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至亲的痛苦,也烧灼着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养成多年的暴力意识在刹那支配了他的行为,挥来的拳头带起一阵劲烈的风—— 孟昭延身后,也扬起一阵微弱的风。 “住手!”保安从身后冲上前,死死箍住程光耀的胳膊。 孟昭延知道她的哥哥好打架斗殴,早一步通知过阿明带人上来。 而他的人做事也一向周全,阿明知万一程小姐和她亲人发生冲突,他的保镖不好做这种事,来的路上,也一道通知了医院保安。 程光耀被控制着拖远,洁净的白墙,充满他的污秽之言。 “你最好别出这道门,不然我迟早打死你……” 孟昭延把方才下意识挡在他面前的女孩横抱起来,也不坐电梯,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走。 她在抖,怕得在抖。 千钧一发之际,阿明也吓坏了,要程小姐真挨上这一拳…… 上车后,他寻了个自以为能转移注意力,还能衬托出孟先生威风神武,不可能让那野蛮人挥出这一拳的事情安慰道:“程小姐,下次可别这样了,孟先生以前去美国,可是在高速上被人拿枪挟持过最后只身夺了枪还把犯罪分子——” “闭嘴。” “什么?” 同时响起的两道声。 程曼尔挣扎着从他腿上坐起来,气温冷热交替加上情绪波动,额头渗出薄汗,“什么挟持?什么犯罪分子?” “好多年前的事了。”孟昭延轻描淡写,“想用我换赎金的亡命之徒,就碰到过一次。” “就?”她不可置信,“安保团队呢?高速上怎么挟持你的,你身边不是一直跟着人吗?怎么……” 的确转移注意力了。 孟昭延安静听完她所有疑问和带着急切与关心的责怪,并没有给她任何反馈,眸色沉沉冷冷,平静得像一汪冬日深潭。 待她说完,他鼻息透出一声笑,半晌无声,开口时,语气带有难得的严厉与肃然:“程小姐,这件事发生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现在听到后,也会怕吗?” 她怔然,脑袋空了一瞬。 殡仪馆不合时宜的电话阻止了她厘清思绪,接起说了寥寥几句,挂断后,顺势绕过这个话题:“我要跟殡仪馆的车回老家。” “好,去吧。”孟昭延不留,也不说陪她回去,更不问她老家在哪,直接放人下了车。 阿明眼见着人走远,连他都想到,万一程小姐又和家里人起冲突,一个人保护不了自己可怎么办。 半晌,视线已被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潮彻底阻开,差点就问出口的前一秒,阿明才听到后座淡淡几字:“让他们都跟着。” 随之而来还有一句,不过是对电话里的人讲的。 “舅舅,您到哪了?” - 殡仪馆来了两辆车,一辆是程曼尔要求让她单独一个人坐的,她和程光耀若是在一辆车里,怕是到不了目的地。 一小时多一点的车程,便能抵达这座位于两城交界处的水乡小镇——藜水镇,以小镇贯穿东西的那条小河命名的。 这里还保留着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灰瓦白墙,延绵至小巷深处的青石板路陈旧斑驳,刚下过一场细雨,路面显出深沉的灰色,两侧青苔野草也被冲刷得更为浓绿。 正值暑假,游人已不如早些年多,小镇规模不大,其实并不值得耗费几天时间去游玩,但还是有不少人家把摊子支在小路边,叫卖兜售具有地方特色的小物件。 除此外,还有些流浪狗在街上乞食,小镇居民养狗没什么绝育的概念,生了一窝又一窝,养不起就散养在外面,被人偷了也不在乎,同时也方便了那些藏在市场角落的狗肉黑店。 程曼尔没跟着他们回老宅,而是沿着藜水河先走了一阵。 她还记得那个梦。 有一股力把她推入河里,再拽上来时,已是水色淼茫。 像她这一路,从小镇进入城市,原以为只是小河汇入江流,却骤然闯入大海,可她本质还是从这条小河出去的。 绕了许久,最后还是踏上回老宅的路,一如从前,两侧白墙斑驳,门楣落漆,日头下,红灯笼像是破败时光遗留下来还未褪色的鲜艳旧物。 程曼尔还记得除夕时,透过矮小阁楼的悬窗,可以窥见弟弟被父亲抱起挂灯笼的场景,母亲在一旁为哥哥戴上新织的毛帽手套,语笑喧阗,一派和睦团圆。 到了。 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回来过的老宅,如今是一派凄清寂寥。 进门是四四方方的天井,旁边的木桌同时也是餐桌,右侧是采光不够好,常年阴沉昏暗的厨房。 中堂前矗立着四根朱樱色的房柱,往里,红木长椅已经挪开,一副柏木棺椁正对神台,庄重肃穆。 “姐。”程祖耀喊了句,“你房间一直没收拾过,等会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吧。” “不用,我不住这,你哥呢?” 程祖耀小心翼翼观察着姐姐神色,“我哥去和亲戚们报丧了,你们……” 医院里的冲突,他也在场,全程见证,那句“我就敢让你活不下去”,震耳欲聋。 或者在外人眼里,很难理解程曼尔这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作为潜藏的受益者,他也一直逃避着,不想直面这个家支离破碎的真正原因。 程曼尔不做解释,“我提醒你一句,丧礼花费我全出了,但亲戚们礼账的钱我不要,你如果要,就别不好意思跟你哥提。” “姐……” 才见证过程曼尔的狠心薄情,如今还愿意提点他这些事情,一股难以控制的酸楚涌上鼻头。 程祖耀往中堂棺椁瞥了眼,尽管从哥哥的只言片语中已拼凑出大概,但他一直没确认过,也不敢确认。 “爸之前,真的把你锁在……”
第31章 闻言, 程曼尔抬起手,摩挲着上面淡粉半透的指甲,像贝壳一样小巧秀气。 她懒懒掀眼, 接话:“地下室?” “真的吗?为什么啊?”迄今为止, 程祖耀还是不敢相信, “那地方也不能住人啊, 堆了好多年的杂物,墙上还有洞,我以前老听见下面有老鼠叫。” “你问那里面躺着的啊,”程曼尔斜了斜眼,示意那棺椁, “看他能不能起来回答你。” 殡仪馆的人还在进进出出布置灵堂, 听见这句话,视线若有若无飘到这边。 干这行的,多多少少都见过各家各户那本难念的经, 但中国有句俗话叫“死者为大”,再大的恩怨, 也几乎没有闹到灵堂上,或者不敬死者的。 这种不表于面的默契, 是中华千年文化底蕴孕养出来的折中之道。 换句话来说,叫“算了”, 人都死了,活人便“算了”。 但这个女人不同, 从她特意让殡仪馆多派一辆车出来,便有些“无法算了”的意味在里头, 偏偏还出钱出力,风风光光送自己父亲走。 程祖耀头垂得低低的, 语气中有些认清事实的颓丧:“因为那笔钱吗?” “是。”程曼尔坦然干脆地承认,“好笑吗?” “你刚出生那会,你爸的二手车厂还办得风生水起,后来他酗酒又沾赌,卖厂还了几百万的赌债,所以妈后来才用嫁妆开了间小卖部。” “不和宁城的小康家庭比,在这里,我们家已经算过得很好的了。” 一百万虽然也是个金额不小的数目,但她真没想到,为这笔钱,亲生父亲和自己的哥哥会想把她逼疯,甚至逼到自杀。 “他干了什么?”程祖耀脸色发白,手心濡出汗意。 程曼尔轻挑眉梢,面上是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唇角扬起:“你真想知道?” “我……” “明天。”她似笑非笑,眼底闪着刀尖寒光般的不明意味,“明天亲戚来吊唁完……” 她音调极轻,似念着害命的咒语:“我带你去。” 话落,程曼尔跨出门槛,空气余下寥寥几字。 “有事再打电话吧。” 她沿着藜水河走,步调散漫,不断环视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风景,看似漫无目的,不一会,已经停在一家牌匾被敲掉撤走的店面前,玻璃门和门锁也落了一层厚实的灰。 那空荡荡的匾面,原先挂的是“爱宠医院”。 名字有些老土,但放在小镇上,是在用最直白的名字告诉居民,宠物生病了,请不要随意丢在街上,可以治。 只是生意终究不是很好,幸好周院长家境殷实,来到这乡镇,也是想尽量传播科学的养宠观,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就有可能挽救一只宠物的一生。 星球旅行的部分理念也来自于这位院长的言传身教,她从中学到了不少。 那位冬天救了元宝一命的阿姨是她人生中第一位贵人,周院长是第二位。 细想下来,程曼尔觉得她亲情缘或许淡薄,但贵人缘倒是还不错。 念及此,她给自己的第三位贵人发了条消息:「我已经到了」 孟昭延有点生气,她感觉出来了。 她不管不顾要鱼死网破的那两句话,脱胎于潜意识,什么都不在乎,乃至生命都可以放弃,和对方同归于尽。 所以才会特意强调她为他被挟持一事而后怕的态度,哪怕事情发生在两人尚未相识之前。 她怕,所以在乎。 既然在乎,就不会这样不管不顾。 捋清楚后,程曼尔也没想到解释的法子,因那刻的想法,确实如此。 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宠物殡葬馆,程光耀敢借着旧事毁她的事业,她实在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掏出周院长留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来,惊醒的尘埃扑了她一脸,狠狠打出几个喷嚏后,她捂着鼻子往里走,打开尽头处的一扇门。 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用罩子盖着,把尘埃阻隔在外。 在她启程前往宁大的一周前,周院长和她单独聊了聊。 大概意思是,这家医院他经营了八年有余,虽然街上还有许多流浪猫狗,但在他多年无偿绝育的努力下,数量已经得到了控制,镇民们的养宠观念不说更新迭代,至少有了些责任心,所以也该换个地方了。 程曼尔问:“您接下来要去哪?” 周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框折出一道细碎的光,“还没想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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