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短暂急促的沙沙声响,虞半白却听成了刀刃刮鱼鳞时的声音,脸色变得有多苍白就有多苍白,不胜怏怏。 他闭上眼,顺着胸口安慰自己: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早些死,得也么,得也么,就让小狐狸摸一回,摸了以后她才能放下执念,日后不再觊觎我的尾巴,我也不必白天黑夜里都傒幸。 “是。”安慰讫,虞半白剔开眼,梗着一截半青不白的脖子,“鱼尾娇气,手脏碰之,易损美丽,洗了就摸,你去后方洗一洗吧。” “好。”裴姝收起册子,格格发笑,脚下是纵三步,跳三步到后方打水洗手。 她全然忘了脚下穿的是高底鞋,这一纵又一跳的,差些儿摔倒在地上。 裴姝把十根手指浸泡在水中,左搓搓,右搓搓,还折根地上的细枝儿剔甲缝,没有污垢,也剔得认真,最后又拿小刀磨甲,一双手洗了几近一刻钟。 虞半白合上了胭脂铺的门,在这一刻钟里,他也撩起衣角,拿湿布轻轻把尾巴擦拭了一遍。他怕尾巴上落了尘埃,裴姝摸时手心变黑,到时候伤脸皮,擦完鱼尾,又理了理衣裳。 被摸也要是体面的,颇有大丈夫的节操。 裴姝那阵格格格,清亮的笑声一直没有停过。 唉,手来相扰,唇儿里也要出声相扰,感到笑声在被后渐近,虞半白心犹豫,先放下衣角,把尾巴藏起来。 裴姝迫不及待要看、摸鱼尾,举起双手给虞半白看:“子鱼公子,我的手洗的可干净可干净了。” 碰过水红的甲盖儿粉粉的,手洗得不仅干净,还漂亮, 虞半白瞧一眼,立即和裴姝约法三章。 虞半白正色道:“一,看时不能摸,二,摸时不能看,三,不管是看还是摸,你都不许笑出声音来。” 裴姝不问为什么,笑盈盈支对:“好。” 一笑露出上排牙齿的小尖牙,虞半白意慌速,连忙又加一个条件:“还有,不许用嘴来咬。” 裴姝沉吟,小声地问:“不能咬的话,那呜咂一下可以吗?” “呵,不可以!”虞半白吃紧回道。 咬和呜咂,他倒是宁愿被咬。 “那我忍忍。”裴姝在胸口拍三下,重复一遍虞半白的条件,“许看不许摸,许摸不许看,不许笑,不许咬,不许呜咂。子鱼公子,我都记住了。” 遇上一只好吃鱼,好似又有点好色的小狐狸,虞半白抚额叹气,觑着裴姝不苦诈打扮,但依旧如粉花般的脸颊与花枝般妖娆的身儿,他慢慢撩起衣裳来。 虞半白里头穿了一件衬裙,衬裙外有贴里与褡护,他三件衣裳一齐撩起,衣裳在腹下高高地堆成一团,一条尾巴,在裴姝的眼皮子底下囫囵露了出来。 见尾巴,裴姝如含有银丝亮线的双眼,从尾鳍处慢慢往上移。 虞半白的尾鳍偏长,其纹理似一根根排密紧实的羽毛,根根可见,根根漂亮,而尾身更不用多说,弧度弯弯,与女子的腰身一样撩人,鳞片均匀,颜色之渐变,比虹缤纷。裴姝的眼角本是堆着笑意的,看到尾巴时,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藏不住的爱意,比堆情书时还有情。 说是看鱼尾,不如说是用目光来抚摸鱼尾。 “子鱼公子,你的尾巴好漂亮啊。”裴姝不由感叹道。 “嗯。”虞半白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眉眼不展,乏劲地坐着。 裴姝两眼看不尽兴,搓热掌心,准备用手来感受一番,手指将触上尾鳍时,虞半白软声道:“第二条,摸时闭上眼。” “哦。”裴姝不犹豫地合上眼皮。 手指碰上来的那一刻,虞半白的眉头悄悄展开了。 裴姝不留甲的手指,使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在鱼尾上婆娑没索地摸。 因常年握刀,裴姝的指腹略糙,有些指头上生了些小茧子,逆着方向抚摸鱼尾,茧子刮过鳞缝,指尖搔过鳞面,激起引人遐思的清爽与酥麻。 虞半白向这阵清爽与酥麻投降,吐出一口气,眼睛一闭,自我沉溺进去了。 鱼尾的鳞片软乎乎,凉丝丝的,尾巴每个部分的触感都不一样,尾鳍部分摸起来就像是天鹅绒,尾中部分娇嫩还富有弹性,指尖戳一下,会稍稍凹进去些,而靠近腰部的地方有些硬,指尖戳不动。 但肚脐眼下了一块地方,比尾中还娇嫩有弹性,裴姝闭着眼,并不知手指摸到了何处,觉得某处地方好摸,手指在那一处地方上流连忘返。指尖只戳一次,虞半白当即爽个透心凉,惊个语不接,甩起了鱼尾,躲开裴姝第二次触碰。 虞半白的反应极大,还低吼了一声,裴姝的狐狸耳应声耳冒出,她睁开眼,收回手,解释:“我、我没咬你。” 裴姝戳的地方,鳞片之下就是他的左边地。 戳哪儿不好,偏戳这羞涩之地。 虞半白鬼促促把手搭在刚刚被戳的地方,瞟一眼裴姝尖厚的耳朵,咬牙道:“这里,不可以碰。” “你、你也没说啊。”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狐狸耳,裴姝用手捂了起来。可她的狐狸耳上的茸毛稍长,用手捂住,茸毛仍从指缝里钻出几根来。 虞半白不和裴姝继续废话,放下衣裳,道:“好了,看完了,也摸完了,你该回去了吧。” “没有摸完。”裴姝放下手,笑拈衣带,反驳道,“我还没摸子鱼公子后面呢,后面我也想摸一下,子鱼公子,可以吗?” 得寸进尺,好一只没理会的小狐狸。虞半白屈手指,在裴姝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嘴角一开,和裴姝说起道理来:“裴柳惊小狐狸,若我说我想捏你的耳朵,你乐意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脑门上吃了一个震天雷,裴姝痛而不恼,静静地听虞半白将道理,但她没分晓,只说:“你想捏我的耳朵吗?那你也得洗洗手才能捏。我爹爹说了,狐狸的耳朵也很娇气的。”
第43章 肆拾叁·小乖龙归家 乖龙夹脑风 刚刚他的脸色苍白,而现在他的脸色红如晚霞,和裴姝说不明白道理,虞半白此刻只想抱着盆子大哭一场,若是在南海里,他定要治这只不知羞耻的小狐狸一个亵嫚之罪。 “啊,如果子鱼公子不便洗手的话,就不洗了,你捏完以后,我去洗耳朵就好。”虞半白死丕丕坐着不说话又不抬头,裴姝着急着要摸鱼尾,只能退一步,露出耳朵。 以半狐半人之形为人见,裴姝腼腆不胜,仰头待虞半白来捏。 裴姝的耳朵,那些茸毛柔柔顺顺不打绺,约有半个甲儿这般厚,里层呈淡粉色,直直地立在颊边。 狐狸耳不大,所以直直地立在颊边,又厚有半个甲儿,看起来也是柔软松弛的,怕是一只轻盈的粉蝶停在尖处,耳朵也会似叶子遇到了舊獨雨水那般,微微往下一个弹动。 虞半白未想过捏裴姝的耳朵,但裴姝把耳朵露了出来,他又拿眼细细去打量,打量着心痒痒,指尖也痒痒的。 转念一想,捏了耳朵要被摸后方,虞半白岂敢心痒手痒了,别过眼,冷冷道:“我不捏,所以柳惊姑娘请回吧。” 话毕,一道巨雷掠过耳,那雷似是千斤的重石,从天砸至地面,震得壁摇晃,雷未止,一阵大雨打在树上淅沥作响,不久铺前察察有声。雨势大,又逢风威陡作,两脚行步困难,人不得已至檐下避雨。 裴姝瑟缩不安,指着门外的风雨,道:“可怕可怕的,我能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吗?” “随你。”胭脂铺与香鱼铺不过几步之距,但风强雨急,让裴姝陵冒风雨归铺去,确实不妥,虞半白不再驱赶裴姝,当然,也不会与她摸鱼尾,从轮椅上站起来,跳到后方的寝室去。 想他一条有行止的泉仙,偏偏逢上只爱鱼的狐狸,虞半白委屈,抱起盆来,托地两行泪下,嘴里唱: 汉州小狐狸,特特叩宅摸鱼尾,吾百体俱呈,吾好鞋踏臭屎还不成活路哟~ 最后一个字音,虞半白的声音抖得与落盘之珠似的。唱完他打个嗝,身子与被褥扭做一团,闭上眼深入黑甜。 虞半白郁结在心头,深入黑甜,梦境也颇恶。 摸不到鱼尾的后边,裴姝有些失望,但想摸着了前边,心里又十分满足了,握管在册中简单写下一句话:泉先之尾,滑如绸,光如练,呜呜呜,美哉美哉。 写讫,裴姝变成一只狐狸,趴在桌上,嘴角弯弯,分地与虞半白同入黑甜。 苍小六好行雨,每年过生辰都会下一场瓢泼大雨,至夜才停。 苍小六的生辰过后不久就是端午节,而这些时日,苍迟无日不因贫穷烦恼。 苍小六行雨认真且勤,每月除了能拿日事钱,还有一笔不菲的奖银,祢衡天天到市槽的商铺里粪除灰尘,就连拖狗皮的虞蛮蛮也寻了份工做。 晚饭后,他劈腰抱住乔红熹载呶不住:“娇娇,吾成穷汉也,爹穷女儿富,伤脸也。” “游手好闲之龙,从不自食其力,不穷怪谁,滚一边去。”乔红熹推开苍迟,转身洗净手,去包粽子。 话音落,苍小七穿着一身缎儿过来。 六月姐姐苍小六过生辰,还有端午节,苍小七会常常出现在扬州。 苍小七和苍迟是一个性子,好吃懒做,不爱行雨,无人寻她行雨也爱东躲西藏,之前到外头躲了整整三个月。 夜里乔红熹思念姑娘,让苍迟去寻姑娘回家。 苍迟寻了大半天,最后在一处雪地里,用铲子把苍小七挖出来了。苍小七在深十尺的雪地里,不吃不喝,睡眠不辍,整整睡了三个月。 乔红熹问缘由,苍小七悄悄与乔红熹咬耳朵,这般那般,原来是天儿太冷,一不小心学蛇蛰伏了。 乔红熹哭笑不得:“蛇蛰伏,小七蛰居,吓得阿娘还以为小七被抓走了。”后来便让她一月必须回一趟家。 “阿娘,爹爹,下午好呀。”苍小七今日是回来包粽子的。 “嗯。”苍迟不凉不酸,应了个嗯,随后搬出伏双这个挡箭牌,“那伏双不也是游手好闲的,眼里就只有蛮蛮。” 乔红熹嗤笑不已:“惊世先生虽游荡懒散,但他该打雷时就打雷,不像某些龙,该下雨的时候就藏起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苍迟梗着脖颈儿转移话题,继续硬着嘴皮子抹黑伏双:“前几天他又惹蛮蛮生气了,一气之下,蛮蛮跳进河里死活不肯出来。如今俩人还没和好呢。” “那又如何,人家还是有钱啊。”虞蛮蛮生气这件事情,乔红熹是知道的。伏双气她与别的郎君扯娇,语气不善,说了几句。虞蛮蛮成精了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从来只听人语气如何,伏双语气不善,就觉得自己受了泼天的委屈,眼含热泪,跳进河里就不肯出来了。 别扭一直闹到今日还没闹完。 苍迟一迷不知情,他不知那根筋不对,说:“娇娇我要去挣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