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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孝一原本试图做出解释，不过却被一旁的黄主任递来了一个眼神止住。 “顾教练呢，他是篮球校队教练，并不会参与文化课教学的内容，今天请顾教练来，主要还是一起了解一下各位家长的诉求而已。至于学生成绩下降，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教务处和各科老师的责任，这一点我们肯定是接受各位家长的批评和指正。”黄主任代替顾孝一把话锋吸引到自己身上。 尽管前阵子他代表过教务处采取了一系列“制压”篮球风气的措施，但那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全高三年级的学习氛围。他心里很清楚，校队队员也好，非校队的其他学生也好，学习上不去绝不是单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是很支持校长参加今年的区评选，正因为如此，自己也很希望能够保障校队出征全市联赛并取得好成绩。 “责任，当然是你们学校的责任，我们交钱让孩子来读书，是为了高考能考一个好成绩，可不是让他们来学校打篮球的。”一名家长气势汹汹的说道。 “各位学校领导，我们现在就是来要一个说法，孩子成绩下降成这样，你们说该怎么办？”另外一名家长直扑主题的追问道。 “各位家长先冷静一下，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习也不是一周两周就能出成效的。这件事，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各科老师一定会对这些孩子着重关注的。”黄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即便是有十多年从业经验的他，这会儿也显得有些局促了。 这时，一名站在稍后的男性家长走到了人群的前方，他先看了一眼顾孝一，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黄主任身上，说话语气不温不火，但言辞内容却铿锵有力：“那个，我是邓镜威的家长，在这里我不得不说一句，我家孩子必须退出校队。他马上要高考了，现在一天天还想着打篮球，连续好几个周末不好好复习功课，都跑去外面的篮球馆参加训练，这像个什么话？最近一次月考，满分 750 分的模拟卷子竟然只考了 340 分，你们当老师是怎么回事，是要让我孩子考不上大学，以后只去打篮球为生吗？” “关于校队里高三学生的情况……” 不等黄主任解释，另外一位母亲立刻衔接上邓镜威家长的话，丝毫不留余地也丝毫不留情面的发出了一通质问：“对啊对啊，说到去篮球馆打球这件事我就来气了，上个月我们家余鼎参加你们校队的周末训练，当天中午打电话给我们说校队要求买几双新的篮球鞋，我说家里明明还有好几双球鞋，一天穿一双轮着穿都穿不过来，怎么还要买球鞋？他偏不听，说什么一定要买新的专门用来打室内场地的篮球鞋。一双球鞋好几千块，一买还买两双！” 黄主任对这件事显然并不知情，十分疑惑且紧张的看向了顾孝一，要知道教育部门对教学机构“私自带货”可是有严厉管制的条规，即便是在这座小城市里，都已经很多年没有传出学校或者老师要求学生购买指定用品的消息了。 一旁的何尚生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从角落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很是严肃的回答了余鼎母亲的话：“这位家长，之前我们确实建议校队队员购买专门的室内篮球鞋，首先，全市篮球联赛是采用木质地板室内场地，有专门篮球鞋不仅能提升运动表现，更重要的也是能更好的保护脚踝；其次，当时我们只是建议，不是要求必须，所有选择都是队员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还有就是……” 没等何尚生把话说完，余鼎的母亲仿佛遭受到了冒犯一般，声色俱厉的再次打断道：“ 出了事就说是只是建议，当时我家孩子要是不买，你们校队会不会就搞针对？还有，我还打听了，你们带去购买篮球鞋的那家店，还是你们教练亲戚家开的，你不摆明就是联手骗钱吗？”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一片。 黄主任和宋义副校长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如果这位家长所言属实，那对于学校和顾孝一本人而言当真是灭顶之灾，别说校队还能不能办下去了，学校往后五年乃至十年都不可能评级成功，更甚者还会招致市教育部门的介入调查，最严重的后果恐怕不亚于毁门灭派。 何尚生对于这些家长添油加醋的歪曲事实不禁感到懊恼，年轻气盛的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个人情绪了，当即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反驳道：“这位家长，你现在的言论是对我们学校十分严重的指控，如果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污蔑。我再向您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况，首先，我们只是建议购买一双室内篮球鞋；其次，如果不是因为顾教练出面，那些篮球鞋是不可能提供折后再五折的优惠，可以说店里卖一双就亏一双的钱；最后，当时的情况校队所有队员都可以作证，买鞋时店内的销售记录肯定也能查到，如果说这中间有什么灰色利益，您只要拿实证，我个人十倍赔付。” 但凡争论时出现了“针对”的腔调，局势立刻会脱离“论”而只剩下了“争”，尤其是理亏的一方，即便明知道自己输了“理”，但也绝不能再输了“势”。当然，大部分时候的结果是没有人会“赢”下这场争吵。 “你说的倒是好，你们是学校，你们的责任是教学生好好学习，现在跟我讲什么低于市场价、什么五折优惠，你以为你们是在做生意吗？我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家余鼎不能再不务正业，他必须退出校队，他买的篮球鞋也必须给我退了。”余鼎的母亲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气势上一点也不肯退让。 何尚生还打算继续反驳，却被副主任连忙拉住，示意其先坐下来，不要把事情闹大。 “校队下个月就要参加全市联赛了，现在让孩子们退出，肯定不合适……”黄主任想要做进一步的劝说。 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一个开头，家长们再次爆发出了声浪，且一浪盖过一浪，让现场沦为了波涛汹涌又杂乱无章的市井海洋。 “高三下学期了，你跟我说还要参加比赛？” “打完全市联赛有什么好处吗？能给高考加分吗？” “就是，打篮球能打进大学吗？” “不行，反正我家孩子不许再打球了。” “好了好了，各位，先听我说两句好不好？”这时，副校长宋义大声的喊话道，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说话，主要是在听其他人的讲话，借此弄清楚今天这场闹剧的核心问题是什么。在充当了半个多小时的听众后，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就想尽快解决问题，中止毫无意义的争吵。 在校委会的家长代表安抚下，吵闹不休的家长们总算消停了下来。 “大家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再这里我有两点要强调一下，第一，学生们的成绩下滑必然是多方面原因，不一定是篮球造成的；第二，我代表学校向各位家长保证，今后我的教学工作，我们教师队伍一定会更加抓紧。”宋义尽可能言简意赅，他趁着家长再次反驳之前，赶紧把话说完，“至于几位家长希望自己家的孩子退出校队，这一点我们肯定不劝阻，校队参加与否，属于自愿性质。” “还有篮球鞋，也得给我把钱退了。”余鼎的家长仍然抓住这件事不放，“不然我肯定向校委会和教育局投诉。” “行行行，学校可以把篮球鞋的钱给退了。”宋义在心里迅速盘算过一笔账，他知道如果学校真要较真篮球鞋的事，这些家长的投诉最终肯定不成立，但事情闹大了始终对学校会有负面影响，家长们只是想出口气，花几千块钱平息此事肯定是最有性价比的方式。 “王校长之前已经做过保证了，不也还是没见孩子们学习成绩上去吗？你这位副校长再来做保证，我们怎么相信？”一位家长仍不服气的质问道。 “这位家长，我刚才已经说了，而且不光我说了，之前我们黄主任也反反复复强调过很多遍，在场没有任何人希望学生成绩下滑，学生成绩下滑也很多原因。教委会一直在监督我们学校的教学工作，如果大家仍然有疑问，不如请教一下各位家长，以及这位校委会的代表，你们还有什么建议，我们一定好好接纳然后改善。”宋义拿出威严的气势来，显然不再想着用怀柔的办法来化解这次危机，真要闹到最后，无外乎是请家长们帮孩子转学，另寻高就。 校委会的家长代表同样意识到这次与烈山中学的对话已经越来越偏离主题，她和家长们最初的想法，只是希望能让校方领导们更加重视学生们学习，但现在家长们越闹越失去了理性，将原本条理清晰的“对与错”问题，演变成了不着边际的“争输赢”。 既然宋义校长把话头抛回到自己这边，她也正好就着这个势头将局势重新掰回到正题上。 她首先同意宋义校长刚才的提议，校队不存在强制参与，那就遵从家长们的意思，让他们孩子退出校队，把心思用回到学习上。除此之外，她还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自己在查阅了学校去年的财务报表时，发现了烈山中学篮球校队每个月的开支竟高达四万块，一年下来可就是小五十万。她做为校委会的理事之一，同时也是烈山中学一位学生的家长，在自己的意识里，一支校园篮球队无外乎是几套队服外加一颗篮球的成本，为什么会需要这么高昂的运营费用？这笔费用拿来投入到文化课的教学资源上，不是更好吗？ “当然，我知道去年学校准备筹建校队时，已经向校委会申请了一笔预算，但校队成立之后的实际支持，要比当时的预算超出了百分之三十，每个月差不多要多花出一万块。我一直在想，一个高中校队，真的需要花这么多钱吗？”她有条有理也掷地有声的提出质问。 这一质问一出，又引起了只闻其表的家长们一通非议，大家纷纷表示应该把更多的经费用在文化课教学上。 “各位，我们讨论学校财务的问题也只能发发牢骚，目前的开支都是专项专用，合规合矩，如果有疑问，还是留到校委会的例会再讨论。我想今天就各位家长的问题，我们已经有了初步解决方案，那接下来我们就先按照这个方案去落实，大家看怎么样？”宋义很果断的说出了结束语。 “那就先这样吧，回头我们校委会开会时再讨论校队经费的问题。”校委会家长代表颇显疲惫的附和着说道。 “顾教练，校队里高三那几个孩子就让他们先别训练了，咱们校队现在一共是有十二名队员吧，少几名队员也不妨碍咱们出赛全市联赛，你说对吧？”宋义转向顾孝一，语气是好言商量，不过举止神情上却是拍案定论。 顾孝一是真正意义上旁听了这次“会谈”，他知道文化课教学工作的事自己没有办法插嘴，但在过程中以及现在的结论，直接或间接的都与篮球校队有关联，自己原本是有一些话想要说，只是思来想去又觉得现在没必要义正言辞的陈述理据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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