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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让她相当窝火，她从来没有答应，或者签下协议允许那些人这么做! “你们没必要搞得像地下分子接头一样。” “还行吧。”郑文惠顿了顿，“是他拜托我的，毕竟他说，他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关机过。” 这提醒了佟初，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法区分身边丈夫的真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BK2301从不会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直到她亲眼目睹了BK2301的皮肤之下没有血管，有的只有机械零件，他也会为了节能而拜托别人关掉自己。 在佟初沉思之间，郑文惠始终眼睛亮亮地盯着BK2301。 “喂，你在看什么。”佟初问她。 “我在想，写出这个智能模型的人真是个天才。”郑文惠摇头晃脑道，“或者说，第一个提出让他和真人绑定在一起进行感知的主意是十分天才的。智能意识只会在学习中意识到自己不是人，他还会在接触中自然而然地模拟出人类该有的反应。” “什么?” “你没发现他是不想让你意识到他是个机器人，而不是人类，才刻意有所隐瞒的吗?” “或者说，他对自己机器人的身份感到羞耻。” “这……” “要我说，BK2301是个笨蛋，他被人类的行为逻辑带到坑里了。他并没有完全跳出来看——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用人类的标准评判自己，他和人类作为完全不一样的本质，可以自己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标准……” 眼见郑文惠越说越兴奋，她在探讨人类和机器人的关系时，表现出了过头的狂热，并且她的观点大多时候并没有站在人类这边。 佟初立刻感受出她一定是受了前研究员马克的影响，但郑文惠始终否认这一点。 佟初不自然地搓了搓胳膊。 “我听不懂，我要去睡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去躺下，结果被郑文惠猛地捉住手臂。 “或者说，他不是在以人类的标准评估自己，他是在用你的标准评估自己。这才是我们人类可以拿捏它的原因。” 你为什么说得好像BK2301很听我的话一样。佟初被手腕上冰冷的感触吓得一个激灵，她挣脱开妹妹，靠在石壁边缘闭着眼睛好久才睡下。 佟初做了个梦，梦见郑文惠半夜又悄悄起来用他们唯一的那口锅子煮着什么东西。 佟初撑起身体，好奇地凑到郑文惠身边去看，只见那口圆圆的锅里，在热水里翻腾的赫然是那只张着三条腿的机械虫。 佟初吓了一跳，她掩着嘴惊叫着，一边拼命推搡着郑文惠。 你怎么喝这个汤啊——你是异形啊！ 这个时候由郑文惠亲自下厨的饭做好了，BK2301也来分一杯羹，他捉着佟初的手，拉着她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异形洗澡水”。 突兀的，佟初想到，在电影里的异形是可以和人类生孩子来着。 佟初猛然从梦中惊醒，或者说她本来就是醒的。她发觉自己侧身躺着，眼睛睁得老大。 而更为恐怖的是，郑文惠竟然真的蹲在锅子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正举着手里不断挣扎的机械虫看。 佟初急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远远地飞起一脚，把机械虫打出去老远。 机械虫脱手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然后在地上滚落了一圈，很快重新爬起来，像远方逃去。 在佟初和郑文惠的注视下，它的三条腿开始移位，开始变形，最后竟然像人一样变出了对应位置的四肢——它掰断了自己的一条腿，然后左右各分成了两截。 “这是怎么回事？”佟初下意识扭头看向郑文惠。 在她们身后，智能管家还在呆滞地靠在墙上。 “如你所见，它变形了。”郑文惠耸了耸肩，“变成人有什么好的呢？” 她本来摆了摆手，不感兴趣地就要回去睡下，然而那只虫子没走，爬到距离她们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像是在努力勾引她们去什么地方。 佟初本来想说好奇心害死猫，她打死也不会跟上，然而郑文惠却来了兴致，她跟着变异之后的机械虫子朝着飞船的方向走去。 那只机械虫刚开始变换了形态之后，它还像过去一样用四条腿在地上爬，随后然而较短的前肢让它极为不方便，它越走越快，越走越熟练，最后竟然靠着后肢站了起来，像人类一样走来走去。 她们很快重新回到飞船中间那个不满电缆与按钮的操作台前，郑文惠按照机械虫停留的位置，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 突然一个小男孩的三维呈像赫然出现在电子屏幕上。 佟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他是个有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金色的头发此时如同枯草一般盖在头顶，他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正把捡来的东西堆到厚重的安全门后面。 很遗憾的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郑文惠看起来截然相反，她长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随后她开始喃喃自语，脚下不自觉地兜着圈子，“我真不敢相信，你也是个穷鬼出身——你不是说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吗？你欺骗了我的感情，马克。” “啊？”佟初吓了一跳，“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是，”郑文惠回头朝她安慰地笑笑，“我在和我的一部分脑子说话。”
第37章 仇姊 佟初张开嘴巴，在她的喉咙深处，她感到自己的舌头噎了一下，像在打结。 她用力地盯着郑文惠看，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移开视线，“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故作玄虚。”她冷漠道，却不知道为何感到心虚。 “你我都知道，你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佟初不自然地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手肘，她慢吞吞地说。 “好吧，我确实是对你说的。”郑文惠很爽快地承认了，“这样你就能知道屏幕上的人，就是我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马克了。” 听了郑文惠的话，佟初的视线重新落到飞船中央的电子屏幕上，那里在接通了指令之后便出现了录像画面，镜头是以数个各个角度的监控视频展开，时间落款在几十年前，没有任何镜头语言，然而叙事十分完整。 通过不断切换视角的监控视频，仿佛能够设身处地感受到当时“她”看到了什么。 佟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突然心头涌入了一种窥视他人记忆的感觉。 在她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这段记忆时，郑文惠却在旁边自顾自地嚷嚷，“我得先来点儿止疼药。”她说着，把手插进口袋里，摸出了一些胶囊，“我的头疼得很。” 佟初下意识看了她头上缝合极其粗糙的伤口，愣愣看着郑文惠就着点儿唾液把胶囊含下——这大概是她所说的，他从马克手里买来的，一些加工好的实验室用二号维他命。 眼前的一切让佟初感到不真实——被誉为天之骄子的郑文惠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郑文惠，她亲姨妈家的表妹，一个从小跟在她身后毫无主见的跟屁虫，命好得要死的小镇做题家，乖乖女，反应迟缓的笨蛋......现在像只炸毛的蛀虫。 她暴躁不安、毫无自控力、思绪混沌、谎话连篇、渴求着镇痛药无论代价........佟初可以预见到，不久之后她将彻底毁掉她的人生，彻底滑向一个连接着黑洞的无尽深渊。 佟初站在原地，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郑文惠，浑身都在颤抖。是紧张还是兴ᴊsɢ奋她也说不上来......她紊乱了，多巴胺肾上腺素荷尔蒙等等乱七八糟的神经递质一下子涌上她的大脑，她呆呆地张着嘴巴，看着妹妹。 佟初差点儿就笑出声来了。 这么一想，命运也还是公平的。破败落后的县城，她们出生的地方就如同鬼魅一样拖累着她们，因为地面是倾斜的，所以无论她们逃到哪里，最终都会滑向深渊。 郑文惠不同于她，佟初是眼睁睁地看着通往希望的梯子，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被拦腰斩断；而郑文惠则是拼尽全力沿着唯一放下的梯子往上爬，到最终，却发现路的尽头不过是一场虚无的骗局。 这么看来，说不上谁更惨一点儿。 郑文惠见姐姐始终盯着自己看，当即大方地伸出手中的药，“你也来一粒？你知道，这会让你感到好受点儿。” “你......”佟初冷眼看着自己妹妹，她尽量斟酌自己的用词，“你药物上瘾了吗？” 谁知郑文惠竟然朝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佟初发誓她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嘲弄，“为什么是我药物上瘾？”郑文惠问。 “因为你看起来很奇怪很奇怪，而且你好像变了，变得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一直觉得我是个书呆子，那只是你认为的而已。” “我没这么说过，你不要莫名其妙。”佟初搓了搓手臂，明明厚厚的岩层之下没有风，她却感到后背都在冒汗。 “......你不要把亲人想得那么坏......你一定是受到了药或者是脑子的影响，你现在整个人都很奇怪，我建议你还是冷静一下吧。” 郑文惠没再说话了，她只是笑而不语。 佟初看着她那双如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突兀地，佟初发觉，就如同她不喜欢郑文惠一样，郑文惠可能也挺恨她的。 但是无论如何，在眼下这种情况姐妹离心都是愚蠢的。佟初重新面向那段正在播放的录像，试图把全身心的注意力放在上面。 这次，佟初终于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了。 好像一切文明的衰败开端于纷飞的战火之中。还记得郑灿和刘宏被迫撤离之前的事吗？那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战机隆隆从远方驶来，丢下的弹片炸开碎裂，在布满沙石的土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花。 庇护他们的基地被炸毁了，于是端着枪的青年们被迫向丛林深处撤离，留下铁制外壳在岁月和寂静中生锈，原本崭新锃亮的操作台变得腐朽，绿色的青苔爬满机器的表面。 万幸的是被炸毁大半的基地中枢系统保住了最后一块备用电池，它坚持着，作为废墟仍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它叫‘玛丽’。曾是五十年前最先进的军用智能操作系统。”郑文惠伸手在操作台上按了两下，掉出了系统的基础信息界面。 女孩的口中振振有词，大概念了些硬盘配置，内存容量，中央处理器的转速之类的数据，佟初没听懂。 尽管佟初有很多疑问，然而郑文惠没有理她。她率先伸出手，拍了拍，然后对着操作台语音下达了指令，“开机，玛丽。” 从操作台的深处挣扎着发出一种支离破碎的、扭曲的电子声线。在郑文惠好奇的目光中，电子屏幕下黑色圆洞突然亮了起来，一个温柔的女性形象，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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