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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韶听到他喊自己名字，走过去找他。 但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将吹风机递给她，接着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孟韶开始对着镜子吹头发，吹着吹着，突然觉出哪里不对，这才想起她洗完澡换衣服的时候，没有把内衣穿上。 平时在女生宿舍里住习惯了，大家洗完澡都不会再多此一举地戴文胸，她刚才又在担心沐浴露的事情，忘得就更彻底。 孟韶耳边嗡地一声，只觉得幸好程泊辞借她的T恤是深色的。 她从裙子底下翻出内衣，反复回想几分钟前程泊辞的表情，安慰自己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找到吹风筒就走了，大概是没有发现。 孟韶吹好头发出来，程泊辞已经坐在沙发上用iPad写着什么，细长的触控笔握在手里，笔尖划过玻璃屏幕，发出轻微的响声。 当时还不流行无纸化学习，Apple pencil刚发布不久，孟韶第一次见到实物，觉得这种设计简洁的电子产品很衬他。 程泊辞家的灯是可以调节亮度的，他只开了比较低的那一档，孟韶在家的时候总听迟淑慧唠叨孟希，说不要在光线暗的地方写作业玩手机，她此刻下意识地想提醒程泊辞：“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程泊辞说。 “要不还是调亮一点儿吧……”孟韶刚要说我妈妈说这样对眼睛不好，就想起了江频的新闻，她怕提起来让他难过，默默地闭了嘴，没有说下去。 随后又想，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被他觉得唠唠叨叨，又瞻前顾后。 可程泊辞却真的按她所说，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把灯光调亮了。 明亮的光辉落在他的五官上，将他原本略微苍白的脸色照得有神采了一些。 很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好看得像一幅工笔细描的画。 孟韶走到他旁边，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下：“你在写什么。” 程泊辞移开手给她看：“明天毕业典礼的致辞。” 屏幕上只有提纲挈领的几个字，即便用的是触控笔，他的笔迹也像平常一样漂亮。 孟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道：“你今天才写。” 虽然此刻就站在他身边，但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如果是她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定会在接到通知的第一天就开始准备，精心打磨，不断练习。 而他今晚才开始，可她相信他能完成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只是不清楚程泊辞原本打算等到她几点，假如她始终没有去，他又打算什么时间回来，多晚开始写呢。 因为只是打草稿，程泊辞的字没有那么规整，孟韶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微微俯下了身。 女孩子刚刚吹干的头发轻盈地垂落进了程泊辞的视野中。 他无意识地转了一下手中的笔，闻见了她领口里透出的沐浴露香味。 明明是用了很久、非常习惯的一种味道，今晚在她身上几次呼吸到，却都会让他走神。 这时孟韶看到程泊辞的平板上方弹出了一则聊天软件的消息通知。 匆匆一瞥，她没太看清，只有印象是一个群聊，名称里有“物理集训队”几个字，有人在群里约饭。 孟韶心底兀地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驱使着她开口。 “程泊辞，”她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而平淡，“我能不能加一下你。” 孟韶之前听说过，除非有必要的事情交流，不然程泊辞是不加女生联系方式的，像乔歌和蒋星琼这种初中跟他同班过的都不会加。 所以她假装自己并不是很认真，这样就算他拒绝，气氛也不会让人特别难堪。 但一颗心已经实实在在地提了起来。 程泊辞并未马上回答她。 孟韶把这一瞬间的安静理解为他的为难与婉拒，心情顿时涂满了和窗外阴雨天气一样的颜色。 但她还是强颜欢笑道：“没关系的，不方便就算了。” 程泊辞从孟韶领口温软的香气中回过神来，耳边依稀残存着她方才的只言片语。 “方便。”他低低地说。 然后垂眸退出了平板上的记录应用，登录聊天软件，找到了添加好友的地方。 孟韶在原地呆了呆，随即过分流利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程泊辞的指腹停在屏幕上方，孟韶以为他这么快就后悔了，局促不安地望着他，直到听见他无奈地道：“你说太快了。” 孟韶不好意思地攥了攥T恤的下摆，放慢语速，又念了一遍。 程泊辞给她发送了好友申请，孟韶听到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喜悦缓缓盈满了她的胸口。 这样就算她最终没有跟他考到同一所学校，也还是能够跟他保持一点微弱的联系。 希望他不要删掉她。 程泊辞加完她之后，就继续在平板上构思毕业致辞，孟韶去拿自己的手机，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好久，觉得自己就像在梦游。 天色完全黑了，雨还在下，浩瀚绵延，她用厨房里能找到的食材煮了点东西，跟程泊辞一起吃完之后，时针就指过了八点。 孟韶觉得自己该走了，她向程泊辞道别，又说他的衣服自己明天毕业典礼的时候还他。 程泊辞不接话，而是问她：“你怎么走？” 孟韶说打车。 程泊辞一扫室外的暴雨，淡淡地道：“打不到吧。” “我看看。”孟韶点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试着定位打了一下，发现附近几乎没有车，而前面有三十个排队的乘客。 看起来确实不太容易打到。 “楼上有客房，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一晚上。”程泊辞说。 孟韶没有抬头，还是看着手机屏幕。 “或者让人送你回去。”他又补充道。 孟韶抿了抿唇，用这么晚不想麻烦程家的司机为理由说服了自己：“那我留下吧，谢谢你。” 室外大雨瓢泼，别墅透明的落地窗向外散发着光芒，像一只水晶球，而她跟程泊辞是住在水晶球里的人。 晚上孟韶躺在客房大而软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没有什么睡意。 楼下的程泊辞似乎也失眠了，她听到好几回他起来喝水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退烧，嗓子不舒服。 终于在又一次发现程泊辞去接水喝的时候，孟韶从床上坐了起来，决定去提醒他量一□□温，如果温度还是太高，她就陪他去医院。 她按亮廊灯，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程泊辞正站在餐桌旁边，手里握着一只温润的白瓷杯。 看到她之后，他有些意外地问：“睡不着么。” 孟韶避开了这个问题：“你有没有量体温，还发烧吗。” 程泊辞说“量过”，又说：“三十七度八，快退烧了。” “这样。”孟韶短促地道。 她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该下来的。 看起来很像只是为了跟他碰面。 还是最刻意的那种。 不知道程泊辞为什么失眠。 这么多不相关的思绪从她脑子里飞过去，她不晓得自己是该再找几句话填补空白，还是说退烧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举棋不定了半晌，孟韶选择了后者。 就在她准备上楼回客房的时候，程泊辞叫住了她：“孟韶。” 清冽的声线里，出现了少见的踌躇。 她停下来，等他说话。 程泊辞酝酿了一下，先喝了口温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你的裙子和……”他没再进过浴室，不知道孟韶已经把内衣拿走穿上了，又不好盯着她看，只是顿了一下，跳过了那个词，“别忘了。”
第72章 番外（九）白塔if线 ◎程泊辞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条小小的白色文胸。◎ 孟韶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 程泊辞话里省略的是什么。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他杯子里的水，用不低的温度在挥发。 没有跟他解释，她用飘忽的声音说嗯。 程泊辞喝完水, 去洗了杯子，跟她说那我先回去了。 他的卧室离浴室不远，因此他躺下之后，还能听到孟韶走进去取裙子的脚步声。 她走路很轻，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扰他。 程泊辞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条小小的白色文胸, 上学的时候他见过有男生恶作剧去扯女生的肩带, 好像对那东西非常感兴趣, 当时他只觉得无聊和不尊重，现在他虽然仍不认同，但对那个男生的心理却有了一二分的明白。 雨水淋漓的夜潮湿而缠绵, 程泊辞在听完孟韶上楼之后不知不觉地睡去，做了漫长而零碎的梦。 醒过来的时候梦境的具体内容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只记得好像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片段。 清晨天光大亮，程泊辞跟孟韶一起吃了早餐，出门去开毕业典礼之前，他换上了那套蓝白色的春秋校服, 发觉孟韶看自己的眼神微怔。 程泊辞问她怎么了，孟韶很快聚焦了目光，告诉他没什么。 又问他怎么没穿正装校服。 “校长让我穿这套，说以后穿西装的机会多，这个是最后一次了。”程泊辞道。 孟韶笑了一下说也是，程泊辞觉得她看上去有些恍然。 等到他们出门坐上司机的车时, 外面的水迹已经全部都晒干了, 于是前一晚的一切, 沐浴露的香、深夜的碰面、裙子下面压的文胸，都像是追随着这场雨一起消失了，从未发生过一样。 孟韶在学校的南门下车，跟程泊辞和程家的司机说了再见，又说他的衣服自己之后还他，先回到了宿舍。 明明只离开了半天，她进楼的时候，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高考结束，每天都有寄宿生因为收拾行李而从宿舍楼里搬进搬出，宿管阿姨并没有管孟韶昨晚去了哪里，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她一眼。 宿舍里空空荡荡的，只剩孟韶的桌上床上还摆放了东西，看起来像是对这里还恋恋不舍。 孟韶换下程泊辞的衣服，去水房接了水，仔仔细细地洗过一遍，拿回来晾好后，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件事，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是那本英文版的《二十首诗与绝望的歌》。 早就想送给程泊辞，一直没找到机会。 怕她的心思太过昭然，一眼被他看穿。 现在作为留宿在他家避雨的谢礼，倒显得正当了许多。 孟韶把诗集放进书包里，准备亲手送给他。 然而没过几分钟，她又重新拿了出来，先是从笔袋里取出一支蓝色水笔，在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迟疑着，翻开书中的某一页，在其中的一行诗句底下划了极细的一根线。 “I go so far as to think that you own the universe.”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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