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眉头轻蹙:“这是为我准备的?” “嗯哼。你在这里搞创作,我在外面卖咖啡。我俩合作,天衣无缝。” “神经。”这是林隐偶尔骂人的口头禅。 “不领情?” “不是不领情,是不合适。”林隐摇头,“这纯粹就是在浪费店内空间。我要想画画的话,自己在家就可以画,完全不需要特地为我准备画室。” 三木开在中环商场的一楼,空间不大、生意不好,每月的收支也只能勉强维持平衡。本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现在却单独劈了一个空间给她做画室用,这份盛情,她无论如何都领不了。 “怎么算浪费?”蒋梨挑着眉,“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一个人闷头在学校画画的样子。那段时间,为了申请E大的免费研资,你守在画架前整整小半年,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每天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我一度以为你都要精神不正常了。” 林隐咬了咬唇角,那段废寝忘食的日子如今想起,确实不堪回忆。但好在成功了,也不枉她那五个月的辛苦付出了。 她走出画室,假装在外面寻找花瓶:“别老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有多旧,也不过就是三年前。”蒋梨突然语重心长起来,“我只是不希望你又一个人闷着。你要出门、要社交、要每天呼吸新鲜的空气,哪怕只是在来回三木的路上。” “我会社交。我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林隐下意识地反抗了一句,脑海里却突然一闪而过两年前在曼特小镇的那场邂逅。 那晚她对一个男人的热络之情,现在想来都有些脸颊发烫。 “总之,我已经装修好了。你不来,就让它空着咯。”蒋梨不得不使出了激将法,“你知道的,我可没精力自己去画画。创作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要你来才行。” 她一边说,一边从吧台下拿了个花瓶递给林隐,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准备和别人同居了?所以有什么顾虑,不方便来我这里?” “我和谁?”林隐淡淡一笑,“谁能受得了我?” “没有么?还记得你去英国的第二个平安夜,手机整晚都打不通。第二天你告诉我,说你那天晚上在看烟花。”蒋梨睨向林隐,调侃道,“请问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大雨,你在哪里看烟花?” 林隐皱起了眉头:“不记得了,那天的气象你比我还清楚?” “当然。我打你电话之前就查了当地的天气,想着外面大雨,你应该会在图书馆里泡一个晚上。” “我当时也是这么打算的。” “嗯哼。所以后来呢?”蒋梨支着手肘,身体靠在吧台上,“这件事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好好解释过。”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习惯解释。” 蒋梨假装生气道:“那你就继续守着你的秘密好了。” 林隐无奈地浅笑了一下,也不接话,默默在花瓶里灌了点水,开始将桌上的小雏菊一朵一朵分开,再用剪刀修剪它们的根部和枝叶。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异常小心,手指灵巧地在花枝间穿插,仿佛生怕会弄疼它们。 低眉垂目,肃静得像个菩萨。 蒋梨倚在桌前,不敢出声。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知道,有些事情依旧不能刨根问底。两年前不能,两年后还是不能。 林隐的想说与不想说之间,界限非常明显。一再的逼问,只会让她的谎话越来越离谱,最后离谱到她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地步。 她默默看着林隐摆弄着吧台上的这堆花枝,看了许久,突然问:“还记得你申请失败的那次么?官方回复的邮件里写了什么?我记得好像是作品集不能……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很抱歉,作品集未能引起老师共鸣。”林隐淡淡地回答道。 “那次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失败。也幸亏你没有听我的话去学丁娆的风格,否则我倒险些害了你。” 林隐笑了笑,在花瓶里插上花:“不论做什么样的准备,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怎么可能怪你?” 但她现在想来,确实也有些后怕。 盜芋氵尼恣氵原亻到黣壹輩芓 像她这样家境贫寒的学生要想出国留学,除了免费,别无他法。 所以她穷尽心思考进江美,就是因为她早已做好了一番研究。 江美近十年来在境外交流与资源互换上都颇有建树,尤其是与世界排名前十的EA艺术学院达成了长期且深度的合作关系。 EA承诺,在合作阶段,每年都会为江美学子提供一个免费的研究生名额,且申请的条件并不苛刻。 这对于林隐而言,简直是一块唾手可及的蛋糕。 她势在必得,也不容有失。 但没想到那次申请,最后成功的人却是隔壁班名不见经传的丁娆。 结果公布后,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诧异林隐的失败,因为在江美,无论从哪个专业角度来说,她无疑都是佼佼者。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由于她是在校优秀生,所以特批提前申请了。意味着下一年她还有一次机会。当然,那也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林隐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开始她确实动摇过,想着丁娆的风格或许更讨巧也更能迎合E大的审美,但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不是一个喜欢模仿别人的人。 她调整了一下花枝,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蒋梨:“上次我和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半年前刚回国的时候,曾经向蒋梨提过,她想分担三木一半的租金或者干脆注资。只是后来诸多事务缠身,所以提议搁浅至今。 “不考虑。”蒋梨干脆地回答,“上次我就说过了不考虑。” 暴打盗zi源狗- “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在曼特堡这两年一直都是有收入的。学校附近每周都会有集市,我的画在那里一向颇受欢迎。另外还有一个本地的ArtP网站,很多画挂在上面也能卖出一些高价。” “不是钱的问题。”蒋梨难得的严肃起来,“是我永远都不想和你有任何利益上的牵扯。这是我爸用亲身经验得出来的教训。”顿了顿,她继续,“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自己。而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林隐垂了垂眸,也不再抗争,继续剪着余下的花枝。 蒋梨又将话题拉回到了之前,感慨着:“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别人都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却总有办法能做到。” 林隐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通常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的时候,她总是沉默地聆听。 “我们都以为你没有去学丁娆的风格,还是用了自己的方法和技巧,第二次申请一定会失败。但是你成功了。” 林隐依然没有说话,等到终于将一束鲜花全部剪完插|进花瓶里后,她这才抬眸看向蒋梨,脸上淡淡浮出一丝倦容:“如果天赋不够,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努力了。” * 下午的画展是私人邀请制,港城一位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在江城的首次个展。 策展人是田甜,蒋梨的高中同学。 虽然两人当初因为林隐加入社团的事而闹得剑拔弩张、互相看不顺眼,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田甜反倒先偃旗息鼓了。 桐高毕业后,她去英国读了艺术管理学专业,听说两年前回国发展,如今已经在文艺界混得风生水起了。 这次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专门给蒋梨送来了两张票,还特地嘱咐她带着林隐一起来看展,说是三个人要好好叙叙旧。 画展开在“疏影巷78号”。 作为江城顶级的画廊之一,此处几乎不对外开放,只限私人邀请。所以盛名虽久,但作为艺术生,蒋梨和林隐却也从未踏足过。 小巷不长,大约两百米远,只容一车通行。 蒋梨怕车堵在里面,就先在路边泊了车,然后与林隐步行走进。 行至半程,右边一排爬满了藤蔓植物的矮墙间,露出了两扇黑色大门,红砖墙上钉了一块蓝底白字的路牌:疏影巷78号。 这是画廊的地址,也是它的名字。 蒋梨掏出邀请票,正准备和林隐一起进门,一辆黑色的宾利突然从后方驶来,并且响起了两道短促的喇叭声。 林隐拉过蒋梨,两人向墙边退让了几步。 同时,宾利车驱近,后座缓缓降下半扇车窗,一个妆容精致的美艳贵妇向她们微微颔首以示歉意:“打扰了。” 不等她们回应,车窗又已升起,宾利一路向内,长驱直入。 门口的工作人员立刻拿出对讲机叫道:“黄小姐到了。” 林隐定在原地,瞳孔迅速收缩成两点尖锐的寒芒。 她知道,今天果然没有白来。 4
第4章 蒋梨见汽车开远,拉着林隐继续往前,却发现她还是站在原地,并且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林隐立刻松散了眼神,缓缓呼出一口气,摇头道:“没什么,进去吧。” 蒋梨也不再多问。她知道林隐的性格,只要是她不想说的话,那么无论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 两个人验了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进门内。 眼前是一座颇具南法风情的亚热带花园,种植着大片阔叶植物与艳丽花卉。 居中一栋三层洋房摩登而优雅,虽然外墙几经翻修,但仍可从砖色及其构造上窥见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 从入口到别墅大约百米远的距离,除了车道,另有一条人行步道直通正门。 此时,几个工作人员正站在别墅的台阶上弯腰躬身,对着自宾利后座下来的“黄小姐”笑脸相迎。 黄小姐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长卷发保养得乌黑浓密。她中等个子,穿了一条修身及膝小黑裙,踩着近八公分的高跟鞋,一边从容不迫地走上台阶,一边将手中的墨镜交给身后的女助理。 林隐和蒋梨站在步道上远远地看着,蒋梨附耳对林隐说:“顾氏集团董事长顾纵海的太太,黄婉华。不过听说她一直不喜欢别人称呼她为顾太,所以大家都统一口径叫她黄小姐。” 林隐眉尖轻轻颤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眸重复了一遍“黄婉华”这三个字。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似在咀嚼和回味,仿佛要从这三个字里品尝出些什么。 她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早在十四岁那年,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忍不住眯起双眸,三月初的阳光在此刻突然变得有些刺眼。 一如那年的暑假,那个火烤般炙热的盛夏。 * 那天头顶的太阳毒辣又伤人。 她沿着长街,汗流浃背地四处寻找正在这座城市中渐渐消失的书报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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