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发难,得罪得不可光是伊莱沙伯,有可能三国交战。 他不是盲目自大,敢同时跟八国宣战,头发长见识短的深宫妇人。 “不是资金链短缺,所以您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走之前,会将我的所有嫁妆,一并拿来。足以支撑这些孩子们,衣食无忧的长大。” 大富大贵谈不上,但可以不叫他们饿肚子。 “哦,可怜的小姐。钱不是问题,我可以请朋友教他们洋文,节约教书先生的费用。也能让大孩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赚口粮和玩具。”伊莱沙伯主动走上前去,拥抱了她。 “国外有很多热心的父母,愿意收养小孩子,也有很多慈善家,会乐意帮助他们,所以请您不要担心。” 梁月盈嗅着她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让自己无比安心。 从书包里,将孤儿院的地契、孩子们的档案,一一拿出来,交给了她。 勉强压下眼底的濡湿,哽咽道: “谢谢你,太太。” 伊莱沙伯抱抱了她,又贴了贴她的侧脸,才关心道: “可是,太太要离开,为什么不托付给你的丈夫呢?” 夫妻本是一体,就像外国女人结婚后,要冠夫姓一样,她实在有些不理解。 “不,他的一些想法,更贴近于我们父辈那些,可能跟你们的不一样。”梁月盈虽是难以启齿,可为了那些孩子们,不得不将家丑外扬。 “说实话,我就是防着他,怕他对孤儿院不利。” “放心吧,孤儿院交给我,我一定会让孩子们平安喜乐。”伊莱沙伯怜悯地看着她,捧着她的小脸,抚了抚,看着她,就像看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 “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 “太太,我还想将一个人托付给你,希望你带着她,能让她跟着你好好学。”梁月盈此去,前路如何都是未知,她没有精力和能力带着双雁。 “她是旧社会的可怜人,不该在腐朽中沉寂。应该活出自我,也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伊莱沙伯点了点头,轻声细语道: “放心,都交给我。看在上帝的仁慈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梁月盈从教会医院回来,宋世山又是夜不归宿的一晚。 没有一丝独守空房的怨怼,甚至觉得便利。 双雁将从沪上来的书信交到小姐手上,梁月盈翻开,就见父亲苍劲有力的字体,龙飞凤舞。 [我已举家乔迁至南洋,吾儿想做什么,尽可以放手去做。族人不会怪罪因你株连,却也实在护不住你,去跟宋大帅抗衡。] 阅后即焚,梁月盈没再仔细看上两遍,以解思乡之情。 “拿去烧了吧。” 双雁叹息一声,执行小姐命令,免不了还是担忧: “兴许大帅已经知道信里内容了。” 毁尸灭迹,不过多此一举。 “小姐这样大张旗鼓的,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月盈勉强笑笑:“知道就知道吧,他派人监视我,就算我想有点自己的隐私和空间,也是不得。” 自由是什么,对于她来说,太奢侈了。 “双雁,你去将大家都叫过来。” 双雁心底有不详的预感,兼之离愁别绪,还是将人都唤了过来。 “我预备让你们都去工厂里,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你们意下如何?” 丫鬟们站成一排,面面相觑,左看看、右看看,谁都说不出话来。 时不时看向同伴,偶尔偷瞄小姐一眼,最后还是出头鸟,怯生生问道: “小姐是要赶我们出去么?” “当然不是,而是要让你们自力更生。”梁月盈给双雁使了个眼色,双雁便将大家的卖身契,一一分发了下去。 “是不是膝盖跪久了,就站不起来。为奴为婢有瘾?要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何必被主人家呼来喝去,卖来卖去。” 底下几个小丫鬟窃窃私语,似有些不可置信,很快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小姐,您该不会是试探我们的忠诚度吧?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背叛您。”
第159章 小姐,您为了章老板,什么都不要了么? “是呀。如今世道乱,外面战乱频繁,我们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其他人立即接了一句: “我还是想留在小姐身边,不求什么一鸣惊人,只要能有口饭吃就好了。而且小姐待我们好,又不像其他主子那样,以磋磨下人为乐。” 听着她们越说越离谱,梁月盈直接拍了桌子,打断了: “我父亲已带着族人搬离了沪上,你们若是不坚强起来,也回不去娘家了。” 一些人显然被一向温和的主子吓住了,被小姐保护得很好,没经过什么风雨,哪儿见过这阵仗。 有些红了眼圈,嗫喏道: “小姐,我们没有那当女状元的志向,您别不要我们啊。” “所以,我就要为了你们,一辈子被绑在江北么。”梁月盈拍过桌子的掌心,还在火辣辣的疼。 想起火车刚来江北时,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那时候双雁劝她,大帅的恩宠在哪儿,帅府的巴结就在哪儿。 她为了不让这些跟着自己远嫁,去异地他乡的下人受苦,被欺凌、排挤,第一回 学着取悦他。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跟宋世山和离,只是近在咫尺的事。若你们觉得,我得罪了他,你们在帅府还能衣食无忧的话,就继续当寄生虫。”梁月盈把话说得很清楚。 “没出息!男人能征战四方,女人难道就只配给他们提鞋?还是女人天生缺点什么,矮人一等?”一旁的双雁听出了小姐的意图,一向跟她同仇敌忾,此刻也是恰逢其时的溜缝道: “不要求你们在各行各业,做到金字塔顶端。连一技之长都学不来,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还没去工厂呢,就先退缩了。一辈子不配受人尊敬,只配给主子倒夜壶。” 双雁话糙理不糙,这话说得难听,人群里,已有人低声啜泣着,抱怨道: “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若是也有那有钱有势的爹,可以一辈子吃喝玩乐。不用读书,也不用工作。” “既然没有,就认清现实!”双雁也不知,有钱人家的小姐,是不是真这么滋润。 只训斥道:“就算含着金钥匙长大,老爷也不会让她长成米虫。要么扛起家族大业,要么送出去联姻。哪怕成亲前没见过姑爷,不管姑爷是不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你羡慕别人,保不齐别人还羡慕你呢。” 双雁说话间,将卖身契一一分发了下去。 不顾那些人抽泣着抹眼泪,才敲打完,又开始鼓励,恩威并施道: “如果不想以后你们的儿子、女儿,和你们一样,世代为奴为婢,就支愣起来,去给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这样的话,无异于砸在母亲心底的陨石。 很多女人,可以自己吃糠咽菜,但是不愿让孩子低人一等。 “去想一想,凭什么主子,世世代代都是主子。奴才,祖祖辈辈都是奴才。如果你不去拼一把,指着谁帮你们逆天改命?”双雁的话振聋发聩,很快激励到了不少小丫头。 “是呀,我命由我不由天。”人群里,有小丫鬟擦了擦眼泪。 梁月盈见她们大体能接受了,便给了她们选择的余地: “人生天地之间,当有一技之能。不管你们是喜欢纺织、刺绣、陶艺,还是水墨画、开车、操控工厂机器,我都会竭尽所能的,送你们去学。”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以渔。 梁月盈直言不讳道:“你们跟了我一场,我不能将嫁妆分给你们,只能送你们去学技术。” 那些嫁妆的确丰厚,给了她们九牛一毛,都够她们衣食无忧。 可眼馋归眼馋,那些嫁妆要留给孤儿院,这些丫鬟要是恨她就恨吧。 让下人们回去自己想想,给她们一夜的考虑时间,明日就安排她们出去。 “小姐,幸好你在江北坚持读书,结识了很多同窗和教授。不然就算婢子们想出去工作,您都没有门路,送她们出去学习。”双雁像很多次那样,只身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 “我决定把你留在孤儿院了。虽然我给孩子们找了新东家,但是洋人跟咱们文化不同,怕孩子们一时半会儿不适应。”梁月盈看出了她劫后余生的沾沾自喜,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 “所以让你留在那儿,遇事折中一下,免得孩子们不适应,产生应激反应。” “小姐,您到底要干嘛啊!”双雁完全呆住了,似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 “我跟她们能一样吗?刚才那些话也是哄她们的。从小我们一块长大,我就没离开过您。不管怎样,您都不能把我一起赶走啊。” 她觉得伤心,震惊也难过。 从前还以为自己跟其他丫鬟不一样,原来小姐从前对她的那些偏爱,都是假的。 还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主仆情谊都是假的。 “您以前教我的,要有尊严的活,为着我着想,难道都是假的吗。” 也是,哪怕换了另一个人,梁月盈也会对她那么好。 不是因为双雁好,而是因为梁月盈好。 “原来小姐说的没错,人人生而平等。近身服侍的御用大丫鬟,跟其他陪嫁丫鬟一样。” “双雁,对不起,是我护不住你们了,以后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梁月盈这话既是说给她听,让她放弃幻想。 也是说给自己听,让她坚定信心。 “小姐,您为了章老板,真狠心将我们都抛下么?”双雁眼圈通红,像极了兔子。 “你仔细想想,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章老板没有宋世山身上的毛病,可也会有其他缺点。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忘了吗?你自己都不是神女下凡,又怎么能奢求嫁一完美无瑕的男人。章老板也不是良配啊,你跟了他也不一定会幸福。” “我不奢求。”梁月盈唇边浮起笑意,那是少女时代才会有的天真: “我跟他在一起,不是因着他能给我什么,而是有情饮水饱。我看见他就高兴,人生那么短暂,开心很重要。” 如果不快乐,容易得乳腺癌。哪怕天天锦衣玉食,也未必能长寿,有福去消受。
第160章 想跟我撇清关系?你逃的掉么 “小姐,人都是会改变的,你相信我,只要您再坚持坚持,大帅不会一直左拥右抱,顽冥不化的。”双雁又是劝了一句。 “双雁,你难道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月盈已不想再跟她说了,嗫喏道: “其实,与宋世山无关。他好与坏,都不是我离开他的理由。哪怕他对我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我也不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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