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还有几块巨大岩石,凌乱摆在地上,遮住大半视野。 风麒拧着眉,试探性走了两步,冰冷的水珠从钟乳石上滑下滴到背脊,令妖胆战心惊。 他萌生几分退意,犹豫着是否离开,一道罡风猛然袭来。 风麒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腾空按在墙上。 “!是谁——祁柏!”风麒惊叫出声。 眼前的妖长着祁柏的脸,却人首鲛身,妖兽化的竖瞳凛冽,冲散了剑尊往日里的冷淡矜贵,平添几分骇人肃杀。 “祁柏,你不能杀我!” 祁柏头痛欲裂,鲛尾湿滑粘腻,热得不正常,药效不断侵蚀他的神智,脑海中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他几乎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他试着睁开眼去看,黑黢黢的洞穴里空无一人,只有只碍眼的妖兽。 他隐约觉得此时该有什么人陪在他身边,却遍寻不到,心急之下,大乘期的灵台竟有崩毁混沌之势。 偏偏这妖兽被它扼住脖颈还不老实,嘴里说个没完。 祁柏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警告道:“闭嘴。” 山洞终于安静下来,静得只有钟乳石上的水滴落的声响。 脑海中纷乱的声音也渐渐可以分辨。 “大道之路,残酷如斯,为了变强,必要时应当不择手段。”男声悲悯。 “修行一日不可蹉跎,只因受伤流血便躺床不起,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师父也是为你好,想成仙,证道是唯一的路,这是鲛人这族的宿命,你是你族唯一血脉希望,倘若你能成仙,鲛人族便算永续不灭。” “各位师叔和你师父对你耳提面命,也是希望你能带正清宗更进一步,你肩上的责任你可知道。” “来日,寻得你的同族,定要将其斩杀。” 杀……杀谁? “你日日护着那女修,究竟要护到什么时候!” 遂禾? 祁柏的竖瞳倏然放大,凶性毕露,额头的青筋骤然暴起,鲛尾上的鳞片开合起伏,钳制风麒的手不自觉用力。 风麒属实被祁柏的样子吓到,又不敢开口,惶惑间忽然听见他咬牙压抑的声音:“不……” 不什么? 风麒忍不住睁开眼睛,尖而长的耳朵竖起,隐约觉得祁柏的下一句是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祁柏的呼吸却慢慢平缓,近乎冷酷的竖瞳杀伐消退,他眯起眼,视线落在他额头上一对绿色的角上:“不对,你是妖王风麒。” 糟了,被发现了! 祁柏被药物迷惑心智,但战力半点没有减少,他却是虎落平阳,能用来对抗的灵力有限。 风麒咬了咬牙,不敢犹豫,在祁柏确定他身份前,从乾坤袋中掏出压箱底的保命灵器,转瞬化为一阵青烟。 妖物遁走,祁柏冷冷眯起兽瞳,耳鳍微动聆听妖王的去向,鱼尾一扬,要追出去时却忽然顿住。 他低下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因泥污而失去光泽的鱼尾,他伸手抹了些污渍到指腹,黏腻的触感做不得假,毫无遮掩地昭示着,几个时辰前他做了什么。 狭长的眼眸骤然睁大,琥珀色的瞳孔中露出几分恼怒和深藏的无措。 — 风麒气喘呼呼趴在一处岩石上,逃跑灵器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可惜只能用一次,他囤了许久都舍不得用,最后还是葬在祁柏手上。 他恼怒地用肉垫拍了下石头,悔不当初要背黑锅招惹祁柏,若没有祁柏他就不会遇上遂禾那煞神,到现在连压箱底的保命灵器也没有了。 风麒兀自郁闷了好一会儿,忽然感觉眼前一空,原来是用以隐匿雷劫的匿雷罩失效了。 风麒眉头紧缩,抬眼看着黑压压经久不散的云,乌黑的云波诡云谲,偶有惊雷落下。 风麒神色紧绷起来,不应该啊,那匿雷罩是地阶上品法器,用来藏匿金丹渡劫的雷云完全不在话下。 观遂禾的雷劫却还有好半晌才能停歇,且根本不是金丹该有的规模! 风麒若有所思,好奇心起,先设下结界防止有修士闯入,顺便又忍着浪费灵力的肉痛,在山洞外加了层结界防止那条鱼跑出来,而后越入劫云笼罩的中心地带。 遂禾的灵体就禁锢在雷云中央,风麒选了个视野好的地方暗戳戳窥探,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终于窥见了遂禾所在。 “这是!”风麒看到劫云中闪动的身形,惊得几乎跳起,忍不住呢喃,“原来是这样。” 有风麒大妖设下的结界护持,始终没有修士自讨没趣接近这里,如龙蛟盘踞的乌云接连几个时辰后逐渐散去。 遂禾从尚未消散的云雾中缓缓步出,她慢条斯理抬眼,神色闲适自得,眸光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风麒对上她的目光,再次惊讶起来:“是分神期,竟然接连跨过两个大因果,你——” 遂禾捋了把额前凌乱的墨发,语气中有着如鱼得水的快意:“秘境之中灵气充足,我才能堪堪摸到分神的边缘。” 祁柏忽然情动,大乘期溢散出的水灵力充斥四周,加上她积年累月在体内聚集的灵力早就饱和,竟让她连跨两阶,有了和正清宗叫板的少许机会。 要知道沈非书依仗宗门资源,无节制的堆砌修为,也才是分神。 雷劫之下,遂禾衣衫褴褛,她从乾坤袋中取出换洗衣物披上,裸露的脚踝踩在草地上,步伐轻盈,十足十的妖女意味。 风麒看了半晌,忍不住撇了下嘴,慢吞吞移开目光。 “这次护法你做的不错。”遂禾奖赏般摸了摸它的脑袋。 风麒冷笑:“我可是妖王,由我护法,怎么可能出差池。” “是吗?”遂禾扬了下眉稍,“你没有擅离职守?” 风麒顺着她的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山洞,心虚一瞬,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当然,用妖不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祁柏醒了吗?” “……醒了。”风麒讷讷。 听见遂禾一声嗤笑,他又忍不住说:“他疯得不行,又和我有仇,我不和他硬碰硬,这几日便不露面了。” 遂禾不为难他:“可以,我放你回妖族几天,但一月初,我一定要在正清宗见到你,否则后果你知道,别耍小心思,我若不测,第一件事就是毁掉契约。” 主仆契约一旦被毁,奴仆一方顷刻消弭天地。 风麒磨了磨犬牙,道:“你还真是多疑,我妖族的确有堆积的要务需要处理,你既放我回去,我也会守诺在下个月赶回来。” “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别死了。” 风麒深深看遂禾一眼,转瞬化为一道青影消失。 风麒走后,遂禾游刃有余的唇角缓缓绷直,神色沉冷下来。 分神修为,足以她继承大半族群传承,所谓的血祭证道之法亦在其中,血祭更像是一种禁术,要在天下灵气最为充沛之所,灵石布阵,而后以鲛人血,鲛人命换醒天道,和天道建立连接,证道者心术正则一步登天,心术不正则魂消天地。 话说回来,能狠心牺牲他人性命的人,有几个敢说自己坦坦荡荡无愧天地。 血祭是禁术,其中有不少门道,比如阵法一旦开启,鲛人不死不可关闭,证道之日是证道双方其中一人的生辰时效果最佳。 正清宗集天地气运为一身,是最好的证道地点,而下个月,恰好就是祁柏的生辰。 她若是程颂,在知道她没那么快突破的情况下,定然勒令祁柏在下个月施行血祭。 若祁柏执意,她和他的师徒之情,也就到下个月为止了。 遂禾在山洞门口站定良久,手紧紧拽住从洞口上方垂落的藤蔓,凸起的青筋透出几分挣扎。 上灵界的修者不争即亡,若是祁柏执意证道,她不能手软。 但想到祁柏在宗门时的真心维护,想到秘境中缠绵时,鲛人尾在清潭掀起的阵阵涟漪。 她慢慢松开手中藤蔓,冷眼看着其无力掉落。 若他愿意放弃。 遂禾神色沉沉,若祁柏放弃,她可以既往不咎,日后两人因果不欠,她便抽身离开。
第26章 遂禾抬脚步入山洞,洞穴潮湿泥泞,有股阴冷的味道,遂禾眉头微皱,环视四周却不见祁柏踪迹。 洞穴空旷,只有一处巨石可以遮掩身形,遂禾绕到巨石后面,果然看见了蜷缩着的巨大鱼尾。 她拧了下眉,弯身试图把昏睡中的鲛人拥入怀中,药效已经解了大半,只是药效激发出的情动期没那么好熬,情动期的余热和药效相撞,祁柏此时不会太好受。 触及祁柏的瞬间,变故突生。 溯寒剑骤然出鞘,剑势凛冽向遂禾袭来。 遂禾躲过他毫无章法,也无灵力的剑招,长眉蹙起,在他剑招再次抵达面前时,她使了个巧劲,不由分说打掉溯寒剑,同时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桎梏住按在岩石上。 溯寒剑沾染泥泞,发出一声满含不悦的嗡鸣。 祁柏失了佩剑,犹如虎豹失去爪牙,他神色霜寒恼怒,却只能任由遂禾按在石头上。 两人分明面对面,祁柏却始终垂着眼不看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打落一片阴影。 遂禾拧起眉,“师尊分明认出是我,为何要利剑相向。” 她伸手攫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眼看她。 祁柏眼中隐含恼怒羞愧,他对上她的视线,透亮的耳鳍全然耷拉下来,苍白的唇颤了颤,许久才哑声怒道:“荒唐,我们是师徒。” “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师徒背伦。 遂禾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你在怪我?我分明问过你,是你招惹我的。” 况且她也不算做到最后。 祁柏睁大眼睛,眼眶瞬间湿润,水珠落在地上,形成颗颗软润饱满的珍珠。 遂禾没想到他说掉小珍珠就掉,愣了下,下意识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祁柏看着地上滚动不停的珍珠,整张脸隐在阴暗处,显得冷冽阴郁。 他低低道:“是我的错。” 珍珠顷刻堆成山。 遂禾沉默一下,“权宜之计,师尊何必斤斤计较。”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地上的珍珠又多一倍。 眼看就要埋到她的脚踝。 遂禾咬了咬牙,虽说是祁柏央求两人才有了段露水都说不上的情缘,但祁柏有此劫她有一半的责任,伤人清白始终是她理亏。 她没办法,只能在这些无声的珍珠把她埋了之前,伸手一点点抹去祁柏脸颊上的湿润。 他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羽翼微微颤动,他整个人都被遂禾的气息笼罩,呼吸微微凝滞,却固执着垂眸不看她。 遂禾盯着他许久,直到珍珠零零散散铺满山洞,她才缓声开口,“师尊,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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