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劈!你这放肆的老家伙,如此欺辱于我,马上捉你下狱你信不信?” 老者恍若不闻,闭起双眼,崩地一声,放了一个极臭的屁。 旭日明媚,熏风缭绕,胡杨村四面八方的村民,都偷偷聚在颓垣断壁外,窥望园子里的少年人劈柴。 这少年生得十分英俊,面容清秀而身材高大修长,相当赏心悦目。挥动利斧之际,力道雄浑,姿态矫健,比城中流行的健舞还要好看。每每劈至正午,烈日高悬的时候,周身汗流浃背,便宽了上衣,赤-裸肩膊干活,那宽肩细腰,壮实胸膛,麦色的肌肤,暴突的肌肉,更引得一众年轻男女在墙外嘻笑不止。 守在园口的军士们,起先还装模作样地驱赶众人,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驱也驱不散,有时连军士们也和众人一齐窥望,直到那少年在墙内羞愤怒骂: “走开!滚远些!再看连你一起劈了!……” 胡杨村过节似地热闹了三日,男女老少都饱览了美景,那园内劈柴也已码得有一人多高,整整齐齐的六垛。 “有点傻力气。”老者回来看见,终于点头赞了一声:“不算是个废物。” 李重耳登时笑逐颜开,被围观的羞耻也都忘记了:“老丈,这回可以给我了罢。” “后园的茅厕,也去给我掏一掏。” 实在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罢?”李重耳吼道:“是那种能陪你戏耍的人吗?” 老者懒洋洋地躺上香案:“是有求于我的人。”…… 又是三日过去了。 炼狱般的三日。 李重耳这一生都不要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三日。 这回再也无人围观,惊人的臭气熏得整个村子都差不点背井离乡,只有李重耳鼻孔塞着两团丝绵,一个人闷在茅厕里掏粪。这茅厕也是不知几千几百年没掏过了,臭气熏得眼睛都火辣辣地疼,一粪杓子捅下去,那股恶臭激得,顿时连黄胆水都吐出来。 守在门外的霍子衿望着他的主上一次又一次地狂奔出来呼吸,一次又一次地扶墙大吐,昂藏七尺的壮汉,吐得站不起身,心中这疼惜难捺,只恨不能以身相代:“殿下,用你的香瓶,香瓶。” 李重耳满眼迸着泪,摸出莲生送的香瓶抵在鼻端拼命吸嗅,埋头蹲了片刻,又摇摇摆摆地拄着粪杓蹩回去。…… “这回总可以给我了吧。”三日后的李重耳,黄着脸去找老者报功:“都淘尽了。你去看看你拉了多少屎在里面!” “嗯,我再想想……” “你到底有没有柳枝甘露?若是胆敢蒙骗我,你须知道下场!” 老者斜着眼睛,打量面前的李重耳。 这少年与初见时相比,已经判若两人,倨傲与横蛮都减褪了不少,一张脸吐得如瘟疫病患般灰白着,唯有明亮的目光始终未变,注视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烈烈之意。 老者呲呲一口黄牙,转了转眼睛。 “在香案上,去取罢。” 李重耳一声欢呼,猛窜起数尺高,撩开大步疾奔佛堂。 小小佛堂,已被打扫得窗明几净,阳光自石榴花窗格射入室内,照着案上一物,形成一片明丽的光影。 李重耳扑到案前,定睛一看,满面喜悦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把尿渍斑斑的便壶。 大张的壶口冲着他,仿佛在发出尽情的嘲讽。 他用力捶了一下案面,飞奔而出,一声怒骂正待出口,却只见整个园子,空空荡荡,那老者早已不知去向。 —————— “谁?进来。” 霍子衿小心翼翼地蹩进书房。 李重耳倚在凭几上,正握着一卷书读,然而双眼红肿,神情萎靡,正如窗外天穹密布的阴云郁郁难散。 “殿下,四处都查勘过了,那老者再没出现……” “算了,不说他了。”李重耳摆摆手:“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事。” “你不去向莲生姑娘交代一下么?” 【📢作者有话说】 有小朋友表示看不懂茅厕为什么要掏粪,呃,现代抽水茅厕当然用不到掏粪,但以前的茅厕都是旱厕,隔段时间必须要把积粪掏走,不然就塞满了。作者君小学时候做值日还有掏茅厕这一项的,非常之有生活,为了照顾大家观感就不写得太生动了……
第34章 灵不灵验 ◎你到底做了什么?臭成这样。◎ “交代什么?我被人尽情耍弄一遭,最后也没能拿到柳枝甘露?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事!”李重耳的视线离开书卷,恼怒地瞄向霍子衿:“你来做什么,怀里揣的什么东西?” 霍子衿犹豫一下,默默伸手入怀,掏出揣得鼓囊囊的物事,捧在手里,将包裹的布囊,一层层打开。 “尿壶?” 呯的一声,李重耳将手中书卷,劈头盖脸地摔打过来:“你这是干什么?巴巴地捧来羞辱我吗?你马上去给我劈柴,不不不,马上走,带着你的尿壶一起走,永远别给我回来!……” “殿下息怒,息怒。”霍子衿可怜巴巴地捧着尿壶闪避:“你听我解释啊。” “你解释!解释不清楚就把它喝了!” “殿下,你走之后,我去拿来仔细查看了,这尿壶从未用过,外表的斑斑锈迹也不是尿渍,只是壶上花纹,里面盛的,毫无骚臭,也不是尿。” 李重耳瞪着他,胸膛起伏,犹未平息:“你还真喝了?” “没有没有,未得殿下指示,属下怎敢乱喝?谨慎起见,闻了一下……殿下别这样看我,你为这柳枝甘露,费尽心思,属下也愿不惜一切代价……我觉得那老丈留下这东西给你,并非戏耍,它有可能真的是……” 室中一片静寂,唯闻帘外飒飒风声。 李重耳丢开书卷,一把夺过尿壶,举在面前,仔细端详。 红陶所制,作猛虎蹲踞之形,前方有口,后方有把,看起来与常用的便器并无二致,然而确实是,光泽湛亮,花纹崭新,不是日常使用之物。内中盛了浅浅一层液体,就这样举着,已有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李重耳倒了一滴在手心,只见水光清澈,略呈玉色,仿佛莲叶露珠,在他手心静静滚动。 耳边一阵暴响,是天际炸起闷雷。呆怔着的主仆二人,一齐望向窗外,只见滚滚乌云已散,正有瓢泼大雨,哗剌剌洒向人间。 —————— “真被你弄到啦?” 就算天上忽然掉下一个飞天跌在面前,也不能教莲生更惊奇了,伸手接过李重耳手中瓶子,捧在鼻端深深吸嗅:“味道果然特异,不是以往嗅过的香气……是柳枝甘露吗?你从哪里弄到的,我还没个头绪呢!” 归雁里死者与日俱增,莲生心急如焚,这几天想尽了办法寻觅这个柳枝甘露。有传说云,汉武帝好神仙,曾经收集过甘露,是在建章宫建了一座二十丈高的铜柱,上有铜人捧着七围大的铜盘,名曰承露盘,承接云天之露,伴以玉屑饮用……这法子听起来靠谱,但是二十丈高、七围大的铜盘,教莲生去哪里搞? 再说那汉武帝也没活多大岁数,可见此法收集甘露,仍然不是正宗…… 又去找义父义母请教,两人面面相觑,犹疑回答:“据佛经所言,那是观世音菩萨的东西,就连天神,也不是个个都有啊。” 莲生嗒然无语。凉国已经算是天地钟灵,有飞天下凡显圣,但观世音菩萨可从未来过…… “你遇到观世音菩萨了?”莲生瞪着面前那金冠朱袍的殿下,惊奇追问:“你也太有福气了吧,见过飞天,又遇到观世音菩萨?” “没有没有,没那个福气。”李重耳不踏实地挠了挠头:“我也不太确定这是柳枝甘露……老天保佑,希望它是,倘若没有求到,那许多人的性命……” 那可疑的液体,注入飞天赐予的玉瓶之后,比在红陶便壶里顺眼多了,月光下莹透清澈,隐约可见一弯皓月倒映液面。 但真正的柳枝甘露谁也没见过,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那老者的……尿? 霍承安父子于这柳枝甘露的到手有极大功劳,李重耳慷慨地分了一半给霍子衿,万一它其实是……尿? “别逗了,谁的尿这么香。”莲生连连搓着两手:“那摩诃波楼沙花香唯有在军持净瓶中的柳枝甘露里才会凝结,是真是假,等下就知!” 雨后的九婴林,空气异常清凉明澈,一阵阵微风送爽,沁人心脾。两个少年人头对着头,专心蹲守树下,抓耳挠腮地等着摩诃波楼沙花开。那花苞依然死气沉沉地附着在老松根部,色泽黯淡,形状丑陋,紫红色的皮层还在微微颤动,二人凝视它的目光,却充满欣喜,热情,期待,像是在等待一个初诞的婴孩般。 “……你说的那个异人,好像就是帮我解说身世的簪花老丈啊?他确实来路不凡,为我解说的事情句句都灵验,有本事搞到柳枝甘露,倒也不奇怪。”莲生好奇打量李重耳: “但他傲慢得很,我费了好大气力才求得他解说几句,你是如何求到这宝贝的?” 李重耳不打算说实话。他这样的大英雄,要过人家三关才成事,又劈柴又掏粪的,说出来岂不是丢尽颜面?当下只傲然扬头,掠一下鬓边发丝: “本王英名远扬,众望所归,他哪有什么话说?见了是我,顿时心生仰慕,乖乖地将这柳枝甘露,双手奉上……” 莲生只是望着他笑,月光下一双明眸光彩盈盈,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慧黠,一点了解的纵容。李重耳越说越是心虚,悻悻道:“你笑什么?我总之是成功弄到手。” “我才不信有那么容易。”莲生的盈盈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瞧你这脸色,定然吃了些苦头,几天没见,人都瘦啦。” 这短短两句话,内中蕴含的殷殷关切之意,如一股暖流直冲李重耳头顶,教他整个人都飘在云彩之中。 千般辛劳,万般折辱,顿时全部掀在脑后,一时间只觉得再为这女子赴汤蹈火千遍万遍,也是甘之如饴。口中讷讷,还未想好该怎么说下去,莲生一双黑眸转动,已经又再开言: “身上也好臭。”说着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呕……” 李重耳满脸红涨,登时后退两步:“这你也嗅得出来?我已经每天沐浴香汤,衣物全部换过,还臭?” “臭得惊天动地!你一走进林子,我就嗅到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臭成这样。那老丈把你推进粪坑了?向你泼粪了?这柳枝甘露拿得,实在不容易。” “那,那不重要,怎么才能除掉这臭气?还要臭多久?我什么法子都使过了……” “这个嘛,包在我身上。”莲生抬手解开腰间佩囊,取出一只小小的素白莲花座扁圆瓷瓶,塞到他手中:“佩上它,就不臭啦。摩诃波楼沙花香我不知能不能制成,先给你制了一瓶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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