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寒道:“现下仙门内的中招者,只是些未能炼气的低阶弟子,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但此毒时有异变,日后之事,谁也无敢预测。” “为防治此毒,各宗门皆心力交瘁,日前不知从何处传出风声,说是狾毒之乱,与当年琉璃净世逸散而出的魔气有关。” 雪初凝气道:“胡说!琉璃净世四百弟子,拼上性命镇压魔气,为的正是不让魔气逸散分毫!那些人凭什么信口胡诌!” 琅寒视线扫来,轻声问道:“事到如今,你觉得,那些人还在乎真相如何吗?” 闻言,雪初凝微微一怔,一颗心几乎落到了井底。 是啊,散播谣言之人,又怎会在乎真相呢?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在他们眼里,谣言便是真相。 这三年来,她饱受流言之困,最是清楚那些操刀鬼的手段。 谣言传得越快,他们的目的便越容易实现,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当所有人都对谣言信以为真,哪怕自己心性再过坚定,恐怕也再难辩白一二。 若是事情涉及琉璃净世,以宴清霜的身份,必然会受到牵连。 雪初凝暗自冷哼一声,心想,幕后之人放出此等风声,正是欲将矛头指向宴清霜。 看来那些人果真贼心不死。 菩提心何等稀世之宝,眼下宴清霜孤立无援,他们又岂会放过这般好时机。 “不过传言而已,本也无需在意。” 琅寒依旧云淡风轻,见她平复下来,又道:“只昨日暗部弟子得了消息,说是太玄宗前些时日,的确从中了狾毒的弟子身上,探查出一丝魔气。” “太玄宗的沈宗主,紧急召集各宗于玄穹山会面,对于魔气一事,众位掌门人皆是见证。可上清界连通魔界的入口,唯琉璃净世之下的裂隙而已。” 雪初凝听得愈发心惊,不禁乜斜着眼看向琅寒,“这么大的事,我可不信沈赤亭没知会合欢宗。你当真没去?难不成……你也认同他们的说法?” “啧,你这是连为师都怀疑上了。” 琅寒隔空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搭着眼皮道,“自离绯避世之后,合欢宗何时接过旁人的请帖?更何况,沈宗主召集议会之时,你尚在宗门里,为师的去向,岂能瞒得过你?” “没去就没去。” 雪初凝吃痛捂着额头,嘟嘴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你犯得着吗。” “行,都是你的道理。” 琅寒无奈,摇头叹息:“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这天底下,只怕没有哪个当师父的比我更憋屈了。” 雪初凝得意一笑,朝他做了个鬼脸,又问:“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那些老头子认定狾毒与魔气有关,又关宴清霜的菩提心什么事?” “看来宴清霜没有同你提起此事。你忘了,他是琉璃净世留下的唯一传人,而菩提心,又可除恶念,驱魔障。” 琅寒忽而严肃了神色,“此次太玄宗议事,众人一致认为,这场事关魔气的浩劫,唯有宴清霜的菩提心可解。” “听闻早在你未动身之前,沈宗主便已派人四处寻找宴清霜的下落,似乎还真叫人寻到了。” “只不过,当初派去请他的那些太玄弟子,无一生还,其中有四人,甚至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太玄宗认定那些弟子皆因宴清霜而死,但他们未能查到证据,又唯恐这事被人听去失了自家颜面,沈赤亭也不好大肆声张。直到昨日,我派去探查的暗部弟子才终于得了这个消息。” 雪初凝轻哼一声:“算那姓沈的还没有老糊涂。宴清霜从来只救人,不杀人,要怪也只能怪那老头子教出的弟子实力不济,怎能全都算在宴清霜的头上。” 语罢,她忽而想起一事。 既然太玄宗赶在她之前寻到了宴清霜,缘何后续几次遇见徐宥师兄,他却对此只字不提? 雪初凝直觉蹊跷,但转念一想,沈赤亭不愿声张此事,想来早已吩咐了弟子不可多言。 徐宥师兄身为太玄宗首徒,无论同她有多亲近,也定然不能违逆沈赤亭的意思,自会对此守口如瓶。 也难怪,宴清霜当日在五伢村,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那时有烈铂在场,若他执意要请宴清霜前去玄穹山,只怕她多半会成了那人的拖累。 对于她方才所言,琅寒不置可否,只道:“如今狾毒之乱愈发严峻,太玄宗前次未能请动宴清霜,想必不会就此罢休。” “你那小情郎现下自身难保,多半也不会让你跟在他身边受苦。” 他挑眉看向雪初凝,斟酌着词句问她:“他是不是……已经劝过你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一提起这件事,雪初凝心里便直犯委屈。 她垂下眸子,干巴巴地道:“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你阿娘告诉我的。” 琅寒自顾自地饮酒,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语气中却颇有些显摆之意。 雪初凝对此嗤之以鼻,索性也端起酒坛饮了一口。 “你阿娘也是担心你,她本也没托我劝解你,可我好歹是你师父,总也要说上一句。” 琅寒放下手中的酒坛,正色道:“宴清霜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他背负的太多,远非你力所能及。既然他已放下,你又何必强求?” 雪初凝定定看着他,倏而轻笑出声:“师父这般劝我,那我也想问问,您自己放下了么?” 她的神情松快起来,懒懒倚着石桌,“当年你对我阿娘爱而不得,我如今都三百多岁了,您不还是对我阿娘念念不忘。” 否则,三年前又何必不惜与墨宗交恶也要替她出头,当了她的便宜师父? 琅寒被她戳中痛处,一时语塞,仰头给自己灌酒,可那巴掌大的酒坛早已见了底。 他面色不悦道:“太玄宗毕竟是仙门之首,现下又已认定宴清霜杀了他们的弟子。无论真凶是否如此,你跟在宴清霜身边,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沈老头对他发难,我更不能坐视不理!” 雪初凝神情坚定,语气也强硬几分,“不说别的,当年若他没有出面维护浮玉宫,琉璃净世又岂会被人诟病?如今他出了事,师父却叫我置之不顾?” 琅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叹一声,却道:“你总该为浮玉宫考量。” “就算你宣称自己已然脱离浮玉宫,但上清界谁人不知你是雪意唯一的孩子?旁人又不是傻子,只要血缘仍在,你总归与你母亲撇不清干系。” 他的话音顿在此处,抬手揉着眉心,似是有所迟疑。 少顷,终是开口道:“有件事,你母亲不让说,我自作主张告知与你——你母亲过些时日,或许会迎来一场天劫。”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宴清霜,置她于不顾么?” “天劫?” 雪初凝愣住,“什么天劫?难道……阿娘要飞升了?” “若真是飞升,倒也算好事一桩。只可惜……” 琅寒苦笑着摇了摇头:“渡劫期对灵气的需求,远超于寻常修士,为保下界平衡之势,渡劫修士应顺应天道,应劫飞升。若已到了飞升的时机,却依然在下界停留,天道则会降下惩戒。” “而这惩戒的厉害,不亚于飞升的雷劫。” 雪初凝脑中一懵,怔怔问:“你是说,阿娘她……不愿飞升?” 为什么? 其实答案雪初凝心里早已明白。 母亲是浮玉宫唯一一位渡劫修士,偌大云岌谷,没有谁能担起下任宫主的重任,包括雪初凝。 眼下各方虎视眈眈,妖族本就水深火热,如若没有渡劫修士坐镇,只怕下场不会比琉璃净世好到哪里。 母亲不愿飞升,自是因为放不下浮玉宫。 也放不下她。
第67章 回绝 雪初凝沉默片刻, 终于垂下眼睫,“阿娘从未同我说过此事。我原以为……母亲迟迟未能飞升,只是灵气衰微之故。” “唔, ”琅寒摸了摸下巴, “灵气之事的确是其中一个诱因, 现今十二位渡劫之中, 大多也是因此而难以飞升。” “不过师姐天资出众, 也不像我与离绯这般故步自封, 她能够得此机缘,倒也在意料之中。” 他察觉雪初凝神情低落,便也不再用此事吓唬她, 安慰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虽说这天劫凶险万分,但对你母亲而言,应也不足为惧。到时, 我亲自为她护法, 定不会让她出半分差错。” “今日之所以将此事说与你听,也不过是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至少,在你母亲的天劫到来之前, 一定保重自己。你若出事, 你母亲历劫时必会分心。” 琅寒叹了一声:“说句难听的,宴清霜那孩子如今孤身一人, 已是了无牵挂, 他自然可以为了复仇不顾一切。可你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你有母亲, 有浮玉宫,还有为师和离绯这些关心你的人。苍生大义, 还有我们这些当前辈的顶着,无需你去背负。我们只望你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雪初凝听着,垂眸趴在石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手旁的那只酒坛。 她心口堵得难受,不大想说话,沉默良久,开口时语气却淡得听不出情绪:“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不会让母亲担心的。” 她原本是个恣意的性子,高兴时大笑,生气时胡闹,所有情绪都不吝于外露,大大方方地展现给人看。 可一旦她有意掩饰,无论何种情绪,又都好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记得就好。” 琅寒知道她现下很难过,但该说的都已说了,他没办法再劝她什么,只能让她自己想清楚,自己消化。 他看了雪初凝许久,忽然皱起眉:“你体内的寒毒,已许久不曾发作,这次是怎么回事?” 雪初凝闻言微微一愣,心想,到底还是瞒不过师父。 她昏迷之前,体内的寒毒并未发作。 醒来后,她早已离了冰风涧,除了自己被魆击中的后颈隐隐作痛,身上并无任何不适。 直到宴清霜撩起她的袖子,露出那截遍布暗紫血痕的小臂,她才意识到是寒毒又来作祟。 她思索片刻,并不想让师父知晓自己曾独自见过魆,只道:“回来之前,我误入冰风涧,许是那里的极阴之气激发了寒毒,并无大碍。” 琅寒狐疑地看她一眼,心知她有所隐瞒,却并未点破。 雪初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便想着转移话题,不再谈此事。 她眨了下眼睛,复又直起身子,忽而正色道:“师父,待母亲天劫过后,我想突破化神。” “不可。”琅寒蹙眉,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你灵脉尚未完全复原,如此太过冒险。” 雪初凝当然知晓师父不会答应,但她仍是争取,主动伸出手腕,“其实也差不多了,师父你看,此次我在涉灵谷得遇机缘,已然将灵脉修复了大半,想来再过些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1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