭得泪人一般。侯夫人边擦着眼泪,边嘱咐大夫定要治好云峥的伤腿,不能留下半点后遗症时,苏醒的云峥却淡声说有也无妨,说体有残疾者,不可为驸马。 博阳侯夫人听愣在当场,一时没能转过神来。而原本也为爱子忧心的博阳侯,在听到云峥这句话后,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陡然间就变了脸色,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骂着“孽子”,就要拿家法抽打云峥。 博阳侯夫人自然拼命阻拦。如此乱哄哄的,博阳侯府也不适合云峥养伤,云峥就移居到了郊外的云家别院中。博阳侯夫人虽挂念儿子,但更担心儿子待在侯府里和他爹争执不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就任由云峥在京郊云家的栖迟居中静居养伤。 博阳侯府未声张云峥摔马受伤之事,京中除云家人外,少有人知云峥不在京中侯府,而在城外养伤。阿庆等云峥近侍跟随至栖云居侍奉,然而因云峥本人并不好好养伤用药,纵然大夫尽力、仆从尽心,云峥的伤势也恢复得很慢。 本就伤势恢复极慢,今日落雪,云峥还不顾天寒地冻,不在室内烤火养伤,而在庭中坐看了大半日的雪,也不许人靠近。 云峥素日那般脾气,阿庆等侍从自是不敢随意违逆主命,遂直到他们已忧心了大半日,实在是忍不住担心、违命上前时,才发现坐看落雪的云峥已晕了过去,狐裘下的身体,冷寒如冰。 阿庆等人急将云峥送回房中,又是生火又是用药。云峥本就有伤,这下又发起了高烧,烧得神志不清,半梦半醒间,只会喃喃地唤着我的名字,他人强行喂药也喂不进去半点。焦急担忧的阿庆,无他法可想,只能就上谢府来,求我去栖迟居看看云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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