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恩见爷爷慷慨激昂,也大受鼓舞,宣誓道:“我庄家三兄弟,愿与乌兰城共存亡!” 庄辰和庄严都握紧了佩刀。 “庄恩,侍卫长不幸捐躯,我任命你接替这一职务。”连穆羽动容地看着从小到大的玩伴,当众宣布。 庄恩一惊,赶忙上前领命。 连穆羽又看向副将军左光:“左将军,烦劳你在姜将军回来之前,履行他的职责。守城责任重大,辛苦了!” “谢城主信任,愿为乌兰城肝脑涂地!”身形敦实的左光走到殿前,鞠躬领命。 连穆羽又一一做出别的人事安排。之后,他叫出姜家姐妹。 “婉儿,”他不再似刚才那般斩截,语气温柔起来,从身侧拿出一个古玉匣子,“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里头装了她喜爱的饰物,送给你。” “葇儿,”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莺形木雕,摊在手上瞧上两眼,顿了顿,有些哽咽,“这是我自己刻的黄莺哨,你不是喜欢嘛,过去舍不得,现在给你了。” 到这时候,殿上几个上年纪的大人已经感觉出不对劲。连穆羽的行为,不像是在商议对策,更像是在安排后事。他平时虽然与姜家姐妹形影不离,但通常是不会把她俩叫来议事大殿的。今天叫来,又送她们贴身物件,显然不寻常。 最后,连穆羽拿出城主令牌。这块巴掌大的玉牌上,镌刻着象征乌兰城的凤鸣山海图像。 “最后一件,”他看向庄晟,恭敬地朝他点点头,“大司事,这块令牌交由你保管,万一三天后我不在了,你拿此牌继续指挥大家。” 庄晟唇发抖,泪直流,垂着的手臂颤个不住。 “老臣不敢!”他扑通跪倒在地,“城主福星高照,定会安然无恙!”无论如何不受令牌,连穆羽只得作罢。 他疲惫地摆摆手遣退众人。 但端木煜没有走,等其他人都离开,缓步走到少年面前,道:“徒儿,你今晚这是做什么?” 连穆羽迷茫地看着师父,嗫嚅道:“您说的对,坛城一危,乌兰必亡。今天一看,这城,果然是守不住的。” 端木煜道:“既然这样,那你何必把心爱的物什分派出去。” 连穆羽惨然一笑:“攻城期限还有两天……我分派出去,婉儿和葇儿还可以用两天,加上今晚。” 端木煜从徒弟突然间变得决绝的脸色猜到了什么,大吃一惊:“难道……你要去劫营?!” 连穆羽也不隐瞒:“不是劫营,是夺回父王头颅,让他和王后、兄长们在地下团聚。” 修士发了个冷战:“你这是羊入虎口!” 连穆羽苦笑道:“就算羊入虎口,临死之前,我也要拔下一颗虎牙来!我这辈子没干过一件正事,小时候还被嘲笑是‘抱妇殿下’,呵呵。反正横竖是死,死之前做一件不敢想的事,也算对此生有个交代。我父王把我发配到这边陲,就是要磨炼我意志,那我就趁这机会证明给他看。” 连穆羽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端木煜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文弱的徒弟竟然这么视死如归,不由心生敬佩。他自忖修道多年,也不曾将生死看淡,反而斤斤计较着人寿长短。 他还是劝道:“那你打算丢下城里三万多号人不管了?” 连穆羽一摆手:“管不了他们了,自身难保。死前把父王的首级偷回来,也算死得有意义,如果回不来……也是一死而已。” 修士终于被打动:“你随我去一趟道观。” 端木煜带连穆羽来到城南,走入登云观,这里是他修炼的场所,只有他一个人居住。道观里静悄悄的,乌兰城特有的紫玉冬樱随处可见,一树树繁花在月光下摇曳闪亮,散发着异香。 进到简朴不过的卧房,修士从枕下摸出一个八角形梨木盒,只有核桃大小,打开来,取出一颗桂圆大的褐色药丸,交给徒弟。 “我比你幸运,遇到一个厉害不过的师父。”端木煜拍了拍徒弟,“二十年前他的修为就已超过白衣修士,现在恐怕已修到了天龙境界。我不争气,这么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师父,您已经很了不起了,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连穆羽小心翼翼握住药丸,生怕它会像传说中的灵丹突然生出翅膀飞走。 “这枚药丸就是我师父当年炼制的,叫莲步神足丸,吃了后跑得贼快,没人能追得上。你吃了它,再去敌营。这恐怕是为师最后一次帮你了。下一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可能也是下一次轮回,到时还不知能不能认得彼此。” 端木煜说着说着,不由伤感起来,仰起头防止眼泪落下。 连穆羽不假思索,张嘴送入药丸,一仰脖生吞了下去。顿时腹中升腾起缕缕暖意,像是有一尊火鼎在肚中冉冉燃烧。 “师父,那徒儿这就去了。山水相逢,有缘再聚!”少年掏出城主令牌,塞入端木煜手中,“最后再麻烦您一件事,如果我今夜回不来,请把这个转交给大司事。” “要活着!”接过令牌,端木煜再也抑制不住,滚烫泪水扑簌而下,滴到青砖上,溅起星星水花。 ----
第5章 晚风清寒,碧宇无尘,万千星斗清晰可辨。 可是,今夜的明月与星斗虽然清明,却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与孤寂。满天星子一闪一闪,似乎是被天地间难耐的寒冷冻得瑟瑟发抖。 乌兰城一改往日热闹,一片凄清冷寂。冬樱街两旁花团锦簇的樱树上,挂满白色招魂幡,条条随风飘摆,噗噗地响着,像是在诉说深藏的悲苦。 连穆羽换上了轻便的夜行装,从青石板铺就的街面穿过。 他只用眼角余光瞄着两旁熟悉的人家与店铺。家家铺铺门窗紧闭,虽然已是深夜,时不时还是能听到,紧闭的门窗内有嘤嘤的低泣声。 经过一家香气四溢的米粉店时,他不由放慢了步子。那是城里唯一一家深夜还开张的铺子,也是他最爱吃的一家店,几乎每两天就要来吃一次。细白如玉的圆润粉线上,铺着满满登登一层浓香哨子,滴上两滴香油,撒上一撮葱末,那滋味,真是难以形容的美! 他咂了咂嘴,往店里看一眼,竟然有十多个人,他们埋头吃着,没人说话。要是平日里,食客们一定是天南地北谈笑风生的。 吃吧,多吃一些…… 一人从粉店前经过,浑身缟素,走几步敲一下腰间那面铜锣,随着铛一声响,他向空中抛洒出一叠纸钱,高喊一声:“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少年黯然神伤,不忍多看,脚下暗暗发力,飞奔向前。 避过巡夜兵士,噌噌登上城楼,借着暗影绕过岗哨,来到西边人少处,站上箭垛往下一跃,身轻如燕地在十丈远的地面安然落下。 站起来后,慢慢转过身,目光所及,月华照拂下的城池,泛着铁黑冷光,雄壮巍峨,傲然挺立。饶是如此,它也难以抵御不可一世的贪狼军团。 他怕这是此生最后一眼,于是呆呆的、定定的多看了一会。 城墙后巡逻兵来回走动,并没有人发现城主正在远处凝神。 这时,城楼正中间处,两座箭垛中间现出一个瘦削人影,月光下只能看出轮廓。那个影子自出现后就一动不动,就似画上去的一般。 连穆羽一眼便认出,那是师父。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双膝跪地,磕了一个长头,尔后起身,噔噔朝坡下冒着火光的敌营跑去。 之前在城楼远眺,左右山峰挡住部分视野,连穆羽未曾看到帝剎国军营的全貌。这回来到坡底,他几个纵跃跳上一棵高大的哨兵树,这才彻底看清敌营。 帝剎国的营寨背靠瀚海,自北向南绵延数里,点着灯的帐篷亮如一个个黄金馒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宽大的猩红狼头旗插遍营寨各个角落,一遇风起便哗哗啦啦响成一片,风若大些,就发出泼天海浪撞击巉岩巨崖的那般轰鸣。 连穆羽哪里见过这等壮阔的气势!他印象中无与伦比的昆仑城,与眼前这座雄阔的营盘相比,也是何其渺小! 他不禁暗叹:“这莫非就是天军!” 惊叹好一阵,少年心想着,难怪帝剎国的贪狼军能在强国林立的东玄大陆最后胜出,原来他们是如此庞大,如此肃整,如此令人惊惧! 他远远就看到旗海中间那面最突出的大旗。徐徐飘动着的,王旗。 王旗下那顶帐篷也硕大无朋,那无疑就是主帅所在的中军帐。 少年锁定了目标。他的计划是,潜入中军帐,擒住主帅,逼他交出昆仑王的头颅,如果可以,甚至有可能逼他退军! 他在树上观察一阵,摸清巡逻兵与哨兵分布,待到一支马队从营门前经过,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猫腰向营寨窜去,摸到木栅下,找到一处无人看守的空地,跳入营寨。 子夜已过,多数军士已经酣睡,营寨里只有少量士兵来回巡逻。火把呼呼燃烧,照得四处影影绰绰。 此时天空飘来一团乌云,正巧挡住明月,营寨内霎时暗了许多。 连穆羽瞅准时机,照着脑海中记下的路线图,迅速摸到中军帐边。他跑得如此之快,好几次其实有巡逻兵看到了他,但也只见黑影一闪而过,让他们误以为是夜间视野模糊,眼花而已。 中军帐外守卫不是别处可比。普通营帐外大多无人把守,这顶硕大无朋的帐篷外却站了七八个身形如牛的军士。入口出还架设了两个大火盆照明,如果逼近,守卫立马就能发现。 连穆羽躲在中军帐左手边一个低矮帐篷边,紧紧贴住毡布帐壁,大气不敢出。正观察对面动静,身旁帐篷里传来几声轻微咳嗽。 他蹲下身,捡一块石头朝正前方远处扔去,啪一声,中军帐外的守卫听到响动,立马警觉起来,三人嘀嘀咕咕地朝响声处走去。 连穆羽暗喜,再捡一块石头,扔往另一个方向,又成功吸引走两个守卫。 还剩三个高壮的家伙。 连穆羽不知这些人武力深浅,要是他们跟白天看到的黑袍人一般厉害,别说三个,一个就可以像捏只蚂蚁一样轻易对付他。 所以他不敢贸然行动。他看到中军帐内亮着灯,有人影晃动。想必就是主帅。 他想像着该怎么进去:是直接从帐门冲进去呢,还是跳到帐顶划出一道口子落进去。或者来个引蛇出洞,把里面的人引出来,利用速度制住对方。 正想时,身边帐篷里又响起一阵咳嗽。听起来是个姑娘。她翻了个身,竟然还打起呼噜…… 连穆羽定定神,接着看向斜对面。 刚被吸引开的几个守卫骂骂咧咧又回来了。 他焦躁起来,暗骂自己犹豫不决,不能当机立断。要是刚才只有三个守卫时动手,说不定就能成事。现在好了,人都回来了,那两块石头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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