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完, 他往椅背上一靠, 忡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吊灯在顶上晕开一圈光晕，房间安静到可以听到窗外虫鸣的声音。
冷静下来后, 他想了很多。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创伤, 而林沚宁恰好站在他这一方, 所以他才对她产生了吊桥效应？还是因为两人是同桌，过分拉近的社交距离, 让他产生了错觉？
程遂把所有的可能排列组合都摆了出来, 一一验证，一一否定，最后就剩下了一张最昭然若揭的底牌。摒除了所有的假设后, 答案就那么显而易见地摆在那里。
算了。程遂心想。网恋就网恋吧, 好像只要是林沚宁, 做什么事都有她的道理。
吊灯的光刺的他眼睛疼, 他坐直身子，深吸一口吸气, 开始搜《网恋成功教程》。
-
一整个周末两人都没在网络上聊一句话，林沚宁在看到那句网恋吗之后短暂了社死了几秒, 很快邵弋周找上她，问她对社团的想法，那句网恋吗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林沚宁之前没有创办社团的意思，她觉得很多时候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但是偶尔从裂缝中喘息的人，总会挣扎出这么一个念头：如果大家能把心理问题的重视程度提高到生理程度，如果精神疾病在社会上的污名化能被消除，如果那些羞于启齿的病耻感能降低，Say it out， save our，那么世上会不会少一点陷入绝境的人。
做任何事都需要契机，林沚宁觉得这个契机好像来了。
周末，她把整合好的资料发给邵弋周，整整三十多页，邵弋周还以为她是东粘一句西粘一句拼凑来的，毕竟涉及到一些目标意义背景这类如出一辙的话术，他都是先手打一句‘随着经济的发展...’，然后随手从百度上复制一段，反正能交上差就行，写得怎么样也没人去看。
但是林沚宁发给她的文档，一看遣词造句就知道全是她自己写的，她真的有在认真地把它当做一个十分感兴趣的项目去孕育。
林沚宁说：“要画饼，还不能让别人看出你在画饼，这就得下功夫了。”
邵弋周对她刮目相看。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有几处地方看不懂，问她方不方便打语音电话，林沚宁说方便，但估计只能聊个十几二十分钟，她戴上头戴式耳机，跟邵弋周聊关于社团的畅想，一开始邵弋周还能跟上她，讲到AI+心理认知干预的时候，邵弋周喊停。
“这饼太大了，刚刚提到的AI+心理干预，我觉得它需要比较专业的算法知识作为支撑。我们现在进行恶补还来得及吗？”
“如果只是申请答辩的话，老师应该不会问的那么细，毕竟不是立马给出一个模型。我觉得我们只要了解大致的框架设计就行了。”
邵弋周讶异于她灵敏的逻辑和笃定的语气，他的逻辑也不差的，但是跟林沚宁比，还是差在了后者。比如说，同样做一道数学题，他会在答题的过程中怀疑自己求解的每一步，哪怕最后算出了答案，他也得将信将疑倒回去重新反证，而林沚宁属于那种一路求证下来，不用回头看解题的过程，就十分笃定笔下的数字就是正确答案的人。
邵弋周想，在青少年脱离家庭之前，原生家庭是造就性格的主要原因，林沚宁的原生家庭一定很幸福，所以她在会如此确信自己每一步都走在一条十分正确的路上。
“你还在听吗？邵弋周？”林沚宁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在。那我明天去图书馆借几本算法的书看看。但是从头开始学的话会不会效率太低了？”
确实太低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可以针对性地给他们开小灶...
想到这儿，林沚宁不厚道地想起了一个人。
-
第二周返校，林沚宁到的早。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又想到除了最重要的三份申请表之外，社团成立有一个硬性条件，那就是至少有十五位以上同学发起成立，且主要成员不少于三位。所以光凭她和邵弋周两人完全不够。
邵弋周也考虑到这一点，主动跟林沚宁说：“人员的话，到时候在学校里宣传拉新，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加入。主要人员的话，我倾向于选择熟悉的人，配合度会高一点。”
林沚宁也是这样的想法，二人几乎一拍即合。又聊了一会儿，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到齐。
陈纾麦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冲林沚宁伸手，林沚宁把笔记本交到她手里，她宝贝似的地翻了几页，发现林沚宁这人心细如发，陈纾麦认得她的字迹，知道她写字不算规整，比较随性，但是这份笔记几乎用了最工整的小楷，行距的舒适程度都快赶上新华书店卖的学霸笔记了。
果不其然，许宥看到的时候就问她：“哪位状元的？现在学霸笔记做这么真吗？错别字都仿。”
“宁宁给我的。”
了不起？
许宥说：“我好朋友会给我写十本。”
“我好朋友会给我写一百本！”
“我好朋友会给我写一千本！”
说着，程遂从后门进来，许宥耀武扬威地给陈纾麦介绍：“认识一下，我好朋友。”
程遂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他抽开凳子，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眼神有意看了林沚宁一眼，林沚宁对上他的视线，跟他打招呼：“来了惠普。”
“什么惠普？”
想玩这种两人知道的哑谜，你得提前知会我吧。
“印刷机啊，许宥说你会给他写一千本学霸笔记。”
“...”
程遂从书包里抽出周末作业，顺带着蹬了许宥的椅子一脚：“一千本没有。一本可以。”
许宥：“你看看，谁还没个好朋友。”
“你要哪个科目的？”
许宥：“数学吧，可以吗？我各科都差得挺的均匀，也就数学差得离谱。”
程遂：“我记得你语文拉分了。但说实话，语文这东西吧，确实不好提分。”
许宥一脸懵：“没有啊。我是数学拉分了。”
“但也没事儿。我想想办法吧。能提一点是一点，一分两分也是分。”
“不是程遂，你听我说话了吗？我他妈是数学拉分！数学！”
“其实林沚宁，我记得你物理也差几分，那反正都要做笔记，多做一本少一做一本也没差，实在不行你跟我说呢。”
林沚宁？
你他妈在说林沚宁？
许宥歪着头，像是画面定格，怨怼地看向程遂。
坐他旁边的陈纾麦早就笑破功了：“你好朋友根本没有理你的意思。”
好你小子程遂。许宥报复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故作哀叹地问陈纾麦：“你周末看《动物世界》了吗？”
“央台的那个？”
“咱程台导的那个。”
陈纾麦没懂。
许宥的视线在林沚宁和程遂的身上逡巡：“这么明显的孔雀开屏看不出来？留言板都被他删成贞操板了。”
又一脚，许宥直接给前面的人磕了个头，他前面的人又转过身，遥遥了地拜了下程遂：“乱辈分了。我把头还给你了啊。”
许宥直接一巴掌挥在他后脑勺上，压低声音：“张星剑，你就是程遂的舔狗。”
“什么舔狗，这叫交情深。”
“得了吧。你俩交情深？程遂喊过我爹，你俩交情有我深吗？”
张星剑一听真稀奇死了：“我不信。”
“你还别不信。就前几天的事，要不是我出手，兵行险着。你遂哥的裤衩子都不一定在身上了。”
“前几天咋了？”
“前几天他被楼下的老阿公拉着下象棋啊，他一连拒绝了好几把都没逃掉。下棋的时候他唉声叹气地说自己真不会下，完了手指一直在那儿点着‘车’，我多聪明的一个人，一眼看穿他的暗示。当时情况有多焦灼你知道吗？我几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把停在楼下的电瓶车骑过来，一边喊着哥！Ju来了！上Ju啊！一边忍受老阿公的白眼。”
“........你遂哥没白你？”
“没啊。他时候还说你真是我爹啊。”
“你确定你遂哥不是再吃一个车就能赢了那老大爷？”
“怎么可能。没听过他会象棋。”
张星剑哽了一下，行吧，脑残，不跟他争。
许宥大获全胜，洋洋得意，继续扭头去烦程遂，却见林沚宁认真权衡了半天，跟程遂说：“我确实想要一本笔记。”
“嗯。还有别的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
“可以。”
什么就可以了，许宥心想，你回答的速度可真他吗的掉价。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林沚宁诧异地看向他，觉得那些有求于人的心理建设都白做。
“那事儿...我同意了。”
同意意味着，在此基础上，你提什么要求都是合理的。
林沚宁一开始没明白，后来猜想，或许是邵弋周提前跟他说过了。他跟邵弋周都是英中升上来的，如果两人之前就认识，那么邵弋周顺嘴跟他提的话也很正常。
“谢谢。”
程遂笑笑，自觉代入身份，连语气都柔和下来：“这有什么好谢的。”
林沚宁看他这么爽快，都有些过意不去。
她想了想，程遂肯帮这么忙，她也尽量不欠他。
“这样吧程遂。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身份。”
第28章
社团还缺核心成员, 林沚宁想着，事成之后，把程遂纳列进去。
但是程遂不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句话,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真行啊林沚宁, 现在是什么意思, 要把主动权一步步地握在自己手里呗，以后我在你这儿是不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程遂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得好好跟林沚宁谈判一下。心里这样想, 但他那张嘴已经快他脑子一步, 上赶着应她：“你说话算话。”
记得给他准男朋友的身份。
“这点你放心。别不乐意就行。”
也算是尊重他的想法了。
程遂把那点不爽的情绪压了下去：“说吧，具体什么事？”
“邵弋周没跟你说？”
“这事儿跟邵弋周有什么关系？”程遂觉得聊咱俩的事就咱俩的事, 你突然扔出个第三者, 你想我怎么回答？但他又觉得林沚宁不是那种会拿别人进行比较故意看你反应的人, 或许她真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他勉强按耐住那泛酸的醋劲儿, 笔帽一合, 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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