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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尚生沉思了起来，一时间没有办法反驳顾孝一。是啊，每个人看到的、想要的都不一样，在陆明明的父亲眼里，存够盖房子和娶妻生子的钱是头等大事，只要解决了这一大难题，接下来的一生便是安稳幸福的。陆明明父亲可能不在乎白面烤饼配咸鸭蛋是很凑合的午饭，偶尔能吃上一顿鱼杂火锅足以算的上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即便脚上穿着一双山寨篮球鞋那至少也是一双新鞋，这一生何必铁了心要奢求大富大贵？ 回到学校后，何尚生先去忙下午的备课工作，顾孝一本打算去找陆明明，不过却在通往男生宿舍路的小路上先遇到了熊小兰。 “我跟邓老师打过招呼了，先让陆明明下午在宿舍里休息一下，下午上完课后，邓老师也会去找陆明明谈一谈。”熊小兰把情况向顾孝一说了一下。 “陆明明现在情况怎么样？”顾孝一问道。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暂时不会离开学校。另外，刚才我也跟他好好的聊过了。其实他这段时间不单单学习状态不好，连校队训练状态也不好，所以不存在是其中一方面影响了另外一方面。” “那是他身体状况出了问题吗？” “也算是，不过没有教练您想的那么严重。” “哦？” “两个月前，校队不是给每一个队员发了一张补贴的饭卡吗？从那天开始，他为了给家里省钱，就不让家里每周再给自己伙食费了，所有吃饭全部用的是校队补贴饭卡。” “校队补贴饭卡每个月每个人只有一百五十块，陆明明不要家里的伙食费，单靠这点钱怎么可能挺过一个月？”顾孝一有些吃惊，很快也显露出了担忧的一面。 校队补贴的意义，正是因为校队队员肩负着繁重的训练任务，比起其他学生而言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陆明明的做法非但与这个意义背道而驰，甚至远远低于加入校队之前的饮食标准，对于一个还处在身体发育阶段的青少年而言，无异于是伤上加伤的行为。 “刚才在宿舍里，我看到陆明明的柜子里基本上全是泡面。他跟我说，一百五十块可以买七十包泡面，基本上他每天就只吃两包泡面，偶尔的时候会找同学借饭卡去食堂买点鸡蛋。”熊小兰继续说。 “还好发现的及时，他继续这样下去，健康状况肯定会出大问题。” “这次这件事让我也有责任，我原本应该提前发现到陆明明状态出了问题。现在的话，除了陆明明之外，校队其他队员的学习情况我也会尽快去了解清楚。我比较担心，学生家长和其他老师可能会借题发挥吧。” 熊小兰加入校队不到两周，最近刚刚招募了几名学生助理，许多工作还处于逐步启动的状态。关注每一位校队队员的训练、学习及在校生活情况理应是校队经理的工作任务之一，可惜她与她的学生助理们都在一边摸索一边工作，对不同工作内容的轻重缓急欠缺规划。 “这件事不能全怪你，身为师长我们都有责任。校队其他队员的情况，那就拜托你们跟进了。陆明明这边的话，我记得校队一共有二十张补贴饭卡，应该还有三张没有使用，回头你上办公室找一找，先拿两张给陆明明垫用吧。下午我抽空去找他谈一谈。” “好的。” 下午三点钟，校园沉浸在上课时的静谧之中。 顾孝一带着陆父送来的水果干货来到了男生宿舍，他之所以没有在中午的第一时间去找陆明明，主要是考虑到熊小兰、高一五班班主任邓老师甚至或许还有教务处黄主任先后都会去找其谈话，老师们过于密集的出现，且极有可能反反复复说着和询问着同样的内容，或多或少会造成陆明明的心理负担。 宿舍里，陆明明正躺在上铺的床上，蜷缩着身子发着呆，当他看到教练顾孝一敲门进入后，立刻迅速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必紧张，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顾孝一将陆父满载的编织袋放到了陆明明床位下的课桌旁。“中午我和何老师一起送你爸上车的，他坚持要留下这一大袋吃的。我跟何老师一人拿了点蜜枣，剩下的还是由你收下吧。” 陆明明看着那只脏兮兮的编织袋，一时间感慨万千。从中午到现在，他早先那一股不理想的劲头早已冷却，心中不禁生出了对父亲的一阵愧疚。父亲文化水平不高，对是非错对的理解向来十分简单直接。理论上，这次事情他根本没有道理怪责父亲。 “教练，对不起，这次的事都怪我，还害得教练和校队被误会了。”他垂着头，两只手无处安放的分分合合。 “先坐下吧。”顾孝一给自己找了一张椅子落座，也示意陆明明坐下。“你确实该向校队道歉，不过不是让我们被误会，而是你让自己过去两个月的训练全白费了。” “对不起，教练。” “你能跟我说说，当初怎么会想到用校队补贴完全代替生活费的吗？” 陆明明迟疑了好一会儿，显露出了一些窘迫，好几次打算开口可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顾孝一并不着急，耐心等待着陆明明能自己厘清心态。 后来，陆明明开口告诉了顾孝一，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帮家里省钱，自己坚持要读高中已经给家里带来了一定经济负担，家里的收入原本就不富裕，父亲承担了占大头的学费，在外务工的姐姐就负责了生活费。更重要的是，他的学习成绩从一开始就不太理想，所谓偏科也仅仅是在一众不出彩的分数当中，有那么一两科成绩稍微好看一点。之所以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他便主动要求家里不必再提供生活费，只是想让家里看到，自己已经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我在骗家里人，我也在骗自己。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他声音很失落的说道。 陆明明继续告诉顾孝一，那天他回到家告诉父亲，自己通过层层选拔进入了校队，校队会承担所有生活费时，父亲的反应简直就好像自己已经考上了大学一样，甚至在村镇上逢熟人都会拿这件事吹嘘一番。他知道父亲没有什么远见，得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就会开心好几天。直到今天中午之前，他的父亲一直认为他加入校队是一件很有出息的好事。 “中午的时候，我跟你父亲聊了聊关于你打篮球的事，”顾孝一听完了陆明明的讲述后，稍微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我很想听听你自己的答案，你为什么喜欢打篮球？当然，我希望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陆明明又一次迟疑了，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45章 从小镇篮球场而来（5） “喜欢打篮球的原因有无数个，不过在我得到的真实答案里，真正热爱这项运动本身的其实并不多，甚至每个人在每个时期的原因也都会不一样。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怕你不信，再奇葩的原因我都听说过。”顾孝一尝试引导着陆明明说出原因。 “其实，我就是希望别人能看得起我。”深吸一口气后，陆明明说出了他的原因。 他小学时是一个胖子，在很多电影电视剧里胖子永远是恶霸的形象，可在现实里，几乎每一所学校里的胖子都是不受待见的甚至是被群体霸凌的对象。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尊敬，就是被小学学弟们叫去参加了一场与隔壁学校的篮球对决。那场比赛几乎不存在任何技术含量，双方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抱着球跑十米都不算走步，更别说“二次运球”、“拉人阻挡”之类高规格犯规违例。他仗着自己大胖身躯无人能近身，带领自家学校的队伍轻松取胜。从那之后，在那个漫长的暑假假期里，这帮小学弟们更是将自己奉为“小镇奥胖”，每天鞍前马后，追随其学习篮球之道。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他意识到篮球能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改变，并且这些改变大多数也都是好的方向。 再后来，他因为参加了乡镇中学篮球比赛获得了一笔奖金，一时间还让他成为了所在的学校和当地村镇上的小名人，父母在亲戚朋友之间颇显扬眉吐气，同学和老师也对自己赞誉不止。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让他在潜意识里埋下了篮球可以改写自己命运的念头。 “到了烈山中学后我发现了，论实力，刘明星、王晗都比我厉害，论努力，我也远远比不过魏先洲。校队补贴这件事，可能是我唯一能向家里炫耀的事了。对我来说，现在打篮球更像是一种习惯吧。”陆明明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显得失落，说到一半时还因为一腔懊恼情绪的作祟禁不住挠起了头发。 “你的想法并没有错，错还是错在你的做法上。”顾孝一从陆父的编织袋里取出了几颗蜜枣，自己拿了一颗，将剩下的放到了陆明明面前。蜜枣可是这座城市独有的特产，含糖量高，对补充体力以及舒缓情绪都有帮助。“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没有人不想受人尊敬。以前你通过打篮球收获大家对你的关注和喜欢，这是好事。但现在，以及以后，你依然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去争取你想要的结果。” 陆明明看着眼前桌子上的蜜枣，神情有一些恍惚。 “你应该更明确的告诉自己，你想要的是成就，而不是虚荣。”顾孝一拿起蜜枣咬了一口，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蜜枣用来炖煮稀饭和甜汤是再好不过的食材，如果生吃的话，一颗蜜枣小口小口的慢慢啃咬也能吃上许久，而在这一过程里渐渐就生出了饱腹感。“你父亲辛辛苦苦一年，迎来了一场大丰收，这对于他和他身边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成就；你们邓老师带两个班的课，高考时能让一半的孩子顺利进入高校，这也是他的成就；而你，现在开始用心学习，将来在高考考场上拼尽全力，考上一所自己理想的大学，这同样是你的成就。” “中考结束后，家里一直想让我去念技术学校。但我就是不想跟其他人那样将来只能去工厂打工，我想念高中，我想读大学。我爸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考大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本来很想证明他是错的，可是以我现在的情况来看，将来也不一定能考上什么好大学。”陆明明面色痛苦，正如这个岁数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他们总会自陷于自己设置的困境里，一面找不到出路，一面又不能承认自己的愚蠢。 “在这件事上，你跟你父亲都没有错。父母帮你们选择的路，是他们通过个人经验积累得出的结论，这条路未必是最合适的，但一定不是坏的。”顾孝一说到这里，稍作思索了片刻，随后向陆明明讲了另外一个故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父亲顾戌很早就在武州工联队担任教练，一直从副职做到正职，最后成为主教练。工联队那会儿在整个联盟里也是万众瞩目的强队。很多人都认定了我有天时地利人和，在打完 CUBAL 应该直接加入武州工联队，不过最后呢，我效力职业联盟的第一支球队却是排名一直垫底的南闽石蚝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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