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谢家最大的掌柜吴掌事都会将清单送进来与她对账,从前小主子年纪小,天真浪漫的性子,一心一意只在世子身上,这些都是由她一一经手的。 傅嘉鱼轻轻握住月落的小手,也难怪宋氏和李祐急着对付月落。 有月落在,他们从谢氏拿走的每一笔财富都有人做见证。 发卖了月落,日后即便就是她想算账,也是一笔糊涂账。 她终于洞悉了国公府所有人的心思,苦笑道,“我知道在月落姐姐养病时说这些不太妥当,可我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还要烦劳月落姐姐明日便先帮我将这些年谢家吴掌事送来的所有东西都列个单子出来。” 月落哪里会嫌自家姑娘麻烦,恨不得小主子早早离了卫国公府才是! 她此时根本睡不下,激动的推了推疏星,让她现在就去拿笔墨。 看她这阵仗,竟是要连夜列单子的意思。 傅嘉鱼无奈的将她按回去,“月落姐姐你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天一亮,你的烧退了再写不迟,总归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些东西我都是要一桩桩一个个讨要回来的。” 月落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扯过傅嘉鱼的小手,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写,“姑娘做得好。” 疏星忙插了句嘴,“就是未来姑爷长得不好。” 月落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 傅嘉鱼脸颊微微一红,“你胡说什么呢,他其实也没有不好看到什么地步。” 疏星努了努唇,她与自家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年岁又差不多,有时候便拿姑娘当姐姐看,于是直接吐槽,“月落姐姐你是不知道,姑娘选人的眼神实在太差劲了些,那么多英俊的公子少爷姑娘不选,她就喜欢咱们姑爷。可咱们姑爷啊,右边一张脸都被烧毁了,跟罗刹鬼似的,多看一眼我都觉得害怕,偏偏姑娘就一眼相中了他,连婚书都已经落了官印了。” 傅嘉鱼嘴唇翕合几下,“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疏星揶揄的弯起眼睛,“姑娘自己选的人,还说不喜欢么?” 傅嘉鱼叹了口气,若不是李祐那般对她,她又何至于此。 “好了,别说了,你们都快去睡吧。” “姑娘你呢?” “我也睡觉。” “要不要奴婢陪着姑娘?” “不用了。” 安抚完月落,又让疏星去休息。 傅嘉鱼这才沐浴更衣完上了床,本来她自那场噩梦醒来,几天几夜没睡好,今夜应当睡个好觉才是。 可一闭眼,眼前便总会浮起那人丑陋难看的右脸。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又是背着国公府上下偷跑出去的,本就胆小,心里又怕又急,根本没时间与徐玄凌细细交谈。 如今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这才有时间回想今日里他的一些细节。 张娘子的帖子里说他是墨城人士,祖上也曾做过官,后来族中人丁单薄,渐渐的便落没了下去,最后只余一家几口住在墨城老宅中,不料一日家中老宅着了大火,父母兄弟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是为了救重病昏迷的母亲才被烧成那样的,听着,倒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有孝心之人。 他面容虽被毁了大半,其实轮廓极为立体分明。 下颌线条流畅,喉结锋利。 瞳孔深邃犹如静水流深,让人不自觉便深陷其中。 虽是体弱多病,可看着却是个很靠谱的老实人,待她耐心又温和,比起李祐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她这位挂名夫君长得丑点儿……其实也没什么。 她向来不是个只看人容貌的人,只要他能待她好,对她毫无保留,若能与他这样过下去,也未必不可以。 其实,张娘子给她的书册里,也不乏高门大户长相俊美品行端正的王孙公子。 可她厌倦了这宅院里的小小天地,不愿在锦绣膏粱中做一个一事无成的金丝雀。 每日戴着面具与那些贵妇人小姐们虚情假意的生活,还要被夫君婆母妯娌折磨得如死灰槁木一般。 她母亲是商女,她从国公府出去,亦会从贵女回归商籍。 时人士庶有别,士农工商,人们最看不起的就是商人。 宋氏他们亦会嘲笑她天真幼稚。 可那又如何,母亲以一介女子柔弱之身,能领导群豪,行遍天下,成为一代女商。 她是母亲的女儿,就能差了么? 傅嘉鱼在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绝不后悔与国公府断绝关系。 只是,她心中记挂着李祐冠礼上的计划。 仍旧开始担心,三日后,徐玄凌会来接她吗? 等等……徐……他姓徐? 傅嘉鱼蓦的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湿漉漉的眸子轻然一动。 书里背景宏大,大炎在建朝前,大大小小士族无数,其中最厉害的分为五姓七望,徐乃五姓之首,地位比皇族宗室还高。 徐氏在东京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大士族,徐家当初因着族中嫡女徐抱云与大炎开国皇帝燕知安相爱,便以举家之力扶持燕知安做了帝王,当今天子称帝后大肆分封公爵,徐家功高,乃是开国三公之一。 只是后来,有从龙之功的徐皇后死在一场巫蛊之祸里。 之后徐家便被天子彻底清算了去,如今徐家族人也不剩几个。 就只有徐皇后的胞兄,手握五十万宣义军的徐国舅被夺了兵权关押在神策军大牢里,天子不敢明目张胆杀徐家功臣,徐国舅人还没死,但也跟活死人差不多了。 而徐皇后之子,当今天子的嫡长子燕珩,也随着巫蛊一案,从天之骄子沦落成废太子,被发配到……到哪儿来着?
第15章 打秋风 傅嘉鱼挠了挠头,细嫩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她与这位废太子皆是话本里的配角。 书里对这位同样是配角的废太子描述并不多。 作者只几笔带过了他如何落难,又如何隐忍蛰伏,最后终于卷土重来,谋而后定,将安贵妃一党彻底掰倒,登上了皇位。 自然,废太子作为重要男配,生得芝兰玉树,龙章凤姿,长得比男主李祐还要俊美,也曾是江畔月真心爱慕过的男人。 刚开始他一心专注于复仇大业,后来复仇成功,回过头来,对曾经的太傅之女江畔月同样情根深种。 不过江畔月在他落难期间移情了李祐。 废太子荣登九五至尊后,心有不甘,也曾强取豪夺过她,欲纳她为宠妃。 无奈江畔月一心喜欢男主李祐,又怀了李祐的孩子,不肯屈从,宁愿赴死。 废太子实在不忍心再逼迫自己心爱之人,只得将她从宫里放出来,成全了她与李祐二人的金玉良缘。 书中陈情旧景无数,傅嘉鱼脑海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心中越发如一团乱麻。 就因为她是话本里的配角,便只得牺牲一切乃至生命为主角做陪衬做嫁衣。 那废太子又何尝不是,明明是一代明君,坐拥江山大业,为了个江畔月,差点儿晚节不保,沦为色令智昏的昏君,被百姓唾骂得差点儿“名留青史”。 不过,废太子如何,也与她无关。 她的便宜夫君徐玄凌,应该……与徐氏没什么干系。 这世上姓徐的那么多…… 他长得那么丑,跟英明神武的太子燕珩定没有关系。 如此想着,她又躺下身子,小脑袋搁在金丝决明引枕上,竟也囫囵睡了过去。 …… 翌日醒来。 月落已经下了床,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勾着脊背,坐在书案前列清单。 傅嘉鱼睡得头疼欲裂,却还是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惺忪的眸光透过朦胧的纱帐定定的望着放在房间里的几个大红木箱子。 那里头已经放了许多珍贵器物,古董字画等等。 月落做事向来利落,昨个夜里她让她帮忙将濯缨阁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这才一个早晨,几口箱子都已经装满了大半。 月落的嗓子用药后稍微恢复了些,说话有些粗嘎,“姑娘醒了?” 她自己生着病,身上还带着伤,还要强撑着过来扶她。 傅嘉鱼忙让她坐着别动,自己从床上下来,探她眉心,发现烧退了,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月落姐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么?” 月落笑道,“是啊,不光这些,还有库房里的各种头面首饰,绫罗绸缎,奴婢还没清点呢。往日里宋氏不许姑娘打扮,姑娘自己也不爱戴首饰,吴掌事送来的那些点翠珍珠玛瑙金银头面还都是新的,一点儿也没动过。” 傅嘉鱼扯了扯嘴角,宋氏不喜她打扮得太过艳丽。 这么多年,她总是戴几朵朴素的绒花,又或是素净的玉簪。 剩下的华贵首饰,不是被宋氏送给李晚宁那个几个姐妹,便是借花献佛,往各家府邸送去讨好其他夫人小姐去了。 而谢氏送来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便是当年一统七国的始皇帝亲自命铁匠制出的一方象征君权永固的九龙夔纹鼎。 那鼎在十年前被卫国公进献给了天子,当时天子龙颜大悦,才准许卫国公在东京制造府邸。 建府那年,傅嘉鱼才六岁,谢家为了让年幼的她能在卫国公府过得好,出了一大笔银子。 月落见她失神,心疼道,“姑娘,你是不是难过了?” 傅嘉鱼摇摇头,将那点儿委屈压在心底,平静道,“劳烦月落姐姐,这些年,我送给卫国公府下人的东西,也一个不能少。” 小主子眼里那抹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冷静刺痛了月落的眼,她眼眶酸了一下,忙道,“好。” 疏星听到屋内动静,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一面将发苦的黑色药汁递到自家姑娘面前,一面道,“姑娘,皎玉堂的九儿一早来过,询问奴婢姑娘起床了没。” 傅嘉鱼含了一口药汁,苦得直皱眉,但她一言不发,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哭着要李祐来哄,而是安安静静的抿了抿唇,扬脖一口将碗里剩下的苦药一饮而尽。 疏星震惊的看完,呆愣的将手里的蜜饯递上去。 “姑娘变得勇敢了,这么苦的药,隔壁烟姑娘院儿里的大黄狗都要三思而后行,姑娘你却能一口气喝完,真是比大黄都要厉害!” “疏星,哪有你这样拿狗与姑娘比的?”月落笑着责备。 疏星傻笑挠头,转头看向自家姑娘,“奴婢不是不会说话么,姑娘是知道我的,我嘴笨。” “娘亲能吃苦,我是娘亲的女儿,便不能吃苦么?”说着,她连蜜饯也不要,搁在一旁,“九儿的话,你是如何回的?” 疏星得意道,“奴婢就说姑娘身子还病着,没有起。今日晨省咱们姑娘也去不了,九儿一听,便说了几句世子爷的好话,让奴婢在姑娘面前说说情。不过奴婢一向立场坚定,姑娘如今有了新姑爷,奴婢自然也不会再为那狗屁世子说话,于是也没多听,便将她打发了回去。姑娘,奴婢这样做,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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