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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穿得倒是宽松休闲，只是神色非常倨傲，此刻挺直了背脊站在人群中，高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对四周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顾先生这边请。”一个画廊的工作人员陪着笑脸将他指引到电梯口，“黄小姐已经在二楼了。” 男孩也不说话，径直走向电梯，身后的随从立刻乌压压跟上。电梯门打开又关上，一行人转眼间消失在一楼。 蒋梨皱眉问：“这是顾氏集团三太子吧？传说中最没有礼貌的那个。” 田甜轻声说：“小声点。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得罪他们家的。” “就看不惯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这辈子眼睛都焊在了脑袋顶上。”蒋梨伸出双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放在头顶做出两只眼睛的样子，“你们看，眼睛长在这里，像个蛙人。” 田甜想笑，但还是按捺住了：“人家顾氏集团家大业大，是有那么点资格把眼睛放在脑袋顶上的。” “听说顾纵海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老三是黄婉华亲生的？” 田甜点了点头，低声道：“老大和老二都是顾纵海前妻生的，只是老大跟着前妻去了国外，老二倒是留在了顾纵海身边，可惜是个残疾。” 蒋梨吃了一惊：“老二是残疾？” “据说是十岁那年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之后腿就瘸了。” 蒋梨立刻闭上了嘴，心底蓦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伤感。 她想起十一岁那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从楼梯栏杆上翻身坠地，鲜血迅速在脑后弥漫扩散，铺满了整块地毯。 那一刻的惊惧，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从那之后，妹妹的名字成了他们蒋家的禁忌。 田甜见蒋梨突然哑口，揶揄道：“怎么了？对老三感兴趣？还是老二？” 蒋梨回过神，白了她一眼。扭头发现林隐还朝着电梯的方向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忍不住轻声叫道：“林隐？” 林隐没有回应。 此刻她脑海里只是反复重温着刚才那个男孩一闪而过的脸。 他的轮廓、他的五官、他的神态还有他的动作。 祈愿购买本文 她比拟着自己与这个男孩的相似之处，试图用容貌来联系他与她之间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 假设黄婉华真的是她生母，那么这个男孩无疑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想到这里，林隐唇色泛白，整个人几乎颤抖了起来。 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这貌似毫无缘由的失态，所以她收目垂睑，在回头的时候，已经干涸了微微湿润过的眼眶。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整个下午都有点不对劲。”蒋梨关切地问。 林隐战术性地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天太热了。” 田甜察言观色，适时岔开话题：“知道今天顾三来干嘛么？” 顾三就是刚才在电梯口的少年，顾纵海与黄婉华的小儿子，顾御。 不等蒋梨回答，田甜又直接说道：“他是专程来和画廊主理人确定细节的，为他妈下个月的主题艺术展。所以我前面就说了，对林隐而言，这次是个好机会。” 蒋梨拧着眉，正准备替林隐拒绝，林隐忽然淡声道：“我可以。” “不能吧，林隐？你的才华浪费在这里？”蒋梨扭头不解地看向她。 “创作本就是为不同对象服务的，况且以我的技术，也远远轮不到“浪费”这两个字。”林隐抬头，诚恳地面对田甜，“我想试试。” 她当然要试，不但要试，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吸引到黄婉华。 只需要精准地抓住那个最能触动到她的点，然后一击命中。 田甜似乎对于林隐的接受早就在意料之中，所以立刻身体前倾，与她确认细节：“你愿意的话，我名片上有邮箱地址。把你的简历、作品及奖项以图文形式发送给我，我这边会尽快和主理人沟通。” 蒋梨见林隐执意要试，也不便再干涉，但还是要替她多嘴问一句：“只是画一幅画，还需要发送简历和作品集？” “没办法，主理人定下的规矩。”田甜耸了耸肩，“所有在78号上墙的作品，其创作者必需与本画廊是签约关系。不过，以林隐的条件——”她举起手中的咖啡杯对着林隐笑道，“我想我可以先提前祝贺你。” 林隐没有接茬，抿了抿唇：“我尽力。”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漠。 田甜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点着头：“也不一定非要绘画。各种装置艺术、雕塑、陶艺……只要主题是黄婉华就行。”她从包里掏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照片放在了桌子上，“顾三说了，肖像、抽象、创意……各种随意，只要让他妈满意。” “怎么听上去像骂人呐，还压上韵了。”蒋梨率先拿起照片翻了翻，都是黄婉华的各种社交美照，标志性的大波浪、高奢裙、各种钻石珠宝加身，整个人看上去华丽又张扬。 她将照片递给林隐，对着田甜说：“其实刚才在别墅大门口，我们已经见到她了。” “哦？感觉怎么样？” 蒋梨挑眉思考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过美是真美，气场强大，而且有种……”她突然卡壳，一时间找不到一个措词来形容。 田甜忍不住补充道：“是不是觉得她的美有种攻击性？” “对了。”蒋梨拍手，“就是这种感觉。” “你呢？林隐，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田甜转向林隐。 林隐低头盯着手中的照片，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仿佛在寻找什么。长长的睫羽垂在眼睑上，微微颤动。 过了半天，她终于收拢照片，像是总结性发言道：“看上去像是一个无情的人。” 田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抬腕看了眼手表说：“你们现在可以上二楼看画展了，她应该也差不多要走了。我这边还有其他几个人要接待。” 蒋梨嘲弄道：“不是说要回避么？万一和她迎面撞上呢？” “擦身而过没关系，她只是不喜欢安静看画的时候，有陌生人在旁边打扰。”田甜一边起身拿了手包，一边说，“你们自己上二楼，OK？饮料甜品都记在我的账上。林隐，到时候记得给我发邮件。”她看向林隐，两个人在短暂的对视中，彼此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她作别蒋梨，向大厅口走去。 6
第6章 等到田甜走远，蒋梨这才探过身，认真地问林隐：“你真的要做命题画？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的，你讨厌被条条框框束缚的作品。” 林隐避开蒋梨的视线，望向窗外那一大片绿植。 她讨厌的，又何止是作品？她讨厌的，根本就是她的人生，永远活在一个又一个禁忌里，墨守成规、按部就班。 从出生到长大，每一步都不曾行差踏错过。 哦不，她徒然蹙眉，她有过放纵和放肆，在两年前的异国他乡。 那是二十五年来的唯一一次，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她，和他。 她现在连那个男人的面貌都有些记不清了，却还记得他温热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肌肤时，那一阵令人颤栗的酥麻。 她还记得他说：“Lucky，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你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镜前，望着镜子里那一张激情过后略显憔悴的脸，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额前，唇色半红，有种凄艳又孤绝的美。 她想，今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 包括这份开心。 林隐从窗前收回视线，瞥见蒋梨还在巴巴地等她解释，只好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人终究要向现实低头，要挣钱、要吃饭。我不是神仙，也不会例外。”她转开头，眼底默默露出一片清冷，“况且总要有牺牲，才会有收获。” * 二楼是一个开放性场馆，林隐和蒋梨沿着楼梯，慢慢拾级而上。 一路看过去，两边的墙上都挂着薛嘉祥的各幅作品。头顶的灯光打得雅致，画作的尺寸与内容，也是经过精心布置的，随便一眼，都是高级画展的氛围。 展厅里只有寥寥数人，应该是之前清过了场，现在才开始放人进来。 林隐和蒋梨一边抬头鉴赏画作，一边向内缓慢移动。 没过多久，果然就看见顾御陪着黄婉华，连同身后那一大波助理，从展厅深处浩浩荡荡地走向长廊这里。 林隐顿住呼吸，几乎忘了挪步，被蒋梨拉到墙边避让，眼神却穿过人群稳稳定在了黄婉华身上。 眼前这个女人身材凹凸有致、容貌明艳娇丽，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再加上颈腕间的高级珠宝陪衬，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夺目又耀眼的魅力。 顾御此时站在她身旁，收敛起了之前的张狂，低头拘谨地看着母亲，乖巧得就像条小狗。 母子俩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边走边说，一行人很快就穿过长廊，消失在了拐角处。 没有人注意到林隐和蒋梨，就算注意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突然安静的长廊里，空气中隐约留下了一丝还未散去的香水的味道。 那是属于黄婉华的味道。 林隐走到长廊中央，站定在刚才黄婉华驻足的位置。她在半空中轻轻地、默默地呼吸，企图感受那丝残余的气息，那丝黄婉华独有的气息。 她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刚才，她的母亲和弟弟就站在这里，近在咫尺，而她却眼睁睁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没有上前拦住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她会喊出来，但她却没有。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因为她知道，今天远不是这个故事的终点。 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事实上，从她将黄婉华视作是自己母亲的那天起，每一天，都是一个开始。 一阵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响起，田甜从拐角处急匆匆走来，看见林隐立刻说：“我正要找你，刚刚我在老板面前推荐了你，他说你可以回去先创作起来，到时候带着作品来画廊，一旦通过，他直接与你签约。” 蒋梨在一旁听见了，拧着眉道：“这不是画大饼么？都还没有签约，倒先让人把画给画上了。” 田甜瞥了她一眼，也懒得争论，冷笑着：“78号的影响力在业内向来是TOP级别的，更何况仅凭一幅作品就能签约，你以为这种机会是谁都能有的？”顿了顿，她转向林隐，“换句话说，只要这次你的画确实能够吸睛，成功签约就不是问题。” 蒋梨还想再问，林隐已经淡淡地拦住了她，对着田甜点头：“既然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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