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么?” 宋涯下意识一发力, 将手中那截秀气的尾指骨掐得生疼。 陈亦岑心里痛骂他,脸上依旧是泪光涔涔的清冷:“我说,我们到此为止。” “我要和你离婚。” 这句话在封闭的车内回响, 不给他任何装聋作哑余地。 宋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没发出声音。 也许是看他那张口结舌的样子太可怜,陈亦岑轻声说:“离我们当初约定好的期限还有四个月,现在提出离婚,算我违约。威海的损失有多大?我也许力有不逮, 但一定尽心弥补。” 这句话却如一柄冷箭,深深扎进宋涯心脏。 他突然抽了口气, 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同意。你要违约, 就必须给我合理的原因。” “是因为我的态度吗?”宋涯声线不稳,垂着眼不敢看她,手却越攥越紧, “我道歉,是我待你太疏远,没有履行丈夫应有的责任。” 陈亦岑轻轻叹气, 说:“不是……” “我保证不会再同之前那样对你了。”宋涯压根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 黑发挡住他的眼睛,隐去他的表情,支离破碎的词句却不断从嘴里往外冒, 本能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陈亦岑坚持道:“不是因为你。也不能这么说,的确是你的缘故, 但和你现在做过的事无关。” 说着,抽出小指, 转而用那只手抚上宋涯脸侧。 他浑身一抖, 似被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烫伤。 而后, 轻轻蹭她掌心,黑发拂过肌肤,带来一阵奇异的麻痒。 高悬的沙漏开始流失。 陈亦岑无奈,摩挲着他冷厉的脸部轮廓,从伏羲骨,到前额、眉峰,顺着鼻梁滑到唇边。 “你想要理由,我就给你理由。” “我不喜欢你了,不想和你绑在一起。” 如此冷酷的一句话却给了宋涯希望。他一把扣住陈亦岑作乱的手,掌心烫得吓人。他们体型差太大,宋涯两根手指就能圈住陈亦岑的腕骨,稍一用力,她就有如被镣铐锁住,无法挣脱。 他欺身逼近,近得鼻尖相抵。 陈亦岑才发现他眼眶通红,眼底竟有水泽。 她心中大骇,亦是一阵剧痛。 可更决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被宋涯压在了车门上。 嗓子眼里狠决的话语被他一弄,全变成了轻飘飘的鼻音,连同她的挣扎一起湮灭于无形。 算了,反正她也享受,就由他去吧。 陈亦岑心里有了一分怜悯,便不再抵抗,任由宋涯将她揽抱着,发狠如惊涛骇浪。 她的手没处借力,只能松松垮垮地抵着挡风玻璃。太狠了,掌心便被挤压得发白变形,一次次打滑,无力地跌落。 宋涯仿佛要将满心的冰锥子全部灌在她身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急,不再哑声问她的感受,而是紧蹙着眉,不知疲倦地攻城掠地。 公路远处的红绿灯变换了数十次,终于又轮到绿灯。车内夜色被那莹绿一浸,满池的温水都满溢出来。 谁能想到,他鼓起勇气倾吐心意,却换来一句冷冰冰的“离婚”。 她这是要抛弃他了。 那一刻,他发狠地咬住她圆润雪白的肩膀,眉头失神地蹙起。 她已全无意识,随着他起伏,两手将他精壮宽阔的脊背抓伤,不知过了多少回。 潮汛退去,宋涯撑起身子,松开陈亦岑。堆积在腰间的布料慢慢往下滑,漂亮的水钻被□□过两回,每一道褶皱都透着欲盖弥彰的情|潮。 “亦岑,”他低唤,声音哑透了,“别走。” 他其实想说“别离开我”,却觉得太摇尾乞怜。 沙子就要漏空了。 陈亦岑仍蜷缩在放倒的座位里,一只手抵住前额,秀气的细眉拧着,试图从蚀骨高热中唤回理智。 她眼神失焦,红唇微肿,一派风情万种。 任何人都要以为那张嘴里只会说出缱绻情话。 可陈亦岑却用那雾蒙蒙湿漉漉的声音说: “你留不住我。” 他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身上刚刚积攒起一点暖意,就被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彻底粉碎。 满地凄凉。 最后,宋涯送陈亦岑回了家。 解锁车门以前,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直到她不得不走,他才动了动唇,转过脸来。下眼睑还残留着极淡的红,让她联想到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他低声说:“亦岑。” 陈亦岑便坦荡地看他。 “今晚我们都不太冷静……”宋涯看了她一会儿,支撑不住似的,又转回去死死盯着挡风玻璃,“你好好休息。” 向来冷肃的音色已开始隐隐发抖:“那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他甚至不敢亲口说出“离婚”二字。 陈亦岑看在眼里,不置可否。车门“咔”的解锁,她提起裙摆下车,一路走到公寓单元楼,没有回过头。 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 * 陈亦岑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一觉睡到天光。 许是昨夜身心皆疲,一觉醒来,手脚沉甸甸的,脑壳也像蒙了一层胶,嗡嗡作响。 她撑着爬起来,斜靠在床头,摸到桌上的手机。一解锁,铺天盖地都是恭喜《浅水湾》试映大受好评的信息,其中以顾苒苒发来的最多,有足足二十条。 陈亦岑呼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有了点笑意。 之前忙着处理和宋涯之间的事,多少有怠慢朋友。顾苒苒不提,只是她心疼自己,深谙陈亦岑精神崩溃的状态有多吓人,唯独不愿再看她变回之前的样子。 因此也就接受了这个荒唐的“复仇”。 现在总算把话说开,她也可以将生活重心转移回事业和朋友了。 想着想着,昨夜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闯入脑海。陈亦岑心尖像被掐了一把,不痛,却有沉郁的愁意一路蹿上咽喉。 明明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接受了当初合约夫妻的提议,真到这一刻,果然还是会心痛。 看着宋涯从往日那副矜贵清冷的壳子里垮掉,试图用灵魂的残垣断壁向她证明些什么,她便难以抑制地落泪,仿佛刚刚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宋涯。 沉思着,门铃突然响了。 陈亦岑不知一大早谁来找,赶紧起床换了身衣服,拖着迟缓的步伐去开门。 门一开,她险些撞上一枚精致的琉璃金菱形胸针。 视线上移,陈亦岑愣在原地。 竟是宋涯。他还穿着昨晚的西装,黑发凌乱,眼下乌青,本就深邃的眼窝更加凹陷,整个人一夜之间憔悴了一大截。 陈亦岑一时心潮起伏,千言万语涌到舌尖,连带着眼眶也隐隐发烫。 但既已走到这一步,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她立刻整理好情绪,端出波澜不惊的冷漠:“你来做什么?” 宋涯整夜未合眼。送走了陈亦岑,他就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守了一夜。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一切都很顺利,她的戏反响不错,心情相当高兴。她看起来对他有点兴趣,不然也不会由着他胡闹,那么,他向她表白——是这么说的吧——难道不会令她高兴么?不对,他听说过现在很多男男女女享受一种不挑明的亲密关系,只当彼此是合格的玩伴或玩物,各取所需,谁也不把谁当真。万一其中一方付出真心,就要立刻叫停。 思及此,宋涯不禁埋怨起自己的莽撞。要是那时候再冷静一点,兴许就不会那么直白地把“爱”之一字说出口了。 可到头来,他真的理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么? 每次逻辑捋到这里都会卡住。宋涯是先天的谱系障碍,对情感的理解与辨别全部都靠后天训练。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感情是本能,是直觉,是眼窝前额皮质内的精细神经活动模式,一段神经代码。 情感因人而异,大脑却使用一种标准的代码,说出同样的情感语言。 宋涯却从未拥有过解码器。他的镜像神经元是一面单面镜,只能照出自己的脸,却无法看见别人。因此,他对陈亦岑心理活动的一切推测都建立在海市蜃楼上,比一般人更摇摇欲坠。 说到底,他根本不了解她。 万一他对她的假想全部被证伪?万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是他一厢情愿地模仿人类情绪,自顾自以为她对他有意,明知他对她的感情也可能只是阿斯伯格造成的认知偏差。 宋涯如坠冰窟,刚刚活过来的心似被千刀万剐。 难道心痛也可以消歧义。 这般魔怔着,转眼就已天亮。 千头万绪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见她。 被他心心念念的陈亦岑却一点不客气,在门口和宋涯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说:“你先进来吧。” 宋涯便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在沙发坐下。 陈亦岑这间一居室的家具都是按照她的身量采买,一个单人沙发对宋涯这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来说,实在憋屈。他只能别扭地屈着长腿,腰背仍然挺得笔直,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狼狈。 仍是那个一身清辉、生人勿进的威海大少爷。 陈亦岑敛眸,抿了抿唇,掩盖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先给宋涯倒了一杯水,无视他陡然亮起的目光,自顾自翻出一包烟,在他对面的沙发椅坐下。 “嚓”,烟头点燃,一抹红点缀在嘴角,宛如朱红色的痣。 “你还没回答我,来我家做什么?” 宋涯仿佛恢复了平时的姿态,镇静下来,音色又变得冷而缓:“休息了一夜,相信你考虑清楚了。昨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不要再提。” 他是装聋还是真聋? 陈亦岑无语极了,狠狠吸了口烟,道:“宋先生恐怕没听清我的诉求。我要和你离婚,相信你也不愿再被这段毫无意义的婚姻束缚。至于威海,我会自己解释,保证不污你名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听到离婚,宋涯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仿佛那两个字是在拿钝刀割他的肉。 “那是什么意思?” 宋涯:“……我不想离婚。” 他目光闪烁,这句话说得格外细声。 陈亦岑笑:“声明书约定一年为期,我的确提早了期限,但总归是要离的,早晚又有什么关系?” 四两拨千斤地把宋涯噎了回去。 他想说他反悔了,声明书作废。可那些“放她自由”的冠冕堂皇的念头还历历在目,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怒火中烧,烧的却是湿柴。 到头来,野火又被陈亦岑一张艳红的唇吹得燎原,她倒是全身而退,剩下他独自煎熬。 不行,至少给他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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