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打开门后,把梁月盈扔了进去,跟一位睡在门口的犯人交代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号房里就一张木板大通铺,十来个人挤在木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气的味道。 梁月盈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敢躺上去,但她实在太累了。 只找了一处地板角落里的地方,又困又痛,如果能在这里死过去,永远也不会醒来,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将近清晨的时候,听见耳边有人小声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梁月盈怕不想再挨打,挣扎着起来: “我是被人陷害的。” 那个人很高,似乎也不是本地人,讲官话时,口音有些重。 自顾自的介绍了起来:“我是扎瞎了我丈夫眼睛,然后被送进来的。我丈夫殴打了我长达三年,都没有进过监狱。” 梁月盈不知道该说什么,虚弱的撑着身体起来,坐在地板上,靠着墙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我叫薇娜,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可以跟着我,我保护你。” 梁月盈警惕的看着她,不确定自己答应后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可也不能贸然拒绝,尤其初来乍到。 便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谢谢。” “你被判了多久?”薇娜问她。 “不知道,还没有开庭。”梁月盈想问她有关这里的事宜,却又觉得不该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走得太近。 本能的想要防备和保护自己。 “他们对你用刑了吧?”薇娜看她这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也猜到了: “我进来的时候,打死不招,就叫她们把我丈夫也抓进来。他们将石头、刀片、碎玻璃……塞进我的肛门里,踩我受伤的腿,还在我腿上的伤口久站。我受不了就承认了,我丈夫是我弄瞎的。” 梁月盈听着,只觉得不寒而栗。 “吵什么?”狱警听见这边有犯人说话,没到起床时间,就不允许任何人交流。 挥着警棍过来,猛地敲了一下号房周围的铁栏杆。 薇娜立刻蹲下来,不敢抬头,听狱警训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梁月盈也立刻蹲下,不敢看狱警的眼睛。 狱警说了很久很久,梁月盈听不太懂,只是脚都蹲麻了,强忍着不让身体颤抖,直到天亮,狱警才说完。 看着狱警转身离开,梁月盈瘫坐在地上,薇娜扶了她一下,起床号已经吹响了。 挂在墙上的喇叭开始放大悲咒,和教导人洗心革面的广播。狱警过来告诉所有人,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叠好被子,坐在通铺上排队洗漱。
第285章 是师徒,也是蚊子血 打了打电话那日,她果断将电话拨给了章锡成,这个她陪着他一起走过青葱岁月的男人。 她不想给双雁添麻烦,尤其自己任性离开后,她在江北那个虎狼之地,本就自身难保。梁月华靠不住,宋世山更没义务管她。 小房间里,梁月盈翘首企盼,一个个走进去,又走出来的犯人。 她们或欢喜,或失落,或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不是老油条的缘故,大多数还是保持平静。 梁月盈等啊等,等了很久,这三天的时间,于她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噩梦,这场噩梦该结束了。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5点便停止打电话,没有排到的人,只能等待下周。 梁月盈尚且不知道经文,只能不停的祈求老天,让她结束这场磋磨。 4点半、4点四十五,梁月盈几乎等到崩溃,前面的女犯,似乎怜悯她,似乎是劳工费不足以支撑她聊到五点。 看见她从房间里出来,梁月盈迫不及待的跑进去,忍住想哭的冲动,给章锡成打了电话。 电话在响铃了很久很久之后,接线员开口道: “章家公馆,无人接听。” 梁月盈深呼吸一口气,多希望时间就此静止,然而秒针还在飞快的转个不停。 她拼命的打,拼命的打,章锡成不接,她就打第二遍,再不接,就打第三遍。 终于在打到第四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是沈杏初的声音:“巡捕房?怎么,我哪个小师弟惹事了么?” 梁月盈大脑有过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焦急到结巴: “是我,梁月盈。我要找章锡成,锡成他……在哪?” “想什么呢?你找到章宅,我都不让你进去。真是老天开眼,你现在下了大狱,以为我会让你惹得师父一身腥,把他也拉下水?”沈杏初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好。他可以不见我,但是请你把电话交给他,我需要向他借一根金条。”人在困境,从前根本不会多看沈杏初一眼,此刻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废话。 “想什么呢?我师父要是知道你身陷囹圄,他会仅给你大洋么?他看不上眼的,自然当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在意的,人和钱都得到位,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回头你死活我不管,他不会被你牵连?我绝不会让你继续害我师父。”沈杏初说完,便挂了电话,未防她再打过来,顺手拔掉了电话线。 不料一转头,就看见了身后的师父。 “在跟谁说话?”章锡成长身如玉,负手而立。 “师,师父。”沈杏初没想到,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船。 笑容僵在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您听错了,哪儿有人打电话过来呀。” “需不需要我再打回去,问问接线员?”章锡成方才其实已经听见了,只是一知半解。 恐自己听错了,便决定诈一诈她,看她藏了什么猫腻。 “你是我的得力助手,合作伙伴,最信任的人。别透支我的信任,否则一旦失去,出现信任危机,就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 “不,不用了。”沈杏初心脏一阵猛跳,实话即将冲出口中,可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还是打了个结,转了个弯儿: “接线员也挺忙的。师父一向不愿公废私就,就别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了。何况,北边正打仗呢,南边也是蠢蠢欲动,时常占线。” “我刚才已经听见了,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章锡成敲打道。 “若是不主动,等我说出来,你知道会怎样。” 沈杏初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腔。 到底不是囿于深宅的妇人,被人恐吓两下,就将什么都招了。 在梨园行混了这么久,能独当一面了。就算面对气场强大的师父,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师父,真的没有什么嘛。要不你自己过来,打电话回去问。” 沈杏初不光说,还真离开了电话筒。一副等着师父过来检阅的模样。 “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章锡成见她如此诚恳,便没再继续试探的游戏,免得伤了小徒弟的心。 只喁喁感叹道:“许久未有阿月的消息,也不知她怎么样了。今晚我得再去江北一趟,去宋公馆找她,带她出来。” “师父,你疯了吗?”沈杏初再也忍不住,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嗄声道: “她又没答应跟你出来,若是发你鸽子,你何必又巴巴跑回去送死?” “既她上次肯愿意跟我走,这一次一定也会。”章锡成虽未收到她的回信,但大抵是两人心意相通,他就是相信。 “师父,你死了这条心吧。”才对梁月盈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跟师父重复了一次。 “她若真在意你,又怎么会给前夫哥生下孩子?您不是女人,所以不懂女人。女人有了孩子,当了母亲,跟以前就完全没两种生物了。再说,当日战乱,你丢下她就跑。她又不是傻白甜恋爱脑,你以为她还会再理你么?怕是早就死心了。” 小徒弟的话,章锡成不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而是即便如此,他依然要回去。 “没关系。我总要解释清楚。就算她再不原谅我,只要亲口叫我离开,我的心事,也能放下了。” 章锡成说罢,不待沈杏初继续说什么,其他小徒弟已经因为担心师父,而没办法帮师姐、继续隐瞒了: “师父,梁小姐来沪上找您了,是师姐拦着,不让她进来。现在被抓进宪兵队里,您可千万别犯傻,再去闯江北了。宋大帅如今如日中天,就算是前妻,也不会允许别的男人,三番五次给他戴绿帽子。” “他说得是真的?”章锡成听完,眼瞳里,几乎冒火,盯着沈杏初。 “你还有什么话可狡辩?” 沈杏初没敢继续跟师父弄鬼,画蛇添足地问师父,是信自己,还是信师弟。因为一人难敌众口,就算谎言,也能三人成虎,何况师弟说得是真的。 “师父,他只说我不去巡捕房捞她,怎不说她打伤了我师弟呢?我又不是圣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286章 迈出梦魇,踏进地狱 晨起,黑皮狗忽地通知,梁月盈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的确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一秒钟也不想再待下去。 但她不能,她来时的箱子里,有她的衣物,和仅剩的银钱。 没有银子,她寸步难行,不能住客栈,不能乘火车。 “扔了。”警官简明扼要。 至于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警官吞了,不必叫这个犯人知道。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要。”梁月盈再次争取。 警官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那么,请将我写减刑材料的劳工费,和我朋友宋子衿留在这里的钱给我。” 她的狐裘已经当了,再当无可当。 “你朋友没有给过我们一分钱,你在这里,也没有做任何可以拿到劳工费的工作,如果你执意在这里妨碍公务,我不介意再将您请进去。” 狱警耍起了流氓,不管是真的,还是恐吓,梁月盈都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好,打扰了,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关照。” 就算继续纠缠下去,能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也不想冒这样的险,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都会觉得窒息。 离开这里,家人远渡重洋,梁月盈才真正意识到,从前的家乡是他乡,没有钱真的是寸步难行。 从监狱所在的郊区,一直朝着市中心走,她没办法坐黄包车,也不敢拦那些货车或者小汽车。 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让她本能的对外界一切,变成抗拒和防备。 徒步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她还记得沪上教会医院的位置。 走了很久,依旧连城市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如果在这里一直走到天黑,或者走错了路,也许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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