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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焦灼的语气，就能联想到钱小水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慢点说，别急。这不是下班时间吗，怎么你还在公司？” “我现在就在办公室呢！刚才你走的时候不是说，因为我交稿子最迟，所以让我一个人等校对回来再通知美工部做网页吗？我一直都在等，校对部刚刚才把稿子发回来，可是现在夜班美工都没有空，怎么办啊？” “美工部不是每天至少四个人上夜班吗？” “我去问过了，美工总监说今天没有接到专题部的工作安排，现在别的部门都有任务要做，实在调不出人手，让我联系你，看能不能等到明天先报批……” “胡说！明天老总一上班就要看到最终版本，你让我拿什么去？” “那怎么……怎么办？”钱小水慌了神。 “你别慌，我马上回去协调一下。” 我刚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向我妈交代情况，王一君便敏锐地问：“是公司有事吗？我送你去吧？” “您这么客气是要感动中国吗？”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心说去送你的小贱人吧！ 匆匆走出这间布局精心的鲜花主题餐厅，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还是令我忍不住回眸一盼。餐厅挂出的招牌名叫“八月未央”，文艺得有些普通甚至恶俗。王一君上大学时就曾经有过餐厅装饰方面的经验，这次的设计更加精细，雕刻艺术遍布于每一个角落，就连桌布的重工蕾丝花边都充斥着轻盈华美的洛可可风，层叠烦琐，却不沉重，彰扬着柔弱纤细的女性特征。翻译成中文就是：好娘！ 王一君正跟我妈说话，见我回头，以为在看他，遂扬声喊道：“明天如果不下雨，我去接你一起吃饭好吗？” 他的眼神已不像年少时那么清澈，皮相虽好，却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特别招人厌。 “明天？”我笑笑，“那么久以后的事，我做不了主。” 转身就走。 在拂面的轻风中捂着微微刺痛的脸，今晚的经历和体验，真的，让我好恶心。 如果这些就是妹妹报复我的计划，不得不说，她聪明多了。 第32章 明天再分手(2) 先让丁中浩杀出来扰乱我的注意力，分散事态重心，然后再利用她和王一君的订婚消息，狠狠一击妄图毙命。 我没有站在街边马上打车，而是沿着马路走了一段。离开那个混乱的环境，脑子清醒了不少。过去，以及现在，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千头万绪，此起彼伏，就像沸水里的饺子一样飞快地翻滚着。生活不是电视剧，真相不会从谁的口中说出来，只能由你自己去琢磨。 漫不经心走到十字路口，继续往斑马线上走，有人伸手拽住了我。 一辆银灰色轿车急刹在我身前，司机惊魂未定，降下窗户探出头来冲我破口大骂。我抬眼一看，原来没留神闯了红灯。 “老婆，回家吧。” 及时拉住我的人，是丁中浩。他好像早就悄悄跟着我，不知道已经跟了多久。 我任由他抓住我的手腕，就这么侧着身子，定定地凝望他的眼睛，一直看得他眼神从温柔，到伤感，最后仓皇闪躲。 抽出手，我最后摸摸他的脸颊。 “你不必内疚，我都懂。为心仪的女孩做些小恶，是可以被原谅的。”我轻吁一口气，想来也到了该抹杀卒子的时刻了，“她出现在你没法区分爱和饥渴的时候，那时你正值困顿的青春期，不甘堕落，却又脆弱无助，满脑子的性冲动混合着对爱情的幻想，而她漂亮、聪明、家境优越，从打扮到谈吐都带着公主一样的华丽光环，几乎是所有少年心目中最完美的异性形象。你不过是为了捍卫爱情，向自己的女神效忠，而暂时抛却了尊严，这没什么可自责的，谁也不会一步跨进三十岁。” “感谢你这些日子为我所做的一切，还有康仔，谢谢你的细心照料。你年纪还小，离开她以后，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做个正派的人。” “既然她已经订婚，我也该转移目标。” “少年，我们该就此结束了。” 我每说一句，他就答一声“我知道错了”，始终垂着头不敢看我。重复了有四五遍，我说完了话，转身要走，他遽然又伸手紧紧地抓住我，脸上的表情无比急迫、紧张，还有被猛兽追赶一般的恐惧。 “不全是那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曾经对她着迷，可是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 我好脾气地回答，没有马上甩开他的手。 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惭愧，期期艾艾地解释着：“不，我不好，其实一开始我动机并不单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伤害你，她也向我保证过不会对你做什么特别卑劣的事情，我只需要获得你一点点真心，她就不会输了，她说她并不想赢你，只是不想输……我知道我仅仅是某个人的替身，也许那个人已经不爱你了，但是我爱你……” 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语无伦次，我顿了片刻，向他展开一个优雅笑颜：“从来爱我的都是命运，而不是某个男青年。” 他喃喃道：“可是我已经不能失去你……” 我打断他：“那真是太不幸了。” 他呆呆站着，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眼中满是“何以至此”与“料知如此”两种情绪在纠结撕扯，矛盾而伤感。亲爱的美少年啊，你早该洞悉尘世之险恶，既然敢惹，就要敢扛。战场为敌，都是不得已，我杀你是本分，埋你是情分。一头饥渴的野兽，怎会留恋已经消化完的猎物？ 初秋的晚风卷起头发，掠过脸庞，颇有几分萧瑟意味。 就在他准备松开我的手时，我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是公司的美工总监打来的。 “小杨啊，今天的事不好意思了，你临时有内容要赶，怎么也没有事先跟我沟通一下呢？你们专题部发来的制作单是到昨天就截止了。咱们大公司的运作不像几个人的小作坊，各个部门之间协调起来不容易，最重要的就是要多沟通。美工部虽然说起来是个前端技术部门，但干的可是技术和艺术的双重工作，人少活儿多，幸亏还有个规章制度约束着，不然的话你来指一手，他来画一脚，那不就全乱套了吗？你说是吧小杨……”总监话锋一转，将委婉的说辞化为一句生硬的结论，“总之，我们今天是真的抽不出人手了，你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好想回他一句黄渤的名言：道哥，我三四天没吃饭了，我能想什么办法啊马勒戈壁的！ 启动时间只剩最后的一个星期，原本一切都在我计划之内，甚至拍着胸脯向李总保证明天就能给他过目批改，可我实在没有料到钱小水会临时拖稿。她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有专业素养，进入八卦专题部之后，经常哀悼自己的新闻理想，批判杨主编没有职业精神，颇令人有点肃然起敬，现在才知道她那就是欺负我傻啊！ 丁中浩在旁默默留心着这通电话，我刚收线，他就问：“网页没人做？” 我点一点头：“先走了。” 走到路边准备打车，我刚伸出手，丁中浩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我帮你做行吗？前端程序设计之类的我都擅长啊！” 我知道他此言非虚，在他那个破联想笔记本电脑里，我看过他和同伴们做的许多网页设计作品，包括收费作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孩子极有天赋。目前离《H档案》发布时间不到一周了，预告已有三十万点击，老总对新专题效果也十分上心，明天一定要看最终版本……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九夜，我去帮你做美工。”丁中浩眼里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光芒，试探着问，“如果你一定不肯跟我在一起了，那，能不能，明天再分手？” （三） 我向美工部申请了一台前端特权电脑，电话打给美工总监，他得知我要自己来做网页，先是特别意外，然后一口便答应了，语气里满是等着瞧我笑话的热烈期盼。 “你们福利真不错，配这么好的机子给员工打DotA。”丁中浩走进来，拿起一台笔记本电脑就走。 旁边一位值班美工正在台式电脑上玩游戏，听他这么说，赶紧手忙脚乱地拽开耳机，用力过猛，扯掉了插头，蓝牙音箱内立刻传出一声惨叫，然后是兽吼般急促霸气的妖杀旁白音效：“M—Monster Kill！”丁中浩脚步一顿，马上凑过去看电脑屏幕，兴奋地自言自语：“卧槽，好久没开黑了，听到妖杀依然有高潮的感觉啊！”美工赶紧关掉电脑，掩饰地端起茶杯，假装去开水房倒水。从年纪判断，此人在部门中有些资历。可能是感觉脸上挂不住，路过我的身边时，他一脸严肃地警告：“公司有规定，特权电脑不能给外人随便乱用的，他是专业人士吗？做前端一定要配合后台程序，你们懂不懂？” 丁中浩嗤之以鼻：“就这点小项目还需要配合？怪不得你们工作效率这么差，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艾玛，这么嚣张，这么狂妄，真是太招人爱了。 老美工气得手直抖，我赶紧安抚住：“孩子没家教你别往心里去，能吃上热乎的！能吃上！” 当然，这件事责任重大，我也颇有点担忧，一出门就质问丁中浩：“你行不行啊？此举成败，直接关系到我的饭碗，你心里有底儿没有？” “男人决不能说不行！”他一脸坚毅，“放心吧！饭碗丢了我养你！” 他养我？雪姨语：好大的口气！ 我不禁莞尔一笑，作为一个二十八岁的大龄女青年，听到这类告白，总还是略感欣慰的。其实饭碗丢了，对我养活自己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大大影响了我的仕途——假如我有这玩意儿的话。我已经好些年不靠领工分活着了，跟现在的物价对比，朝九晚五给老板卖命挣的那点儿碎银子算什么啊？给它脸它才是薪水，不给它脸它充其量就是几个稀饭钱，多吃俩肉包子都不够。 丁中浩抱着笔记本电脑跟我走进办公室，在桌前径自坐下，把两台电脑都打开，调取了文字稿和图片，很快进入状态。他时不时皱一皱眉头，咬一咬指甲，为难处嘟囔几句，解决后眉飞色舞，双脚不知不觉间已经跷上了桌子——男孩子认真专注于一件事的样子，实在叫人心动至极。 我在旁边端茶递水捏香肩打扇子，间或调笑几句。似乎只是片刻时光，然而抬腕一看时间，不觉已是夜里十一点。 抬起手，离开他肩头，我稍稍退开一步，冷静地观摩着眼前这个美少年。丁中浩仍然全神贯注，俊俏的侧脸离我那么近，依稀还能听到男性特有的粗重鼻息声，节奏感强劲，令人不由自主幻想他健壮的肉体。这情境，宛如过去的每一个夜晚。只是，过去是他担任我的打字陪写，今天反过来了，我担任他的代码陪写。他很喜欢在工作结束以后拉着我陪他看动漫，某个晚上一起看了日本温情名作《你好像很美味啊》，正片结束，我勾着他的下巴说：“喂，小鲜肉，你看起来好像很美味啊！”他提起砂煲一样大的粉拳护在胸前，紧张地问：“哦多桑，你要干什么？人家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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