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予盯了几秒,最终打开免提,躺在床上听母亲的声音。 白天的不欢而散似乎没有给季从露带来影响,她声线仍优雅,还多带了些严厉,说一些已经说过的冷静与误会。 看起来,她还不知道她要与沈淮之离婚。 也是。 秦舒予翻了个身,眼中嗤笑微微。 她先提的离婚,算得上她甩了沈淮之。 以沈淮之的高傲,怎么可能会告诉别人他被甩了? 正好心烦意乱,秦舒予索性也没挂电话,任由季从露的声音充当了某种白噪音,偶尔不冷不热地应了几声。 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季从露的声音在室内无限的放大。 秦舒予蜷缩在床上,那些字句传入耳朵,她掐疼手心,突然开始后悔。 她不应该接这通电话的。 季从露滔滔不绝,三句话不离沈淮之。 沈淮之这沈淮之那,沈淮之东沈淮之西。 怎么有那么多的他要提? 她不愿去回忆的,可大脑就是不听控制,白日的争吵又在心中浮现。 尤其是她最后质问时,沈淮之神情冷峻,漠然不语。 秦舒予的眼睫轻轻一颤,心脏本该麻木,这时候却似乎又痛了一下。 疼痛是感知开启的信号。 伴随而来的,所有关于沈淮之所有好的,或是不好的记忆……全翻涌上来了。 秦舒予忍不住闭上眼,脸庞朝下。 被单默默地洇湿了她的泪痕,悄无声息,就如同浴室附近暗暗传递来的光线,幽微隐秘,让人错觉她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晓。 白天的坚持在安全的寂静里彻底溃散,秦舒予越哭越难过,身下的一小片被单终于湿透。 抽泣时,那些携带了眼泪的纤维会绵密地纠缠上来,剥夺了一部分呼吸,让人恍惚觉得这是传说中过于古老的刑罚:以湿布覆面,让有罪之人活活窒息而死。 可她有什么罪呢。 喜欢,是罪责吗? 秦舒予怔怔,片刻后回神,瞳光颤抖。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 ——她对沈淮之的,在此时被雨水淋透,沉迷又痛苦的喜欢。 ……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她眼睫极颤,像是恍然大悟。 紧接着涌来的,却是更深的痛苦。 所以,她才会在意他。 ……也所以,她才会那么难过。 可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记不清。 也许是在巴黎,也许是在温存的亲吻之后……也许,是比这更早或更晚的其他时间。 可或许,节点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节点改变不了什么,甚至会在她明晰的那一刻,更清楚地昭示她的为时已晚。 光线黯淡,秦舒予垂下眼睛,有点无力地想所以沈淮之真的很过分,很让人讨厌。 过分就过分在,居然让她在喜欢上他之后……又对她那么漠然。 有一瞬间,酒店的走廊似乎传来隔壁房门开启的声响。 神思恍惚,秦舒予下意识以为这里是岸悦,是沈淮之从书房结束完工作,进入卧室。 他看到她哭,无论原因如何,最后也多半是会哄一哄的。 但身下陌生的床很快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里不是岸悦。 沈淮之也不会过来。 秦舒予慢慢地抱紧双臂,心想自己可真够没出息。 走的时候义无反顾,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她又开始想他了。 ……明明是她先提的离婚啊。 安静的难过里,也许是她太久没应声,季从露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她叫着她的名字,“舒予?秦舒予?你还在听吗。” “……嗯。” 秦舒予反应了几秒,慢慢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季从露接下来似乎又提了一句平悦。 可那个集团的继任者,从分开到现在,沈淮之都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连线上的消息也没。 浴室附近的射灯还是太刺眼了。 秦舒予慢慢翻了个身。 片刻后,“……妈。”她叫了一声。 随即有些干涸地开口:“我们可能已经,没办法再和好了。” …… 离那场争执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这期间内,无论是他还是秦舒予,都没有给对方发过任何一条消息。 秦舒予或许是态度坚决。 而他,则还是出于某种不习惯低头的心态,在等她先开口。 于是就这么一直僵持。 时间一天天过去,僵持的天数没有终结的迹象,以至于身边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沈淮之最近气压极低。 甚至,就连只偶尔遇见过他几面的普通员工都能察觉到不对。 大boss心情不好,集团上下行事作风小心谨慎了许多。 但仍有高管因递交来的项目报表或方案不合要求,近距离承受了他的怒气,如丧考妣地从办公室离开。 饶是如此,沈淮之的烦躁依然有增无减。 他时常会在放下一份报表后,盯着房间里的某处出神。 秦舒予总是很多话。 无论走到哪,她都要放着周围一大片地方不搭理,紧紧地挤在他身边,将他周围的物品全点评摆弄了一遍后才心满意足。 除了家中的书房,最深受其害的……也就是这间办公室了。 片刻后,沈淮之回神一般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眉间不耐。 她不在,但偏偏总是想起。 结婚至今,时日实在太长。 漫长的时间之后,在下班前的十分钟,邱泊发信息邀他去酒吧喝酒。 沈淮之不爱嘈杂的环境,对这种活动一向兴致缺缺。 这一回,当他正要如往常那般回绝的时候,视线微顿,忽然意识到会抱怨他一身酒气的人已经不在家了。 心情憋闷,原本的回绝就变成了答应。 酒吧今天做活动,请了知名乐队来唱歌。 邱泊伸着脖子看了几眼,忽然挤眉弄眼的一扬下巴:“得亏秦舒予今天没来,下面正在弹吉他的那哥们儿,上高中时她还要过人家的联系方式。” 沈淮之顿了顿,他和秦舒予之间的这场悬而未决的争执,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没有公之于众。 所以邱泊不会觉得秦舒予是禁忌话题,仍自然地提起了她。 他没说什么,视线下垂。 卡座在二楼,视野居高,仅能看见吉他手三分之一的侧脸,温和秀气。 他没有穿着刻板印象里的牛仔外套或是皮衣,米色的风衣将将曳地,手指修长弹着活泼的小甜歌,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温柔而深情。 也是高中的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这个结论一出,沈淮之皱了皱眉,更觉不悦。 他迁怒似的,语气几分寡淡:“你连这都知道。” “一般一般。” 邱泊以为这是在夸他消息灵通,谦虚地摇了摇手,“只不过是当时秦舒予来找我,问问能不能搞到这人的联系方式。” “你想啊,咱秦大小姐多眼高于顶,居然还有主动要别人电话的一天?我当时就记住这哥们儿了。” 邱泊说到这,似乎还有些唏嘘,“听说最后没成,秦舒予还伤心了几天,这初恋啊,得多刻骨铭心。” 末了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哥,幸好你今天没带她来。” “……”他一顿组合拳毫无眼色,起承转合下来自己是说了个爽,沈淮之的神情却更凉了。 他最后眯眼,带着自己清楚意识到的挑剔,冷淡看了眼正在弹琴的吉他手。 过于瘦弱,手里的吉他只是普通中档级别,长相文雅但不够精致。 真难为秦舒予高中时期居然是这种眼光。 挑剔过半,倏尔又想到——怎么哪都是她。 甚至他难得去趟酒吧,都还能见到她的初恋情人在台下唱歌。 实在碍眼。 她当时拿到电话后,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联系了那个人? 喜悦,羞涩,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吗。 ……反正不会是和他争吵时,那副委屈至极,却又不能诉说的模样。 烦闷地喝了口酒,沈淮之起身捞起外套。 邱泊震惊:“这就走了,这不才坐下?什么事那么忙啊。” “不忙。” 沈淮之冷睇他一瞥,“就当我看你心烦。” 邱泊:……? ? 他不知道他们的争执,冤屈地心中怒吼沈淮之疯了吧,这种陈年老醋有必要吃?? 但沈淮之不会理他。 酒吧离开后,他直接回了家。 别墅如往常一样安静,只在他进门的时候,管家出现做些日常的问候。 只是因为知道他们夫妻争吵,管家也收敛了神色,问候时小心谨慎。 他简短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转身的时候甚至冷不丁想到,当初他出差了两个月,秦舒予独自一人在家里时,面对的该不会也是这样的场景。 这种被提醒着是一个人在的场景。 几分不知对谁的不满涌上,沈淮之的眉心又往深皱了皱。 茶几上面有份文件,他路过,眸光不经意一瞥,加粗的标题不需要细看就能刺入眼底。 是秦舒予签的那份离婚协议。 自她离开至今,那份协议一直摆在桌子上,他嫌心烦,从未理会过。 打扫的佣人也不敢乱动,于是协议就一直放在那,静静落了一个星期的灰。 忽然又再看到它,这一次,沈淮之盯了两秒后,终于纡尊降贵地伸出手,神情偏淡地将纸放在眼前。 视线极冷,片刻后扯了下唇。 刚结婚就打好了离婚协议? ……呵。 眯了眯眼,他再次拿出了手机。 无论是朋友圈还是消息,争执之后,秦舒予都没有再更新过新的内容。 出奇的安静,也出奇的,沉得住气。 邱泊的话又出现在脑中。 他神情冷淡,秦舒予高中时去联系那个吉他手时,也会有这么沉得住气么。 恐怕不会。 黑瞳讥诮地落了落,沈淮之抬手,动作冷静,两份一模一样的协议最终被他亲自扔进了碎纸机。 机器运作的声音机械规律,他站在机器前,极漠然看着它们被分解成了大小相同,谁也无力回天的纸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