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勒僵硬不动,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惊天动地一声吼,“你舔我!” 他冲进内室,把右手翻来覆去地洗了八百遍,洗得整只手通红还不罢休,将龙可羡一把拽进来,塞给她一杯水,“漱口。” 龙可羡不懂得他为何有这般大的动静,但她不会揣测,乖乖漱了口,问:“猫球,喜欢吗?” “……不喜欢。”阿勒实在忍无可忍,剥掉她的绒帽裘衣,用绸布沾了水,把那几道胡须也给擦得半点不剩,才舒坦了些,满意地说,“这般干干净净的,喜欢。” 龙可羡思忖片刻,忽地又扯来帽子戴上,故意晃晃耳朵:“干净猫,喜欢?” “……”阿勒再度摘掉帽子,“干净龙可羡,喜欢。” 龙可羡如遭雷劈,恍恍惚惚地晃出了门。 *** 最近家里不太对劲。 内院洒扫婆子多了两个,日日拎着鸡毛掸子满脸严肃地巡视,连栏杆都被擦得光亮,问起来,就说是临近过年,务必保证纤尘不染。 内外院角门下,总有鬼鬼祟祟的小厮。 还有龙可羡,最怪的就是龙可羡,她近来总往前院跑,日日都不知傻乐呵什么,路都不会走,蹦蹦哒哒的自得其乐,而这乐呵劲儿在遇到阿勒之后便会戛然而止,常常令阿勒感到莫名。 而今日,阿勒看着被褥上一根扎眼的黑毛,喃喃道:“别是进山猫了。” 龙可羡打着哈欠,顺着眼神看下去,顿时抖了个激灵,窸窸窣窣地爬起来,撸起阿勒的袖子,理直气壮道:“毛,你的。” “?胡说八道什么,”阿勒一手把她夹在胳膊肘下,一手捞起被褥丢在榻上,“谁胳膊毛生这般长,还这般软,你别乱……” 说到这里,他陡然想到什么,耳根倏地被烫出点刺目的红,他故作镇定地放下龙可羡,走到浴房内,立刻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拉开点儿裤腰,往里瞅了瞅,比比长短,再比比粗细,比比卷曲度,纳闷道:“也不一样啊。” 就像某种开端。 有了第一道破绽,就有第二道,第三道,阿勒冷眼旁观着,看龙可羡衣裳沾上毛,衣袖偶尔飘出奶味儿,裙面被尖锐物勾出细小的丝,全身衣裳总是胳膊肘和膝盖先脏,还总念叨要吃猫爪小肉包,要让厨房把面团擀成猫耳的形状,甚至跟猫似的,老拿脑袋往他手臂上蹭。 腊月廿八,老仆带龙可羡上街看舞龙舞狮,阿勒总带她去跑马,或许是马背弥补了身高差,让她不再惧怕被人潮淹没。 回府时,她左手抱着丁零当啷的彩球,右手握着糖,吮得有滋有味。 她要把彩球送给猫球玩儿,它总喜欢垂着线的,会发出声响的东西,走到房门口,龙可羡略停了停,双手都占着位,不好开门,于是转了个身,拿屁股往后顶,一点点儿地顶开了房门。 “吱呀——” “哼。” “喵——”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龙可羡惊了一惊,彩球也掉了,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双麂皮靴面旁。 龙可羡连浇糖猫也不吮了,握着杆儿,揉了几遍眼。 “出息啊。”阿勒支着腿,坐在圈椅内,语气不温不火。 龙可羡没顾得上他,径直地跑到篮子跟前,看到猫球乖乖缩在角落才松口气,点点头:“一点点。” “哪里捡来的?”阿勒被气得发笑,“养了几日?” 龙可羡老老实实道:“花园,不记得。” 阿勒把腿放下来,他等了大半日,坐得屁股都要酸没了,只能忍着,把脸板起来,看着她问:“府里不养东西,你知不知道?” 龙可羡点头:“知道,所以,偷偷的。” “?”阿勒冷笑,“觉着自己挺聪明呢?” 龙可羡谦虚道:“一点点。” “……”阿勒匀过两遍呼吸,才把定论抛出去,“府里不养东西,把猫放了。” “不准!”龙可羡这就急了,“猫球饿肚子,猫球可怜。” “你睁开眼瞧瞧,它哪里饿肚子,哪里可怜,龙可羡,”阿勒深吸一口气,“你都没它圆乎!” “猫球出去,就会饿肚子,”龙可羡一本正经地解释,“龙可羡想要,猫球。” “不准。”阿勒不松口,他看着那团缩在角落的猫,不能理解龙可羡为此生出的同情和怜爱。 龙可羡糖也不要了,抱着猫不动,眼眶红一圈,明明没落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说:“你不讲道理。” “你不讲道理,”阿勒原话还给她,“一声不吭把猫养府里的是不是你?跟我讲过没有?” “你不喜欢,”龙可羡小声说,“他们讲,会丢去喂鱼,会头发冒火。” “哦,”阿勒冷漠道,“别人讲两句话你倒是听进耳朵里,记在心坎上。” 反话嘛,龙可羡听不懂,她点点头:“讲你的。” 因为是讲你的嘛,所以记在心坎上。 刚竖起来的刺儿瞬间就软下去了,阿勒看那团猫球,虽然还是不顺眼,但语气和缓了许多,他气的就是龙可羡听个教唆,就背着他干事儿,连商量都不带商量,怎么着,别人的嘴抹了蜜,就他一个抹的□□,谁说话都比他中听? 他耐着性子,想了想,说:“没让你给它扔了,放庄子上去,好吃好喝供着,说不准更乐得在庄子上做个猫霸王,日日窝在这屋里,你要让它下蛋?” “不下蛋,”龙可羡摇头,“要和猫球睡觉。” “?”阿勒瞪着眼,“我睡哪儿?睡你俩脚下,还是睡床底,还是给我支个大篮子睡呢?” 龙可羡不说话,就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我就养你一个,”养一个就够糟心的了,阿勒撂下话,“你可以,猫不行。” “一样的,猫球,吃少少的,我,少吃一点。”龙可羡最后争取。 阿勒说:“你俩不一样。” 龙可羡眼睫都湿了:“哪里,不一样?” 她站起来,猫球顺着手臂往上爬,蹲在她肩头,一人一猫都可怜巴巴,同时“喵”了一声。 *** 阿勒还是没有松口,他仅剩的耐心都给了龙可羡,这种情绪没法传递,他做不来爱屋及乌的事情,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龙可羡睡着了,眼睫湿漉漉的。 猫有什么可爱的?阿勒很少共情,那是种无用的能力,让人陷入不必要的软弱,但他看着龙可羡,这是个生气难过也要揪着他的袖子问,“今晚能不能一起睡觉”的小孩儿。 她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对阿勒撒娇。 屋里光线微亮,是檐下悬挂的柿子灯,像在屋里罩了层暖色的光网,笼得人无处可逃。 翌日起来,龙可羡迷迷糊糊找水喝,走路走得东倒西歪,阿勒捻着窗花说:“顶多让它待到过年后。” 说是说马上过年,就当图个吉祥如意。 除夕夜里,府里请了闹戏人,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台下开了几桌席面,铿铿锵锵,呼喝笑闹,此起彼落,中庭的大缸里铺着翠叶,叶下有尾红鱼,猫球蹲在水缸边捞水玩儿。 正桌上只有龙可羡和阿勒,老仆端着盘,要龙可羡吃饺子,龙可羡一口下去,咬到一枚金葫芦,老仆的吉祥话比锣鼓声还亮:“年年如意平安康健,福禄吉祥万事顺遂,各路神王庇佑!” 紧跟着“噗噜”一声,第二枚牙齿也掉了,左左右右笑得前仰后合。 夜里,阿勒和龙可羡在正屋守岁。 龙可羡先睡着了,趴在阿勒腿上,子时刚过,爆竹炸响,吓得龙可羡一骨碌爬起来,迎面晃来一串缠着红线的铜板。 “压岁钱,”阿勒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袋金葫芦,一袋金花生,一袋南珠,一袋“讲点吉祥话来听听。” “先生讲,人要活到,一百岁的,牙齿掉光光,也不怕……”龙可羡慢吞吞的,说,“和你活到一百岁,就可以了。” 阿勒笑:“这叫长命百岁,费这劲儿。” 龙可羡拽着钱袋,手都揣不下了,她从来没有收过压岁钱,压岁钱果然沉甸甸,而那些过于晦暗的从前仿佛被风载走了,想起来时轻得没有分量。 阿勒也没有给过压岁钱,阿悍尔的除夕夜也热闹,那是有别于此的热闹,他会坐在人群里,和阿悍尔子民一道祈福颂唱,在子时来临时,进入中帐,和家人短暂地相聚,母亲的眼神很温柔,也很遥远。 他不怪父母,不怪任何人,也逐渐不愿意被足下的土地束缚。 龙可羡的侧脸笼在昏光里,那么小一点儿,他伸伸手,就碰到了。
第68章 少年惑 南清城四季轮替很漫长。 水缸立在院中, 清透的水面倒映出苍冷的天际线,春芽顶出枝头,飞燕裁了两片云, 撑作挡住烈日的伞盖, 秋桂缀在水面上, 被贪嘴的猫吃了去。 宛如有双看不见的手隐藏在天外, 无情地抛接着日月,从盛夏到深秋, 从晚冬到早春,猫球蹲在水缸边,一爪子把水面拍得飞花四溅。 溅开的水珠落在龙可羡裙边,倏尔就没影了,她从书塾出来时, 天色薄阴。 街尾卖熏鱼的花婆婆跟她打招呼:“小女郎有些日子没来,长高啦。” “花婆婆, 要鱼, ”龙可羡熟稔地绕进摊子里, 掰着指头数,“小黄鱼, 眉刀鱼,炝金丝。” “不要辣子不要油星, 是吧,”花婆婆接过话,她手脚麻利,很快将鱼干包在油纸里, “家里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回来,”龙可羡从书袋里掏着铜板, “要等过完夏天。” “哦哟,这两年跑海做点生意,怪不容易的,外边乱呢,”花婆婆搓着麻绳,把几个纸包叠着捆起,“小女郎要好好念书,不敢往外边跑哩。” 龙可羡数着铜板移过去,点点头:“我不乱跑。” 花婆婆笑起来,眼尾堆着重重褶皱,她看着这小女郎长大,最初时,站在摊子前,由个俊朗的小公子领着,小小一个,只看得见头顶两团发鬏,如今比她都高啦,她感叹着问起:“好久不见小公子,小公子如今可好吗?” 龙可羡沉默了会儿,说:“十二日。” “什么?”午2四九令8一久2 阿勒离家的日子,但她没有应,兴致有些寡淡:“不知道。” “哦哟,了不得,小小年纪要当家……” 春风含着濛濛水汽,从耳畔滑过,濡散了花婆婆的碎碎念,龙可羡提着油纸包,拽着书袋绳儿,慢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她肩线流畅,腰间掐着二十四道细褶,没有佩香囊玉玦,只是坠了枚缠红线的铜板,随着走动晃出虚影。 铜板不动了,被只劲瘦的手攥着,上边缠的红线有些磨损,边沿被盘得锃亮。 和南清城笼罩春雨的平静宁和不同,南沣城外港口密密麻麻泊着战船,城里乱作一团,街巷宛如被削刀切割成碎片,贼寇和州府军混杂在一起,烧杀掳掠,光凭服饰已经看不出两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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