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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不过，你没在的时候，贾斯汀也来找过你。” “他找我有事吗？”伊莎贝抬起头。 虽然曾是同学，但在公司芮塔一向对伊莎贝毕恭毕敬，没人看出他们是旧相识。 这次，芮塔鬼精灵似的坏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看伊莎贝满脸狐疑，芮塔走上前神秘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伊莎贝抬起手冲着她的脑门打了下来：“工作量不饱和了是吧？” 芮塔一捂脑门笑着出去了。 伊莎贝白她一眼，扭头回来看见电脑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马上收起嘴角笑意，打开 schedule 一项项处理。 老安回来就马不停蹄安排管理层会议。 大家先例行汇报工作。 销售总监弗利拉指出，上个月全国零售的转化率不达标，导致 turnover营业额也没达 goal。分析原因是顾客在门店难以产生消费冲动，建议中国所有门店的商业团队将优惠信息以及低价产品调整至门店最醒目的位置，侧重向消费者推荐低价好入手的产品。 其实这个老大难问题，已纠缠 A 公司近半年。随着市场收缩，消费者手里的钱捏得更紧，生意越来越难做。越难做，销售越想通过优惠来饮鸩止渴。 和往常一样，她的理念和伊莎贝相左。 伊莎贝提出反对意见。 她的主张是，这样做只会因一味关注短期利润而忽略了长期的品牌形象，带来更长远的问题。顾客来到 A 司零售门店是 buy in买账品牌价值和长久以来建立起的良好体验，并不是一味追求低价产品。如果这样做，只会让 A 司和竞争对手沦为一类。 口说无凭，她同时 quote引用出 brand equity品牌资产调查报告，它反应消费者对品牌的想法、感受以及品牌的市场份额等。及其他客户调研的数据来 backup做支撑。 两个人的观点针尖对麦芒。弗里拉当然不 take 伊莎贝的观点，但她们俩所有的斗争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会议上从来没脸红过。毕竟谁先失态谁就输了。 此时，谁也不服谁，僵在那里。 她们是最靠近业务核心的部门 leader，本来就代表不同的角度，说的话出于自己所站的立场，所以谁都没有错。问题确实也摆在那。 一时间，其他 leader 都没有发言，对这个问题谁都没有把握。大家在等老安表态。 老安假装问几个 operational related运营相关问题，然后强调 A brand 的独特优势才是立足于不败之地的核心，提出大家要关注当代中国消费者对消费中附加价值的追求崛起。 众人领会了他的意思。 说简单点，就是老安站在伊莎贝这边。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弗里拉倒也没什么过分反应，只是把笔记本一合，一副爱怎样怎样的表情。 其实伊莎贝理解她的压力，毕竟她是正牌销售总监，首当其冲的问责人。 之后老安开始传达他在美国开会的精神，就是他取回来的“经”。 Global headquarter全球总部已拟好下一个财政年度的 business strategy商业战略，各国家要依此发展自己的 strategy,战略也是他此去开会领回来的任务。 说简单点就是，为明年的生意做计划。 老安负责千里迢迢前去西天取经，经取回来，统共 10 页。再交到众管理层成员手上，大家分头研读、翻译、结合国情发展、拟成一部部能落实的，能挣钱的计划，再在不久后的 board meeting 上向“西天制经委员会”—董事会，汇报。 PPT 一页页过，大家都做起记录。这可是中/央精神，必须高度理解。 谁知无独有偶，global headquarter 的 strategy 里有一条专门关于消费体验的。文件里解释，A 公司长久以来关注 long term profit长期利益，这才是它一枝独秀的原因。给客户传递卓越体验和品牌理念，正是下一年度工作重点之一。 看到这儿，刚败下阵来的弗里拉心里嘀咕：老安难道提前给伊莎贝透题了？！她怎么刚好踩到这个点。 其实老安和她有一样的心理活动。 他自然早在美国就知道 ppt 里有“体验”这一条，刚刚听到伊莎贝提起，心下也一惊：总部给她透题了？！ 所以伊莎贝提了意见之后，他兜兜圈子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开始讲 ppt，好显得赞同伊莎贝不是因为 ppt 里有这一条，而是自己真知灼见。都说了，但凡能坐在这个桌上的，哪个不是千年修炼出的牛鬼蛇神，哦不对，妖魔鬼怪，还是不对，衣冠禽兽。算了，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不用多说，伊莎贝肯定领了“体验”这一条。 这次会议，还有两个人“意外”参与了。一个是因急事要找伊莎贝签字授权的芮塔，她看到这一幕，看自己老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另一个是因为上面的位置空着，就作为 backup代替者来参会的翠妮。 会后回办公室路上，翠妮嘀咕：“这回怎么一回国就来公司了？反常啊。” 伊莎贝回：“我也在想这事儿。” “哎，你和他那个跟班儿雅各布同期进来，你去打听打听。” “我不去。雅各布是他助手，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外人的。” “这么说也倒是。”翠妮继续琢磨，“刚会上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儿啊。” “别想了，真有事想瞒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眼皮子底下重要的事，就是把作业做好，把董事会应付过去。” “但我总觉得怪怪的。老安年纪不小了，倒时差休息一天很正常，不算他犯懒。而且他这人，你还不知道，最 value family time珍惜家庭生活，能在家陪家人，他肯定不来公司。这回有点火急火燎了。” 翠妮说的没错，美国人老安典型的奉行 work life balance 那一套。伊莎贝因为加班都被他玩笑过几次。 好逸恶劳是人类天性。 中国企业里的人被 996 控制，但没有老板的 pua，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加班。 外企这点好，不管欧洲还是美国的公司，早过了疯狂发展的时代，进入平稳期。从老板那儿就不勉强自己，喜欢到处 social 或者摸鱼、养老，动不动就在公司搞点茶歇啦、喝点酒啦，营造更人性化的工作氛围嘛。 为了让这些行为明目张胆，索性搞成公司文化或者联合上国家文化。这样一来，设在其他国家的分公司、分部，也跟着一起“资本主义享受”起来，美其名曰：work life balance。 在外企工作的人的价值观里，工作只是一部分。甚至判断一个人，都要看看他私下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够不够精彩有品质。 如果你习惯不了，也会被判做融入不了公司文化哩。 所以说，老安带头提倡珍惜和家人一起的时间，是很正常的。 说到家人，伊莎贝好奇，“他老婆谁啊？也在上海吗？” “他二婚，老婆是个中国人，不过我们都没见过。以前他桌上有张两人的合影，那女的长得是典型老外心中的中国女人，这样的，”她两根食指把两边眼尾拉长往上，瞬间变丹凤眼。接着说：“后来，可能觉得办公桌上放家庭照片太美国做派了，就收起来了。” 翠妮对外国人眼里中国女人 stereotype重复出现的知识点??的模仿把伊莎贝逗笑了，“那可是总裁夫人，你真是不要命。” 翠妮一副大义凛然，“我没说错的呀。” 伊莎贝摇头笑了，和要下班的翠妮挥手告别。 这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刚那桌上所有人里修炼时间最短的伊莎贝留下继续工作。 她不觉得辛苦。事实上，失去双亲不久的她看似坚强，实际内心并未恢复。对无亲无故的她来说，唯有工作，是这世界上和自己有关、需要自己在意的事了。她迫切需要马不停蹄的工作填满自己，挨过漫长独处的黑夜。通过一个又一个胜利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告诉他们自己生活的很好。 晚上十点，最后一个离开大楼。这时候，她总会挑一条安静的马路漫步，晒晒月光。 抬头，离开我们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可惜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低头，只有路灯，把她的秘密投在地上，在法国梧桐婆娑的黑影里，茕茕孑立。有时夜雨，一地都是碎片，路灯光在倒映中拖得长长的，像那些从未被允许释放的泪意。 但隔天早上又是一条好汉。 她给生活设置了各种 routine程序。这些固定的东西像一颗一颗钉子，她要亲手，将生命这张布绷牢，哪怕一个角，都不许翘起来。 闹钟 7:24 响起，按掉后再眯一会，再次睁眼，7：32，每天都这样精确。之后梳洗打扮，8:02 分准时出门，乘地铁 40 分钟、开车约 50 分钟到公司。不吃早餐，一杯美式，中午在公司餐厅或者楼下解决，最常吃能量碗，或者山羊奶酪沙拉。下午一般在开会中度过，再补充一次咖啡因。晚餐视情况而定。遵循 16+8 饮食，gluten free无麸质饮食。 一个月左右国内出一趟差，一年两三次国外出差。开会，培训别人或者被培训。行李箱、证件常年 stand by。航空公司里程积分，公务舱，不用倒时差，不易皱的衣服，飞机读物、国际插头旅行套装，折叠式衣架。 英语、presentation、working，去哪个城市该吃什么、哪个国家该买什么，给同事带什么礼物，完会当天该回来还是当地短游。 看书看展画画，关注国际学术文章，做相关领域咨询专家，和研究生导师合著文章，情绪低落时看 role model 的视频，行动派，朋友口中常“闷声干大事”。 身体和意志，不能有一个掉链子。 “腿踢的更高一些，用力！勾拳，打到镜子里自己的下颌！用力打他！” 随着教练激情的口号和音乐，大颗汗水滚进眼里嘴里。情绪实在压抑不了的时候，就来尝尝汗水，强过品尝泪水。 见过打铁吗？ 一口火炉，火苗直窜，风箱助力，火势汹涌。铁器放进烈火，300 度、800 度、1000 度，不粉身碎骨，而通红发亮，光膀子大汉抡起铁锤重重捶打“叮叮当当”，稍微冷却就复至火中煨红，继续移出锻打，火花四溅，痛不欲生。 七道热锻后，通红的铁器遇冷水淬火。“嗤”一声如初生儿啼哭，伴随升腾的蒸汽，铁器更硬了。 这场景，小时候在一个铁匠铺子里，伊莎贝看得目不转睛。 Suffering is optional. 苦是甘愿的。
第18章 可是，这时的她，聪明的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悲剧的种子就此种下 此时，咨询顾问贾斯汀陈站在屏幕旁，一身正装，挺拔精神，看着会议室里十几双老成睿智的眼睛，向 A 公司高层做汇报。 照常来说，很难有谁的汇报能让伊莎贝认真听进去，但这次却被贾斯汀的汇报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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