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养好了,不就是蜜月么。” - 巴黎行的最后一天, 是个大晴天。上午有品牌过来给李羡做衣服,下午孟恪找的华人向导周周到了,她怀里抱着一捧鲜花, 叶上花与喷泉草蓬松出来, 清新可爱。 李羡茫然地接过这束花。 周周推了推自己的宽檐帽, 朝李羡眨眼睛,“孟先生说这是他的歉意, 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 白玫瑰开得娇艳,木绣球似春日嫩芽,一捧花郁郁葱葱盛放,把春天带进来了。 李羡闪身,请周周进门,她将花放桌上, 回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这是李羡落地巴黎后第一次离开居住的街道。 她不喜欢在几个热门景点之间周转奔波, 随便选了个街道, 打算慢慢逛。 巴黎街头处处是层高相近、风格相似的奥斯曼建筑,街道俯瞰图状似迷宫。 街头许多小店, 尤其咖啡馆居多,风格各异。 进过一两家之后, 李羡拎几个袋子,不好意思再进,周周鼓励她无论看中哪家都要进去。 街头人流如织,巴黎石铺地面,两侧是商铺,楼上住人,许多长窗阳台,铁制栏杆花纹繁复精美。 许多人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里在排长队,李羡偏头看过去。 周周说:“这个是这条街很有名的旧书店,今天可能有签售会之类的,要去看看吗?” 李羡摇头,她吝啬时光,对需要排队的事物敬谢不敏。 书店一旁是珠宝店,周周拉李羡进去。 店里各种首饰琳琅满目,她和周周各自挑选,最后一起去结账。 周周只拿了一只蝴蝶胸针,一百欧,轮到李羡结账,她拿了戒指手链之类的四五样东西,加起来不到五十欧。 “我看你刚才还拿了个宝石胸针呢。”周周说。 李羡:“那个太贵,所以放回去了。” “你需要攒钱吗?”周周惊奇。 李羡想了想,拈起一块酸梅果脯塞嘴里,轻快道:“可能是习惯吧。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多多的。” “你真有意思。”周周说。 周周和她年龄相仿,看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李羡耸肩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是异类,也纠结过要不要改变,然而人生是带着惯性的,许多东西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从店里出来,没走几步路,周周面有难色,“嘶。” 李羡:“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那杯冰拿铁。我去厕所,你去吗?” “我在这里等你。” 周周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李羡不要走远,不要搭理陌生人尤其是吉普赛人的搭话,看好手机,随时联系。 李羡应了,一个人站在异国街头,看着来往的人流,心中几分新奇与惘然。 书店的旧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响,门口摆了几盆鲜花和一套白色桌椅,玻璃墙后书架若隐若现。 李羡鬼使神差地越过人群,走了进去。 - 巴黎行结束在第四天下午,孟恪忙完这里所有的事,带李羡启程去慕尼黑。 飞机起飞那一刻,她看向窗外,默默跟这座岁月厚重、底蕴浪漫的城市说了声再见。 慕尼黑之行,孟恪依旧忙碌,李羡则整日跟当地向导闲逛。 原定回国的前一天,他提前回到住处,遣散向导,问李羡想去哪里玩。 李羡在网上看过攻略,报了个地名。 “新天鹅堡?”孟恪取外套的动作缓下来。 李羡偏头问:“不可以吗?” “可以。” 从慕尼黑坐火车去菲森阿美尔高地,路程大约两小时,窗外时常会路过荒原一样的景观,时值冬末,远方雪峰未消融,整个国家带给人冷寂肃穆之感。 李羡如愿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天鹅堡。 下山时遇到一个观景台,可以远眺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和天鹅湖的烟波浩渺。 湖面有一座浮桥,连接湖中心的建筑。 “那儿是什么?”李羡伸手指过去。 “一个音乐厅。”孟恪说,“今天周四,应该有演出。” 李羡将手抄进棉服口袋,仰头看他。 “要去看看么?” 她点头。 李羡在过来之前听说过这个音乐厅,这里只每周四周天营业,且只演同一出剧。 孟恪打了一通电话,等来了接驳车,接两人下山,换成另一辆车,到了湖边,从湖边走到音乐厅,大约一刻钟。 很不巧,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了。 - 演出结束后,侍应生引孟恪与李羡进了客人的休息包厢。 房间墙壁挂着这座音乐厅的夜景照,照片下几行小字,李羡仰头仔细辨认,是段德文。 “Die oper "ludiwig ii.".......”低沉冷静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李羡心头一震。 孟恪继续将这段德文念完,翻译道:“菲森新天鹅堡音乐厅从2006年开始演出歌剧《路德维希二世》,歌剧以新天鹅堡的建造者路德维希二世的故事为主线。” 李羡说:“我们中午看到的那个新天鹅堡吗?听起来像个悲剧。” 这场歌剧开始之前她没有听过任何一场音乐剧,在交响乐和古典唱腔在耳侧变得清晰时,几乎立时被震撼得浑身紧绷。 “不知道你还会德语。”她说。 孟恪抄兜走向窗边,“两三句。应付平时来往的生意。” 李羡也走过去,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太阳已经收尽最后一丝余晖,天色浓蓝,深冬的湖面倒映音乐厅明橙色灯火。 “你好像来过这里。”李羡说。 孟恪:“嗯。” “一个人吗?” 孟恪回头说不是。 李羡抱臂靠在沙发扶手旁,低头摆弄天鹅摆件,手指刮一下点一下,声音轻轻的,“和谁一起?” 孟恪看着她,响起敲门声。 他走去开门。 门外是个白胡子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微胖,穿了件皮夹克。 他先haha两声,热情地将手搭到孟恪肩头拍了拍,后者笑着回应。 他们用德语交流,李羡听不懂,站起身走到孟恪。 聊了两句,孟恪回头看她,大概在介绍她的身份。 大胡子非常友好地挥手,“泥嚎泥嚎。” 李羡微笑道:“你好。” 孟恪介绍道:“这是Sean,本地人,我们晚上会歇在他那儿。” 李羡点头,用蹩脚的德语说道:“Guten Morgem,Sean。” Sean咧开唇角露出两排白牙,“Beautiful voice!” “你们刚结婚吗?真的结婚了吗?上帝的名义起誓,你没有在骗我。”Sean不大相信似的,用英语反复求证。 孟恪说当然。 “True love ?” 孟恪只一笑,叫人进来坐。 “她伯父曾昭荃你应该认识。” Sean想了想,恍然大悟,“Andy Zeng。” 曾昭荃在京市任职,是曾家实权人物。 李羡让开身。 回去的路上,Sean盛情邀请李羡和孟恪乘坐自己的特别交通工具。 和童话电影里一模一样的马车。 孟恪婉拒。 “那好吧,你们可以去三百米外的站台乘坐摆渡车......我们稍后见。”Sean转身上马车。 夜里风大,敞篷的马车确实不是个合适的选择,李羡背着手站他身侧,忍不住抬头,看那马车一眼,又看一眼。 最后一班车就快结束,孟恪转身,瞥见她衔在马车上的目光,许是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低下头。 孟恪哑然失笑。 Sean拎着缰绳跟两人告别。 孟恪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 坐马车也是第一次,李羡觉得新奇,只是不好太张扬,只靠在沙发扶手,装模作样用手拄着下巴向外瞧。 只瞧了一百米,夜里气温太低,冷风刀子似的往袖筒里钻,她僵白的指节扯住袖口,将手缩回来。 孟恪瞥她一眼,眼梢带笑意,大约有些长辈看透小孩子心思、放任她胡闹、料见结果的意思。 李羡抿唇,顿住了将手塞进身上毛毯的动作,两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怕冷就把手放毯子底下。在我这儿逞什么强。”孟恪说。 李羡耳根通红,忽地一惊,将两手袖口向上撸,“我的手链没了。” “今天丢的?”孟恪问。 “不知道。”她茫然,“好像有几天没见了。”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巴黎的时候。” 孟恪:...... 李羡抿着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揣进毛毯底下,“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断了吧......” “你们聊什么,讲故事吗?”Sean好奇地加入话题。 孟恪说没什么,只是个失主丢了东西又并大不在意的故事。 李羡发窘。 Sean又问李羡知道路德维希的故事吗。 李羡诚实地说不太清楚。 巴拉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18岁即位,因醉心艺术不理国事引起许多大臣和贵族的不满。 路德维希对自然、艺术和音乐,尤其是瓦格纳的歌剧十分喜爱,不惜重金修建宫堡以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新天鹅堡就是其中代表,但这些举动使得反对声音愈发强烈。 最终国王在新天鹅堡建设过程中被人发现其在湖中的尸首,时年41岁。 “Keine Stimme h??rte ich und keine Sonne sah ich mehr.*”Sean在结束时音质低沉。 李羡看向孟恪。 孟恪说:“我耳畔阒寂无声,我眼前暗无天日。*” 她长久地怅然怔忪,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因目前还没有定论。”孟恪说。 “我以为他是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羡说:“你看这座建筑,豪奢、震撼,至今还有争议。在那个时代他面临的不理解要比理解多得多,哪怕他是国王......也许他只是想摆脱孤独。” 孟恪若有所思,遥望那座坐落山麓的哥特式尖顶建筑。 碉楼山墙纵横危岩,庞大的建筑在积雪覆盖的群山中显得深沉而隐秘。 “你觉得呢?”李羡问。 孟恪却没有直接回答,“世人大多以为他死于他杀。” “那么你也觉得他是自杀。”她心底兀自产生一丝得意,可小腹忽然隐隐作痛,只好用手掌捂住。 孟恪只是颔首,不动声色往她身下掠一眼,“这说法很有意思。我依旧倾向于他死于政治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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