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沉厚粗厉,字字沉入丹田:“总部分部,哪里不一样,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孟昭延面上还是带笑的,只是笑过不到眼底,眸色平静凛然:“我回来是告诉您,这消息您瞒好了,别传到母亲那去。” 以为长子是要回来解释这出荒唐闹剧的孟京良,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意思是,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解释什么?”孟昭延慢条斯理将手中文件袋撕成两半,缓推到孟京良面前,“您找沈家小姐来试探我的时候,也没跟我解释啊。” 孟京良怒极反笑,“你是藏了什么,还试不得了?” “试得,但你选沈家?”孟昭延落座于他对面,“下次换个我不能得罪吧。” 这话透着一股幽默。 孟京良还真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硬是寻不出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 孟家已处豪门圈顶层,更毋庸说星寰集团的产业遍布全球,其中不少都与行业命脉相关,互相牵制的,有,但不能得罪的,还真没有。 孟京良呼吸沉闷短促,远不及孟昭延的无波无澜,长子不愿解释,但作为父亲,他有充足的身份问出那句:“她是谁?” “一个小姑娘。” “家庭?” “普通家庭。” “人品?” “比我好。” “你——”孟京良被他的回答噎了下,沉默间,还算优雅地执起杯耳,饮了口茶。 孟昭延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但并不愿多余解释。 她的美好和曾予他的救赎,反衬得他图谋多年的手段,卑劣不堪。 孟京良缓下这口气后,再度字字掷地:“我认真问你——” “我也是在认真回答您,您问完,该我问了。”孟昭延把降压药摆到台面上,“这些年,您配合别人放出的联姻消息,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顿了顿,微贴椅背的坐姿犹如一株雪松,寒潭深眸匀出点点漫不经心,逐字逐句: “但是,我需要联姻吗?” 并非在问,而是在讽孟京良这些年的功夫,无谓得可笑。 孟京良沉默了,犀利深邃的眼瞳里,藏匿着无奈。 他的长子太年轻,又成长得太快,比当初的自己出众不止,却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脱离掌控的。 说不上来是不是受东亚家庭根深蒂固的父权观念影响,虞徽瑶不止一次埋怨过他古板守旧的想法,或者说,他年龄越大,越害怕在子女面前丢失这份威严。 老二和幺女倒还好说,有点性子,但总归是怕自己的。 独独这个长子,表面看上去端方守则,恭顺礼让,让人无可指摘,只有孟京良自己知道,他不怕自己。 这份不怕,来源于他早早脱离掌控。 “不需要。” 孟京良坦然承认,若他和祖辈运营集团多年,还需要靠后辈联姻维持,那将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 “但你的妻子,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以后还要帮你经营人情关系,各处周旋,这种事情,是你嘴里的普通家庭女孩,能做得好的吗?” “我会教她。”孟昭延退了半步,把早已淘汰的想法端出来稳固局面,免得孟京良真被气到发病。 没成想,这句话也是一个试探。 “你还真想娶?你——”孟京良头有些发胀,下意识想拿药,手指在桌子底下蜷了蜷,克制住了,“不行!这是能教得会的?你妻子以后要面对的都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清楚。”孟昭延被试了一道后,说出下句话前,贴心地拧开了药瓶,“我原本也不想教了。” “既然你觉得教不会,以后,她想做什么做什么,人情关系,由我来周旋就行。” 孟京良果真倒出了药,一把扔进嘴里,饮了大口茶吞咽,耳后透着薄红。 离谱! 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是他们这种家庭,最不能犯的忌讳。 明明孟昭延小时候,他不厌其烦叮嘱得最多的也是:“你肩上承担的是家族的未来,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不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这下好了,他随心所欲了,还要纵那小姑娘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做什么。 太离谱! “你要清楚,你肩上的——” 闻言,孟昭延直接起身,随手拿起撕成两半的文件袋。 “我这次回来,一是让您瞒好这个消息,二是不要再查她的底细。” “当然,您要查,我也拦不住您。”孟昭延口吻平静,既无寻求他认可的态度,也无绝对翻脸的意图。 “但不管您查出什么,也都拦不住我。” 转身离开,门锁拧动,咔哒,打开,关上。 孟京良等脚步声渐远,才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出声喊道,“司正!把医生叫过来!” - 孟昭延不住肯辛顿宫花园,他的房子在海德公园南面的别墅群,住的大都是亚太地区的商业新贵。 到地方后,他直达书房,十分钟后还有因他私人行程而推迟了一小时的电话会议。 他把一路拿着的文件搁置到一旁,带上蓝牙,尽管因时差的缘故,面目稍显倦怠,还是迅速调整好进入工作状态。 一个半月后就是澳方的铜矿招标会,中间还有不少关系需要串联与疏通,上次程曼尔出事,朝月打来电话时他在新加坡参加铜业大会,后急于回国,缺失掉中间信息交换的环节。 经营一个庞大集团最重要的素养并不是专业,而是对各行各业消息的把控。 一小时后。 烟灰缸里掐灭了两根燃尽的烟头,男人嘴角还噙着一支烟,白烟袅袅,模糊了面容。 阿明没有给他斟茶,而是泡了杯浓苦的黑咖啡,喝空了即换。偌大的书房里,除了几句低沉的英腔外,只有瓷碟磕碰的清脆声响。 孟昭延食指曲起抵在眉心上缓揉,冷淡眼风扫过那撕成一半的文件袋,耳机里的声音在刹那远走。 英国晚上十点,国内早上快六点。 不行,还太早了。 冗长会议结束后,他阖眼寐了几分钟,又看起堆积了一天的邮件,直至将近凌晨十二点,他才拿过那份文件。 撕成两半,是为了能从孟京良手上拿走,拼回来后,也不妨碍阅读。 里面不止有程曼尔的个人资料,还有她父母兄弟的生平经历。 父亲嗜酒,曾因酒驾而被拘留,如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母亲出身宁城小康家庭,带着丰厚嫁妆下嫁到水乡小镇,后半辈子都守着一家不过五十平的小卖部。 哥哥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好大学,五年换了十几份工作,没有积蓄,草草娶了个女人,如今无业。弟弟则刚高考完…… 孟昭延看得很认真,从零零散散的信息中,能拼凑出她的童年。 关于程曼尔本人的,还要更为详细点。 除开他知道的外,还有初二休学了一个月,高一拖欠过学杂费,高三时,她父亲还与学校领导起过冲突,警察参与调解……等等,几乎把她十八岁以前的经历,都凝在一张纸上。 轻若无物,又重若千斤。 那可是她的人生。 但他还是觉得没意义,不是她亲口说的,他兀自了解的这个行为,既显得冒犯,也没有意义。 顶着时差熬到凌晨十二点半的目的,是孟昭延知道,他看完这些后,一定会想听她的声音。 电话接通。 “喂?孟先生,你到伦敦了?那边应该是……” 程曼尔那有些嘈杂,似乎在人流密集处,还以为能听见她转醒不久后的温绵软音。 “凌晨十二点半。”他唇角轻抿,声如温玉,“你在哪?” “我在……”程曼尔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一圈,但环境不允她编出个像样的谎话。 “家属去买点清淡的粥水回来吧,病人现在状态不太好,除了打针以外也需要补充点营养,不能吃太油腻的。” 程曼尔捂住听筒,“哎,好,谢谢护士姐姐。” “尔尔?你在医院?” “啊?不是不是。”程曼尔下意识反驳,又赶忙改口,“我在医院,但不是我在医院……哎我送人来医院的。” “谁?” 程曼尔为难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我晚点和你说,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 他压下百般不放心,叹了口气,“有事需要帮忙的话,我不在,就和彭叔说。” “我知道了,再见再见,晚安。” 程曼尔挂了电话,又打给竺崎,吩咐她买清淡点的粥水。 很难想象,这女人会在半夜倾盆大雨之时,倒在她家门口。 凌晨三点,她把竺崎的房门拍得砰砰作响,两人一块把袁凤叶抬了进来,浑身湿透。 这女人冻得面无人色像昏迷过去,正准备打120,她颤颤巍巍地拽住程曼尔的手,有气出没气进地说:“别……我、我没钱进医院,歇一会就好了……” 见袁凤叶是清醒的,程曼尔搬出杂物房里的油汀,烧了热水,找了套干净衣服,让她睡在沙发。 但早上七点时,她从沙发滚到了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这120最后还是打了。 此时此刻,袁凤叶已经醒了,她左手在吊水,右手虚弱得无法抬起,只能由竺崎喂她喝粥。 程曼尔冷眼瞧着,粥碗见底后,袁凤叶才找回了些力气,瑟缩着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医药费,我、我……” 她打断:“袁女士,你有家人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在暴雨夜无家可归之时,选择去把命托付给一个自己害过的人身上,她万一半夜没被噩梦惊醒,这人是要在外面躺一夜? 她一下就红了眼,已经松垮的蜡黄皮相,似日日夜夜的厨房油烟渗进她肤色里。 “我爸说嫁出去的女人,回娘家是晦气的,会克走他们的好运……” 闻言,程曼尔吸了口气,阖上眼眸,再缓缓吐出。 “你在这好好休息吧。”她朝竺崎使了个眼色。 见两人要走,袁凤叶连手上针头也不顾,掀被下床,身体尚未恢复力气,瞬时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程曼尔大惊失色,将人扶回病床。 “求你,求你帮帮我吧……”袁凤叶泫然欲泣,干裂的唇瓣小幅颤动,“我找不到工作……那两万块,两万块不是我收的……我没钱,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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