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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的体力和脑力活动结束，自然需要放松休闲片刻。船员们凑一起解闷子的方式很多：下棋，打牌或是玩一些外人听上去嗤之以鼻的猜谜游戏。 海上卫星网络信号时好时坏，加上每天任务繁杂不定，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无法和亲人朋友保持正常的联系频率。三四天回复信息是常有的事情，遇上信号好的夜晚，常常能看到好几个人蹲在同一个角落举着手机和家人视频。 当孤独被放大的时候，梁知予耳边总会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梁知予，希望你以后天天开心”。 声音忽远忽近，盘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常会选择避开人群坐在客舱的吧台，倒半杯酒精度不高的葡萄酒，小口品尝愣神发呆。 酒意愈浓，脑海里的声音愈发清晰。 “Dr.梁每天都靠酒精抵御孤独么？” “那倒没有。”梁知予被学生刁钻的关注点弄得哭笑不得，“第一我不贪杯，浅尝辄止；第二，我酒量很好，很难喝醉。” 提问的那个男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那你怎么缓解孤独呢？” “同学，你真的很执着...”梁知予假装吐槽，捏了捏眉心。 台下一阵哄笑，男生耸了耸肩，对邻座吐了个舌头。 坦白说，梁知予这个人打发无聊的手段一贯很单一。看书，看电影，或是趁着信号好的时候刷一刷社交网站，看看外面的世界正在流行什么，有多热闹。 “我有一个朋友...朋友不够准确，是我很在乎的人，她很喜欢在社交网站分享自己的生活感想。有抱怨吐槽也有某一小段日常生活的短视频。很多时候我坐在那，旁观她的生活，从只字片语中推测她那一天过得是开心还是难过，经历了什么，就好像自己也体验了一番。于我而言，这很治愈。” 姜莱怔在那，反复咀嚼他最后一段话的含义。 “Dr.梁骨子里也是浪漫主义哦，好了，时间差不多，方便的话不如给大家留一个邮箱？”Robert 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学生们听得意兴阑珊，簇拥着围上去加他 linkedin，并交换邮箱信息。 姜莱则拎着包站在 Robert 身边，佯装平静。 不知内情的 Robert 侧过身与她低语，“待会和梁知予一起吃个饭吧，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他很厉害。” 姜莱拨弄耳边的碎发，云淡风轻的语气，“Robert，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他已经认识 12 年了。” “what？！” “哈哈，姜莱说的没错，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梁知予终于得以从学生堆里解放出来，笃定地走到姜莱身旁。 Robert 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居然一个人都不告诉我。”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二人异口同声打趣。 Robert 释怀一笑，捋着头上的银发，“边吃边聊，知予今天连续输出四个小时，肯定饿了。” 无论是知还是予，对于老美来说都极其难发音。Robert 咬着下嘴唇舌头抵着牙齿，涨红了脸也没能发出正确的读音。 姜莱强忍着笑，主动担当起纠正发音的任务，一遍又一遍却成功被 Robert 越带越偏。 两个人口中此起彼伏的“知予”很像是在喊狗狗，梁知予拧着眉举起双手，“我人就在这，别喊了。” “算了，中文大概会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功课的难题，没有之一。我先去取车，你们两个在楼门口等我。”Robert 轻飘飘丢下这句话，食指转着钥匙哼着小调走远。 “你没告诉我今天会来。”姜莱看向别处，是嘟囔也是抱怨。 梁知予朝她贴近一步，喉咙略显干涩，“本来 Robert 是邀请我学期最后一节课来，可我前天见完你还是没忍住问他能不能提前改成这周，我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姜莱正视他想好好掰扯几句，意识到什么又忙别过脸。眼疾手快打开后座车门，乖巧地对 Robert 笑笑。 “不过的确应该在买衣服的时候就告诉你，夏天穿卫衣真的好热，我都快中暑了。” 副驾的人将手机放回口袋，神色怡然继续陪 Robert 聊天；后座的人没忍住偷笑出声又连忙捂嘴，“活该”。
第31章 第五周 （3）不能破坏的规矩 Robert 选了学校附近一家网红日式拉面馆。这家店不接受电话或线上预约，只能靠现场排队等位。好在他们到的时候已过饭点，十分钟的时间成本，对得起他们家的口味。 黑蒜和黑鱼墨融合的黑骨汤是他们家特色，面上放置几片鲜美的叉烧，正中一个黑芝麻肉团，视觉上的新奇感居多，味道倒没多出彩。 拉面馆吃的就是个氛围：唆面的热闹，雾气腾腾下的谈笑，还有一张张窄桌子交错摆放刻意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趁热吃”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 大家不约而同埋着头，急不可耐地吹几口，宁愿被烫到也生怕错过了刚出锅的热气。 浓汤浇淋的面配上免费的芽菜，咸辣鲜甜。日本人的口味要么极淡要么极重，没有中间缓冲地带，也很难给人层次分明的味蕾刺激，在姜莱心里，和她家小区门口的浇头面没法比。 “Robert 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尝尝我们南方的面食。”梁知予漫不经心嗦着面，那半颗溏心蛋被他不动声色挪到碟子。 好歹是在海上漂了一年的人，依然固执得只肯吃全熟的蛋。 “哦？只听说中国北方以面食为主，你说的南方是广东香港这一片吗？” 南北划分，好经典的讨论问题。 岭南一词在东汉时期就已存在并深入两广人民的心，“广东之外皆是北”更成了网络上大家的调侃之一。 “是长江中下游的南北之分。我和姜莱都来自于江南一座小城”，梁知予撸起袖子，擦拭着鼻尖的汗珠。 “很可惜每次去中国都只在北京上海停留，下次一定要多留几天体验地道的江南风景。” 一提到家乡，姜莱自动化身城市宣传大使 - 古典园林，青石板路，评弹小调和吴侬软语。白汤或红汤打底的阳春面，洒一小撮葱花，配上辣酱、虾仁和烤麸浇头；最适合初秋微寒的早晨来一碗暖腹。 “这种吃法我没听说过，很有意思”，Robert 掏出手机记录，“哪家最好吃？” “小区门口没有门牌的小店最好吃”，姜莱和梁知予异口同声笑道。 Robert 心领神会，两手一摊，“行，我们计划一下，下次你俩作陪。” 姜莱垂下头闷不做声，梁知予挑了挑眉欣然答应。 “对了”， Robert 突然想起什么，“上次 Josh 来湾区出差，被我抓来上了一节课，他还跟我说了个秘密。”Robert 玩味地笑笑，鹰一样的眼神攫着梁知予。 梁知予没顾上抬头，“秘密？什么秘密？” “关于你的。” Robert 话音稳稳落地，如一根钟杵重重敲响了寺庙的大钟，回音不绝于耳，震得姜莱耳鸣。 梁知予抹了把嘴，嚼着面，眼珠转了转又摇了摇头，“Josh 不喜欢按套路出牌，我真猜不到。” 姜莱猜出了个大概，醍醐灌顶之后是说不上来的心情。顾及有 Robert 在场，更不能表现出什么。 一张小木桌，三个人围着有点挤。 他的手肘时不时会擦到她的，而桌下的长腿一不留神似乎就能绞在一起。她愈发心烦，干脆挪了挪椅子，和他隔出一小段距离。 “你们去朝圣之路，你最后的心得体会”，Robert 昂着下巴，笑得相当狡猾，丝毫没留意到姜莱的小动作。 他老人家啥都好，就是少了点长辈该有的稳重，聊起八卦来两眼放光压根不管年轻人死活。 梁知予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一口气嗦光了碗里仅剩的面， “Josh 演讲是多缺素材，连这件事都扒出来了。” “所以追上了吗？爱情是最好的灵药，也能激发你更多的学术热情和灵感。” 梁知予但笑不语，眼神飘到姜莱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张开口准备回答，却被人狠狠踢了一下。力度不小，踢的位置正中脚踝，他下意识嘶了一声，“空间太小，膝盖撞到桌子了。” 此番解释在 Robert 看来就是刻意扯开话题，“fine，看样子还需要继续努力。年轻人，加油啊。” 姜莱从始至终将脸埋进碗里，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她已经很习惯在人前和梁知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么多年已然成为了二人之间的默契 - 在外人包括姜一南眼中，他们只不过是相识多年的熟人罢了。 内心深处那座荒废的水池中一股股涓涓细泉正往上涌，水流不大却足以荡漾心神，难以忽视的水力直击她心理防线，锲而不舍。 “你住哪边？待会回酒店休息？明天是不是还要飞去西雅图？”眼见着三个人的碗都已见底，Robert 询问起下午的安排。 “我不急着回去，学校附近转转，您忙您的，我们保持联系。”为了方便赶飞机，梁知予将酒店定在机场附近。 Robert 捂着肚子一脸满足，和二人在店门口寒暄片刻后便转身离开。眼瞧着 Robert 的车越开越远，梁知予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好久没回学校了，想在校园里逛逛。姜莱，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好。” 轻松感戛然而止，笼罩着二人的是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的惆怅。 他们沉默了很长一段路，垂在身侧的手时常会碰到；都没有再刻意避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前进一步。 “你改签机票是不是为了躲我？”纠结好几天，梁知予还是问了出来。 “梁知予”，姜莱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解释道，“我不是在逼你，只是想确定我做的事没有让你感觉到不舒服或不自在。” “没有”，姜莱不假思索，只是关系固化在一个节点不上不下太久，暂时找不到打破僵局的底气。 梁知予舒展眉头，如释重负，“那就好。” 校园每个角落都有未蒸发干净的回忆。 “这琴应该有人定期维护了，音色润了不少”，伴着学生弹奏的轻快钢琴曲，梁知予自觉换了个话题。 “现在还弹琴么？”姜莱还记得那次他在游戏中输给姜一南，不得不跑来这架老旧的木质钢琴前弹奏一首最拿手的肖邦降 E 大调夜曲。 梁知予摇摇头，“本来就是被逼着学的，不弹也就不弹了，心里不会惦记。” 从他记事起的每个周末，没有疯玩也没有欢笑，脑海中只有一幅单调乏味的画面 - 一个小男孩端坐在钢琴前一遍遍练习。 春夏秋冬四季变化都和他无关，渴望户外的他不得不被困在一套套为他量身裁制的小西装里，屏气凝神用跳跃的指尖奏出一首首听上去欢快的曲调。 “梁知予，注意你的姿势和面部表情”，母亲冷冰冰的声音如一把利刃横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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