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长廊,便见租客在那里抽烟,吞云吐雾间,交谈着: “这阵子沪上不太平,不知战火何时就烧过来。唯有戏园子一片太平盛世,忙着醉生梦死,好似大厦将倾与他们无关。” “要不怎么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看不是戏园子,就数章家班载歌载舞,八成是找好了退路,不然等着江南沦陷,一起玩完。” “要我看章老板也是要钱不要命,还不离开江南?听说是在等什么人,不然早走了。以他的人脉,八成早有了去大洋彼岸的船票。至于咱们,沉船前总得找点乐子,反正大家终有一死,总不能不活到一百岁,二十岁就开始倒计时。” 梁月盈从他们身边走过,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她实在太过耀眼,没有参与自己熟悉的、章家班的讨论,甚至紧抿唇瓣,一言未发,还是很快引起了租客的注意。 几个家花闻腻,野乐子也寻够了的人,就见这姑娘,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她的手臂,好似热腾腾的牛奶,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了出来。 在身后搓了搓脖子,咬牙切齿地“嘿”了一声,暗自嗟叹道: “这娘们要是不弄来,我这一宿都得睡不着觉。” 旁边友人干笑了两声:“要是弄来,兄台估摸两眼也睡不着觉。” 男人爆了句粗口,似是下定了决心,将烟头狠狠朝地上一掷,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爷的战斗力有那么弱?至少得七天七夜。” 留下身后友人,从喉咙里,滚出两声闷笑: “注意点身体啊兄台。别因为一场欢愉,折了子孙根。” 男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 “细水长流有什么意思?与其憋屈一辈子,不如痛快一阵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梁月盈心底有强烈的不安,已经努力在保护自己,不出风头,不张扬。 进了女澡堂后,便开始冲洗,换上干净的衣物和月信带。 每个人体质不同,亦不知这恶露,会流到何年何月,才能善罢甘休。 倒是没那么汹涌了,却也是丝丝不断。她医学出身,知晓该怎样调理身体,眼下没那样的条件,不能强求,只能随遇而安。 脑海中断断续续想着世人的议论,不知这回自己跟锡成会不会错过,毕竟,他能将她丢下一次,就能丢下第二次。 可她不怪他,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之间没有名分和一纸婚姻。 放弃逃生的机会,对他来说太难了,何况他有求生的机会。
第278章 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 梁月盈轻叹一声,拨弄了两下——擦得半干未干,已经不滴水了,但仍旧湿漉漉的头发。 系好身上旗袍,最后两颗领口的扣子,下意识抬头,猛然看见门板上,趴着一个男人,正色咪咪地瞧着自己。 男人见自己被发现,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咧咧开口: “原本想等你光溜溜的时候,就进来。可我更喜欢亲手解开女人的扣子,轻拢慢捻抹复挑,那才有滋有味,就是快把我憋爆了。” 男人一张嘴,露出一口被大烟熏黑的牙齿。抹了一把鼻子流出来的鼻血,便朝着他走过来。 梁月盈早该清楚这里的治安,门卫就是个摆设,跟从前宋世山给她安排的江北军暗卫,一个是将帅,一个是蝼蚁,连喽啰都算不上。 只这里,是她能力范围之内,能选择的最好的地方了。其他小旅馆,连沐浴的地方也没有,被褥扔在地上,蹭着不知名的血迹、和黏黏腻腻红红绿绿的排泄物,对于休息来说,更是毫无体面可言。 “不在家待着,跑出来洗澡,能是什么好女人?”男人没在意自己进女澡堂这事,指责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真是道德沦丧,日风世下!你穿成那样,不就是勾引男人的么?你长成那样,要是没男人满足,不是可惜了?” “出口成章,应该不是文盲,牌子上写着这是女澡堂。”梁月盈心脏一阵猛跳,勉强控制住心惊,强做镇定,去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手枪。 不断跟他周璇着:“男人没那么重要,你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不光女人围着你转,太阳都得为你而发光。别人穿什么,干什么,都得为了你?你是水仙花,你咋那么自恋呢?赶紧回家好好找个镜子,照照自己那个德性。” 果然,她这张利嘴,很快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力。 使他忽略了面前女人,手上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没看上我啊?那就别怪我霸王强上弓了。行,看是爷硬,还是你的嘴硬!待会儿我就撬开你的嘴,希望那时候,你这灵巧的小舌头,也别让我失望。” “来,你敢放进去,我就给它咬断。”梁月盈话毕,那男人已经冲了过来。 她在心底默数“三、二、一”,待他靠近,正欲出手,腰下,已被一直冰凉的枪管抵住。 梁月盈心底挣扎的厉害,打伤了他,自己得进巡捕房。不伤了他,在不知这陌生人身手的情况下,多僵持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巡捕房未知的恐惧,相较之下,还很遥远;解决眼前的困境要紧。 梁月盈毫不犹豫地开了枪,随着男人一声尖叫,但见血花在自己面前绽开。 她很庆幸,面前的狂徒,没有章锡成那样的身手,能够空手夺枪。将他俩联系在一处,本能的一阵胃寒,强迫自己,转移了这个念头。 身后的兄弟还算讲义气,急匆匆过来,将躺在地上、宛如死狗,扭曲挣扎的男人拖走。 口中戏谑道:“兄台,我还寻思跟在你屁股后面寻花问柳,你吃肉,我跟着喝点汤。你一个人弄没意思,我捡你剩的,也尝尝滋味。单侵有什么意思,轮流才过瘾。” 梁月盈听见这话,紧绷的神经没松弛下来,犹如上了发条。只要一想到自己方才被看光,浑身上下,便犹如有蚂蚁在爬。 可她很快解脱了被女德束缚,不该受害者有罪论。她没错,匪徒没见怎么忏悔,她不想一个劲儿地为难自己。 这世上多的是出卖肉体的、去沙滩游泳的、不慎走光的,都没那么多封建思想。她不是故意的,也是受害者。就算是她故意的,她也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旁人无权置喙。 “可我本来想拉住你,看这女的穿得溜光水滑,谁知道她是哪个大人物的姨太太、亦或包养的外室,我们哪里得罪得起。一着不慎,丢了性命是小,被株连九族都有可能。那不是连累家人嘛?”男人说完,已见梁月盈再度举起了手枪。 “女澡堂,你们进来,说你是二串子,都侮辱了人妖。让你们没了那东西,一起做姐妹,也省得你们以后祸害别人。”一个也是伤,两个也是打,梁月盈好汉不吃眼前亏,决定先下手为强。 “就是可惜,想让你变成女人,都是玷污女孩子。就该干脆送你上西天,都嫌你弄脏了阎王殿。” 正欲扣动扳机,男人已举起双手,性命攸关,连中枪的朋友也顾不上了。 “女侠饶命。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把我朋友带走,您别伤了我的命根子。回头我不去巡捕房报案,免得您有牢狱之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想不到,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梁月盈惊讶混合着恶心过后,短暂衡量了一下,她跟那男人的距离。 没有宋世山那样的枪法,不能保证一枪击中,若是偏了,暴露三脚猫的枪法功夫,反倒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你去报案又能怎样?”她握枪的手微微发麻,冷笑了一声。 “现在是民国,不是封建帝制。妇女享有人权,没有沦为禽兽的工具。我正当防卫,反倒要做班房?” “你骂谁呢?你说谁是秦桧呢?你可以说我色胆包天,不能骂我是秦桧。”男人眼见他那朋友,气息逐渐微弱,心底骂他自作自受,手上却不能不讲义气。 “这年月,南京国民政府出具的律法,就是个屁。你说它没有,它能听个响。你说它有,伸手去抓,除了一手臭气,什么都握不住。”男转动着大眼珠子,跟梁月盈周璇: “你能不能吃牢饭,不取决于你是不是正当防卫,而是我在宪兵队有没有人。” 梁月盈很想来个死无对证,只不断路过的租客,已早早地、将摆设般的安保人员,叫了过来。 “吓我?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既你慧眼识珠,比你这朋友厉害,就该知道,我是某个大人物的金丝雀。跟他耍耍脾气,他过两天就来寻我了。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第279章 当狐裘 不想利用宋世山这个纸老虎吓人,很有可能的是,她想用也用不了。宋世山没有由爱生恨,再上演一次通缉令,让她人人得而诛之,她便感恩戴德了。 还想利用他横行霸道,那是想都不用想。 “张口就来?我还说我是江北大帅宋世山的小舅子呢。”男人嘴上翛然,额头上大颗大颗往外冒冷汗,还是暴露了软脚虾的事实。 “是么?你若是不提他,我也不说了。我怎么想不起,月华妹妹,有个你这样的弟弟?”梁月盈一个晃神没看住,从旁经过、起了歹意的租客,一把抄起她放在旁边的手提箱和包裹,连拖带拽,一路溜之大吉。 她这下彻底成了光杆司令,里面的银钱被洗劫一空,接下来的饭票都没有着落。 “下次吹牛,先去翻翻报纸,调查调查宋世山的妻子是谁,再冒充人家妻弟。”梁月盈几乎咬牙切齿,眼见男人拖着伤员离开,带出了一地血痕。 回头想将自己的包裹抢回来,也是异想天开。 “别说你不是,就算你是,他小姨子,他又不是没杀过。下次要狐假虎威,还是直接说是他大哥吧,这样还能震慑人心。只是可惜了,他的兄弟都在北疆战场守国门,没这找猫逗狗,欺辱女人的。不是他们清高,而是太忙。即便是太平日子,他们想要女人,也不需要用这样下作的方式,勾勾手指就来了。” 只可惜,他装得太不像。 出了客栈后,便先行往巡捕房走了一趟。 进门后,一众蹲在墙根晒太阳的黑皮狗,或嘴里叼着根树枝,侃大山,吹得吐沫横飞;或盘腿儿坐在地上,抓着虱子。 督办公署警察厅外头的大马路上,有两个警长在那羁押小贩。 一面黄肌瘦的男子被他用绳索拖着,框里的枣子散落一地,不知反抗似的,任由人拽着走。 那警长余光处瞧见梁月盈,隔了老远立即回过头来,吹了声口哨: “怎么?美人也有冤情。” 租界里的巡捕房发不起工钱,一大半治安人员都是有钱人在养。警长见了时髦女郎,犹如见到自己的衣食父母。就算能力不行,态度也得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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