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面容一凛,手中的折扇,倏地合上。 可还是晚了。 楚娴眼睁睁看着,自己终究是落后尔允公主一步。 上界的御奉官,便在这个时候,忽然闯入兰台,仿佛天塌下来似的,整个神色都慌乱得不能自己。 御奉官带来了一道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就在刚刚,关押在葬魂崖的尔允公主,逃出去了。 楚娴浑身僵硬住,过了须臾,身子又软下来。她闭上眼,叹一口气,晃了晃身体,瘫坐在地,不甘道:“可恶,还是晚了!是我之过。” 小殿下看了楚娴一眼,并没说话,眼中晦明不定,阴晴难测。 而御奉官,也向小殿下带来天帝的口谕。 “着吾儿柏琰,追查尔允公主下落,将之捉拿回葬魂崖。”
第125章 梦魅(1) 两百年了。 她终于逃出葬魂崖了。 逃出了这个荒芜的, 没有温度、没有阳光、没有鲜花和绿叶的,牢笼。 尔允的手中,是一把朱红色的伞。 伞骨如枯骨, 伞面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羽毛,就像是一只朱雀的翅膀。 这把伞打着转,飞出了囚禁尔允两百年的监狱——葬魂崖。尔允紧紧地握着伞柄, 任自己的身体被伞带着,飘出葬魂崖。 她终于出来了。 葬魂崖,这个上界关押重犯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立体迷宫。凡是进来这里的人,在刑满之前, 是永远走不出这座迷宫的。 而她,是这千万年来,第一个成功逃狱的人。 依靠着手中这把名为“哭朱雀”的伞, 他们阴司冥界最神秘也最至高的法宝,她终于冲破了藏魂崖这座迷宫的墙。 在藏魂崖中的这两百年时间里,她不断地将“愿力”注入哭朱雀, 直到哭朱雀终于拥有了可以一击短暂击穿葬魂崖的能力, 她才终于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逃出生天。 尔允想到她这两百年间, 注入哭朱雀的愿力来源…… 她是一只梦魅, 自梦中生,拥有能够窥视他人梦境, 编织梦境的能力。 这世间所有人,他们梦境中潜意识的流向, 对她而言,都像是飘过鼻尖的花香, 或是流过指尖的水,她能够感应到。 便是用自己这种特殊的能力,她在这两百年里,找到了四个可能会遭遇巨大悲剧的女子。 宛芍,景颐,文绮,玉澧。 自己通过窥视她们的梦境,还有与她们相关联之人的梦境,猜想着可能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最坏的下场。同时,也通过那些流溯在身边的潜意识,判断出未来极可能发生的某些片段事件。 然后,将自己猜想出的最坏可能,和未来极可能发生的片段融合在一起,编织成清醒梦,施加到她们身上。 她们不负她所望。 她们觉醒后,都纷纷扭转了那个最坏的结局,谱写出属于她们的好结局。 她们在既定的“命”之下,扭转了“运”,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在这过程中产生的强大愿力,便是尔允要的。 她将这些愿力都注入到哭朱雀中,最终,这把伞成为带她冲出葬魂崖的最终钥匙。 她终于出来了。 这段长达两百年的绝望的囚禁,到此为止。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是她复仇,揭露一切阴暗肮脏的开始。 尔允知道,自己逃出葬魂崖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上界的掌权者们获知。 要不了多久,铺天盖地的通缉,就会向自己涌来。 天罗地网,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追过来。 而他们最可能搜查的第一站,就是她的家——阴司冥界的都城。 尔允,笑了。艳尘绝世的脸上,如血的红唇轻轻一挑,那是一抹教人脊背发冷的、至妖也至颓的笑意。 自己也没想逃。 不但不逃,反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搅动一天风云。 而在这之前…… 她轻启红唇,喃喃:“父君、母妃、兄长……” 与自己的亲人阔别两百年,就像是他们全家,被强行分割在不同的地方,却共同腐朽着、衰败着。 她很想念他们,也无颜见他们。 都是因为她犯下大罪,被抓进葬魂崖,连累了全家人困顿不堪。 就让她在开始复仇前,同家人们道别吧。 往后,便是陌路,再不相识。 *** 阴司冥界。 尔允的家。 昏暗广袤的冥界,无数的荒野和城池。 天空中是堕落的星辰,与一条漫长的冥河。 幽绿色的河水,从每个臣民的头顶上空流淌过,像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流光锦缎。 阴司冥界的都城,在人间那些凡人的口中,有个听上去威武又阴森的名字:酆都。 但在神明的世界里,在他们阴司冥界臣民们这里,他们的都城,叫作“朔望之城”。 对那些惧怕死亡的凡人们来说,酆都,也就是朔望之城,充满了黑暗、恐怖、鬼哭狼嚎,和累累白骨。 可生活在这里的臣民,都知道,不是的,所谓的地府,和阳间一样都是个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 朔望之城有着高耸的城墙,壮阔的琼楼玉宇。城墙之下,开着绵延百里的桃花,整个朔望之城都被环绕在粉红色的花海云雾中。 就像一个神秘厚重的,远离尘嚣的古老国度。 这是尔允第二次,亲眼见到阴司冥界的样子。 是的,第二次。 她从降生的那一日,就被父君安排在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做极寒之渊的看门人,看守关押在里面的重刑犯。 整整八百年,只能待在那冰冷孤寂的深渊里,不见天日,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她只能通过犯人们的梦境,像是管中窥豹那样,一点点地描画世界的样子。 可这不是个美好的过程。在窥梦的时候,那些罪犯们梦境中的负面情绪,不甘、愤怒、忏悔、悲伤……那些罪恶的记忆断片,无一不像是一把把厚薄不一的刀片,割在尔允的心神上。 她多想亲眼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她终于能亲眼看到朔望之城、看到阴司冥界时,却是她被官兵们押往葬魂崖的途中。 那是第一次。 今日,她逃狱出来,回到朔望之城。这是第二次。 在朔望之城最中央的宫阙中,尔允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司徒重云。 自从尔允被打入葬魂崖,她的父亲老冥帝,以“管教不严”的罪名,亦被打入北海之底,在冰冷的深海中囚禁思过。 她的母亲冥妃,一病不起。 冥帝的位置,便由哥哥司徒重云,仓促继任。 在铺满墨玉地板的寝殿中,尔允缓缓跪在了哥哥面前。 冰凉的墨玉,透过单薄的裙子,将刺骨的寒意,浸入尔允的双膝。 寂静的寝殿里,一根根蕴满烟絮的墨玉柱子,盘绕着众鬼和魂烛的雕刻;一重重幽蓝色的纱帐,在尔允的身边,摇晃着,像是长着皱纹的一只只手,抚过她的头发和手背。 她红色的裙子,像是殷红的血般,流泄在冰凉的墨玉上。 “你出来了。”她听见哥哥的声音。 沉钝的、颓废的声音。 也是久违了两百年的声音。 这刹那,像是勾动深埋在尔允心头最痛苦的那根弦,幡然之间,尔允泪如雨下。 “是,兄长,我出来了……逃出来了……” 无边的苍凉和悲痛,犹如爆发的洪水,汩汩冲垮尔允的心墙。泪水不断落下,冲花了浓魅的妆容,她哭得不能自已。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全都为我受累……” “因为我,父君被关在深海底。那里那么黑,那么冷,他要在那里待上一千年。母妃也病倒了,兄长,我……” 尔允的心,难受得像是碎成无数块。在葬魂崖的这两百年,她始终压抑着孤独,谋求着逃狱。 到今日,她终于出来了,可她感受不到一点重见天日的激动与开朗,唯有更加汹涌的悲伤、内疚、自责和愧悔。 父君、母妃、哥哥,这一切的灾厄,都是她带来的。都是因为她没有看好极寒之渊,都是因为她冒险打开极寒之渊的大门而导致罪犯逃狱,上界降罪下来,她的父君便因“管教不严”,而同样获罪。母妃和哥哥,也是因为她带来的灾难…… “不要再哭,尔允。”哥哥的声音再次响起,那种沉沉的颓废,却也打断了尔允的思绪。 司徒重云,从小榻上颓靡地起身。 他披散着头发,穿着银灰色拖地的长袍,有些摇晃地踩过冰凉的墨玉地板,来到尔允身前。 司徒重云缓缓地蹲下来。 尔允抬起头,看着哥哥的脸:“兄长……” 她的心更酸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冒出来。两百年未见,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哥哥,已经没有了,因她而没有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眉眼间,雕镂着浓浓的悲伤,像是一条无边无际,不会干涸的黑暗长河。 俊美如玉的面容,在悲伤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寂静而无力。 他无声地望着尔允,将自己肩头披着的一段雪白的皮毛取下,缓缓地披在尔允的肩头。 “兄长,”如同玫瑰滴露般,不断滴下的眼泪,很快打湿皮毛,“兄长给我的哭朱雀,终于帮我逃出葬魂崖了……” 就在尔允被官兵抓走的那日,司徒重云将这把哭朱雀,放在了她的手里,说是与妹妹做个伴。 除了他们司徒家,这世间再无人见过哭朱雀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把普通的骨伞。 司徒重云喃喃:“嗯……用了两百年时间,还不算长。” 尔允抬起手,颤抖着抚摸上司徒重云的眉骨,哽咽道:“我想兄长,想父君,想母妃。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给你们带来悲剧。” 司徒重云却只是缓抱住尔允,说:“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骗子。” 怀里的身躯,在无助地颤抖着。司徒重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尔允的背,安抚她。 他也不禁想到当年的事情。 当年,尔允刚生出来的时候,他和母妃还以为,尔允是父亲跟什么人的私生女。 母妃还因此大发雷霆,与父君怄起了气。 后来是父亲反复解释,尔允是从他梦中生出的灵,母妃才相信,慢慢接纳了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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