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耳,龟儿子!懦夫,蠢驴,胆小鬼!若是男儿,就真刀真枪出来拼杀一场,缩在乌龟壳里算什么本事!定是怕被我大夏勇士一枪斩于马下,露出傀儡元帅的真面目……” 城下陡然紧张的战事,如弓弦般绷紧的军情,一日之间便将两个少年人各自惆怅一扫而空。 入城已满一月整。照贺朝宗的估计,夏军应当有撤军动向了,然而据探子禀报,夏军营中全无动静,也不攻城,唯有那领军先锋赫连虎头日日带队在城下咒骂。那些军士想必是受过训练,汉话讲得字正腔圆,整齐嘹亮的骂声日夜在陇安上空回荡: “……李重耳,龟儿子!没用的懦夫,有本事出来打!你凉国上下都是懦夫,蠢蛋,笨瓜,贱货,猪狗不如!濡水之战,一败涂地,君臣向我大单于下跪求饶,自称干儿子!雄川霸川,尽归我大夏所有,美女娇娃,皆跪伏于我大夏勇士胯-下……””
第49章 赫连虎头 ◎众将的视线,全都集结于莲生身上。◎ 污言秽语连骂了三五日,凉军大将曲仙芝按捺不住,向李重耳请命出城单挑赫连虎头。李重耳准了,亲自于城头压阵,为曲仙芝擂鼓助威。却见对方主帅赫连阿利压根儿没有出现,只有赫连虎头单枪匹马到了阵前。 那不是一个人,全然便是一头猛虎。 玄衣玄甲,一身漆黑,鬈曲的黑发披散,遮住黝黑的脸。膀宽背厚,杀气慑人,纵起那匹雄健黑马,如滚滚乌云疾冲阵前,城头众将只见城下二马错镫,电光石火的一刹,黑铁长矛已经贯穿曲仙芝胸膛,鲜红血雨喷溅,遍染马下黄沙。 城头将士尽皆惊栗,眼睁睁地望着大凉第一猛将就这样翻身坠马,倒在血泊之中。 李重耳悲愤已极,喝令军士出城抬回曲仙芝遗体,却不料那赫连虎头并未罢休,于马上甩出套索套住曲仙芝足踝,竟拖拽曲仙芝的遗体于马后,绕城狂奔示威。 汉家交战,讲究礼仪,虽然各为其主,但彼此间要有起码的尊重。 战阵间隙,都容军士们各自收殓同袍遗体,失陷在敌阵中的将士遗体也往往以军礼收殓送回。如今这赫连虎头胜则罢了,竟然当众辱尸,如此凶残暴虐之举,实是击破了凉军将士的底线。 “三军备战,开城迎敌,与夏狗决一死战!”狂怒的李重耳,当即传下军令。镇守陇安的张钧程拼命拦阻:“使不得,殿下,他们如此作恶,就是要诱我军出战,万万不可中了圈套!” “难道就任由恶贼横行,曲将军遗骨难安吗?”李重耳指着张钧程的鼻子,目光烈烈,几欲喷出火来:“军令在此,本王命你开城迎敌!” 张钧程脸色煞白,紧紧抿住了唇角。他只是一员小小都统,上次李重耳身为牙门将,需要听他的指令,今次这殿下已经身为统帅,下令开城,他不能违背。 正僵持间,一人伸手分开二人,挡在张钧程身前,凛然面对着李重耳,是姬广陵。 “殿下,贺大将军命你,不准开城迎敌。” 旧居恸哭一场,姬广陵终于彻底恢复了神智。 虽然面容依旧憔悴,但是深深凹陷的眼窝中,一点精光泛动,依稀可见往日沙场名将的神采。他此次是戴罪出征,在军中并无官职,但是气度威严,低沉语声中也自有一种威慑之力,教人不由自主地服从。 城头寒风凛冽,吹冷了李重耳一时失控的燥热脑筋。转头望向城下,只见赫连虎头正纵马驰过,马后拖拽的曲仙芝遗体,已经是血肉模糊。那悍将骑在马上,一双眼冷冷望着城头,视线正与李重耳相接,一瞬间恍如万枝利箭交迸于两双眼中。 “本王……本王亲自去拿下此贼,为曲将军报仇!” 姬广陵的语声依然低沉而威严,绝无辩驳余地:“统帅乃三军司命所在,不可轻动!” “殿下。” 身后的莲生开言。 “我去吧。” 莲生的心头,郁愤也已经压抑了许久,几欲喷薄而出。 那曲仙芝也是曾经与她并肩杀敌的同袍,军阵中彼此呼和,多少个生死同命的瞬间,眼看着殉身城下,遗体还被如此侮辱,熊熊烈火早已燃透心胸。那赫连阿利如此悍勇,只怕李重耳也不是对手,这等险境,必须自己承当。 众将的视线,全都集结于莲生身上。李重耳也蓦然转过头来,深深凝视莲生,思忖良久,抬起手,按在她的肩头。 “好,你替我去。” 长风猎猎,旌旗飞扬,拂荡着两人头顶盔缨。彼此目光凝视,竟不用多加解释,早已明白对方心意,不约而同地,都微微点了点头。 “去吧……平安回来!” “得令!” —————— 西风烈,长空湛湛,烟火交缠。 陇安城厚重的吊桥放了下来,莲生纵马驰出城门,横枪立于护城河畔。 面前平原广袤,四下里视野空阔,一望数十里。这数十里的地面上,如今黑压压全是夏军兵马,远远地排开阵型。中间一片空地上,那赫连虎头一人一马,傲然挺立,疾风吹得背后宽阔的玄黑大氅高高扬起,宛若一头生翅的黑虎,随时蓄势扑出。 莲生早已听说,这赫连虎头乃是夏军统帅赫连阿利的亲弟弟,谋略不如兄长,悍勇却是万众无匹,兄长挂帅,弟为先锋,正是天下无敌的组合。如今眼看着在三军阵前一招制胜,果真名不虚传。 然而曲仙芝的遗体就在莲生面前数丈之外,历经马匹拖拽、马蹄践踏,已经惨不忍睹,那勇将双目未暝,仰视天穹的目光,似一声悲愤呐喊,直戳莲生胸膛。 不义之师,便是野兽! 如此失去人性的恶徒,便纵有千钧勇力,也只能更激起莲生敌忾之心! “来将通名。”对面赫连虎头缓缓开言,语声粗哑,咬字不正,然而城上城下,两军都在炯炯凝视这遥相对峙的二人,数万军士鸦雀无声,倒是听得甚为清晰。 “我叫张七宝,前来讨贼!” “叫什么?” “张七宝!” 那鬈曲长发披覆的黝黑脸膛上发出一声冷笑:“谁家的小儿,回家吃奶去。我赫连虎头,枪下不斩无名之将。” “你别猖狂!不义之师,人人得以诛之!” 莲生第一次单枪匹马出阵,并不懂得对战规矩,见这敌手只立在原地冷笑不动,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上去直接开战。踌躇之间,那赫连虎头又阴声开言: “凉狗真是没人了,派一个雏儿来送死。爷爷教你一个乖,按照军中规矩,你既然应战,须……才对。” 最后一句,讲得甚是模糊,纵然周围静寂,莲生也没有听清。当即纵马上前几步,问道:“你说什么?” “你应当……才对。” “什么?” 城头上的众将,遥遥望见莲生不断纵马前行,与那赫连虎头一问一答,越来越近。骑兵交战,距离少于三丈,已经危险至极,而莲生手中银枪依然横在身前,全无防备之状。姬广陵猛然大喝一声:“不好!……” 已经迟了。 刹那之间,风雷动,天地摧,赫连虎头一声暴喝,身后黑色斗篷如羽翼般奋然飞起,是他脚下用力一夹,催动了胯-下战马。这龙虎般威猛的勇士,将满腔勇力贯注于右臂之上,右手奋起平生之力,握紧枪杆,挟胯-下骏马奔腾之势,如闪电般向莲生刺去: “死吧,小子!” 疾风扑面,暴喝贯耳,莲生只觉眼前一黑,纵马回枪都已经不及,急切间只能侧身躲避。那赫连虎头蓄劲已久,岂容她轻易避开,枪花一抖,如影随形地粘上,噗地一声劲响,已经刺入莲生肩窝。 血雨四溅,血腥扑鼻。 一个人的血肉之躯,在尖锐金属的撕裂下,没有丝毫防御之力。精铁铸就的枪尖加上勇士的膂力、奔马的冲劲,毫不留情地穿透皮甲,插入莲生肌肤,直没至枪缨。一道浓稠血幕,漫空喷射,染红了莲生半边衣甲。 夏国将士,纵声欢呼。 城头上的凉国将士,惊呼一片,立在墙边的李重耳,双手紧抓墙壁,指尖都深深插入墙缝之中。 莲生的脑海中,一阵昏眩。椎心的疼痛刹那间令头脑麻木,只觉得周身冰凉,整个人缓缓浸没冰海之中,直至没顶。血,看不见了,敌人,看不见了,手中银枪,松开了,一切都感受不到了,全身不自禁地抽搐着,直向冰海中沉去,向深渊中坠去,向无垠的死亡中飘去…… 陡然间战鼓咚咚,自城头鸣响,激越而急切,唤醒莲生心底仅存的一点知觉。鼓点如雨,似一个人的语声回荡耳畔:“七宝!七宝!平安回来!……” 不能……不能倒下。 她肩负重任而来,仗还没打完,那恶贼还在猖狂,两军都在注视,此战关系军心,只可胜,不可败! 竭尽全力,睁大双眼,一任全身浴血,伸手抓向插在肩头的枪杆,牢牢握住。 那赫连虎头满拟一枪已然得手,冷硬眉目间已经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久经战阵,知道凉军在曲仙芝战死之后派出的必是不寻常的勇将,故此丝毫未敢轻敌,纵使面对的是个十几岁的无名少年,也设了圈套诱他近前才动手。这一枪虽然未中要害,也必然令他失去战斗力,只要再补一刀…… 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在震天战鼓声中,凶悍地瞪圆了双眼。 浩然战气,凛然弥漫面前。战袍飞扬,白马四蹄翻飞,那少年竟然带着肩头枪杆纵马疾扑上来,一瞬间沙尘扑面,天旋地转,眼前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衣袂飘扬的天神腾空而降,眸中的凌厉寒光,席卷日月星辰。 血雨漫天泼洒,冷冷冰海浸透了赫连虎头全身。 两军的欢呼和惊呼之声,尚未止歇。 黑马白马交错而过,咚地一声,一个人从马上缓缓翻倒,栽在地上。 是赫连虎头,大夏第一勇士。 他的胸前,倒插着一杆长-枪,枪杆入胸,而血染的枪头耸立风中。黝黑面庞上,双眼圆瞪,至死难暝,渐渐灰白的眼眸中,始终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当当当当……” 陇安城头,铜钲大响。 莲生纵马疾奔到曲仙芝身边,就于鞍上挂蹬俯身,拦腰抱起曲仙芝的遗体,飞驰回城。 “咚咚咚咚……”夏军阵内,战鼓急奏。却是在中军观阵的赫连阿利下令进攻。夏军惊魂稍定,顿时杀声震天,紧随莲生追来。城头上的姬广陵,早已喝令弓箭手列阵,霎时间羽箭联珠,如雨点般射向夏军。就在这一追一阻的刹那间,莲生一人一马,已驰回城内,护城河前的吊桥,飞快升回空中。 旭日当空,微风吹拂,明晃晃的一个白日。 呆立在陇安城前的夏军将士,却如做了一场噩梦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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