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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空了，程邺的双手垂在身侧，为了驱除那种失落，他忙碌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笨重的，尖锐的，统统堆到墙角。 “刚才在街上遇见别的仙子说殿下回来了，我就猜你一定来找我，哼，有的鬼还说我太急，这不是正好遇上吗？” 灵犀斜着眼瞟一下烧水泡茶的宋昇，骄傲地扬起下巴，半点不见外地拉着琳琅一起听自己当初的遭遇，“我当时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正要找你，周围突然出现许多戴着面具的东西，哪晓得他们是人是鬼，看架势是要捉我……那我能束手就擒吗？立刻就与他们打了起来。” 向来胆小的琳琅惊叹：“你好勇敢！” “还好啦，”灵犀聊表谦虚，紧接着语气压低，神神秘秘道，“那些东西十分古怪，我打没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十分缠人，遂变成原形喷火烧他们……” 琳琅的眼睛睁圆，心脏提到嗓子眼，“然后呢？” “然后就入了魇，把酆都烧了一半，”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宋昇撩袍坐下，倒了三杯茶，尽管小枇杷目前喝不了，他还是挪一杯给枇杷娃娃抱着，揶揄道，“这不是成了待审罪犯，在笼子里偶尔才能出来透透气么。” 灵犀恼他：“你烦不烦，我正讲呢。” 被她眼刀子剜了，宋昇心里还挺高兴，不过他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伸手示意她继续，自己绝不再胡乱插嘴。 小枇杷抱着茶杯，担忧道：“灵犀，是什么魇啊，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她其实也是入了魇，不过入的是刀灵的魇，一直被困在刀柄里不能出来，幸亏是遇见了殿下，不然…… 气呼呼的灵犀突然开始泛红，脸颊脖子都变成桃花色，说不上是恨是气地瞪一眼宋昇，拉着小枇杷要讲悄悄话。 正巧周梁下值，琳琅也有个伴儿，她说等小枇杷聊完了来找她，一定要将枇杷娃娃完好无损地送回锦竹仙子那里去。 城防营空房间多，宋昇知情识趣，知道灵犀不会乱跑，只在她们起身后佯装不满：“什么话不好叫我听见，咱们不是多年的朋友了吗？” 灵犀啐他一口：“谁跟你是朋友！” 然后带着小挎包兜走了枇杷娃娃。 小枇杷挣扎过，努力过，在小挎包里朝程邺伸出小手，刚说个“不”字就灵犀就不见了。 快得像一阵风，根本不给小枇杷哭哭啼啼的机会。 程邺：“……”怎么不算有效根治呢？ 悄悄摸摸到了客房，灵犀点着小枇杷，忧郁地把下巴垫在自己手背上，“小枇杷，我好像找到了前世的恩人。” 看不见程邺，小枇杷的哭腔忍下去了：“嗯？灵犀你还有前世吗？” “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灵犀挠挠头，她坐直身体，手心燃起一团火，火中有个圆圆的鸟蛋，鸟蛋破壳，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小鸟，比麻雀的毛色还杂乱，“我们灵犀一族与凤凰是近亲，凤凰乃是上古神兽，我们没那么厉害哈，不过浴火重生这点是很类似的。” 为什么说是类似呢？ 灵犀继续解释：“凤凰生来就知自己是神兽，浴火不死，在余烬残骸中一次次重生；我们灵犀鸟呢，刚破壳和普通的小鸟没什么两样的，要在火里烧过一次才能觉醒血脉记忆，一辈子也就只能烧这么一次，再被不是自身灵火的火烧可就死了。” 这点小枇杷略有耳闻，她看着灵犀手里的小鸟，按照灵犀自己的标准，有鸟的羽毛长成这样简直就是灾难。 “嗯，我以前长这样，丑，”灵犀中肯锐评，火焰中的小鸟出生在一个废弃多时的鸟巢，身边没有亲鸟，眼见着就要饿死，“我不在族中长大，爹娘粗心将我遗落凡间，福大命大才孵化了。” 小枇杷后怕地攀上灵犀的袖子：“后来呢？” “是一个读书人把我捡起来的，”火焰中出现一双手，白净的，修长的，袖口的花纹绣着金线，看得出是个相当有钱的读书人，“他家的鸟真多啊，好吃好喝养的精细金贵。” 灵犀托腮，手心给小枇杷放着画面，那个读书人照顾幼鸟很细致，愣是把刚出壳毛都没一根的小灵犀喂大了，虽然小灵犀长得和他那么多名贵漂亮的鸟儿不一样，丑得独树一帜。 “我不知道自己是灵犀鸟，还以为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鸟，那个时候时常为了一口吃的给他唱歌。” 想起曾经“寄人篱下”的日子，灵犀捂脸郁闷，其实读书人没亏待她，就是比起寻常的粟米，她更喜欢啄读书人的糕点，他却不给，看出她格外聪明一样要她卖艺。 灵犀真身没烧出来的时候声音不大好听，反正肯定没有画眉黄莺那些唱歌好听，忍辱负重地在读书人说完之后唱歌，灵犀还要忍受这个人类的憋笑嘲讽。 就这么过了两年吧，趁着读书人不在，家里的仆人突然就把所有的鸟笼子聚在了柴火堆上，鸟儿们受到惊吓不断撞击笼子，叽叽喳喳吵翻了天。 院子外面传来争执，是读书人和他父母的声音，时间过去太久，灵犀已经记不清他们争执了什么，只记得藤条抽在肉体身上的声音，还有读书人的父亲混杂着失望和暴怒的呵斥：“将那些畜生都烧了！我看你还如何玩物丧志！” 等待多时的家仆立刻丢了火折子，那是夏天，柴火“呼啦”一下烧起来，火舌燎在羽毛上就是火辣辣的痛，数十只鸟儿一起哀啼，锁得紧紧的院门被撞开，一身雪白单衣被荆条抽红的读书人滚在地上。 入目就是一片火海，他口中喃喃着“不要”，声音越来越大，爬起来要从火中救鸟，两名身强体壮的家仆拦住他。 越是阻拦他越是疯癫，双目赤红几欲泣血。 灵犀和其他鸟被烧成了灰，扫一扫铲到了花园里堆肥，因为不是亲族用灵火烧的，她花费了几天才从土里爬出来，那时候已经是个漂漂亮亮的灵犀鸟了。 她想去读书人跟前飞一圈感谢他让自己浴火重生，却发现府中挂满白幡。 原来就这几天的光景，读书人心结难解，郁郁而终。 “啊……”枇杷娃娃又惋惜又心痛，“灵犀，你当时伤心坏了吧？” 毕竟算是将灵犀一手养大的人呢。 “谁说不是呢，”灵犀又枕回自己的手臂，郁闷道，“我回到族中修炼都想着他，爹娘怕我心生魔障刻意模糊他的面目身影，成仙后拜到师父门下，本来以为永远也报答不了这份恩情呢。” 小枇杷此时还没察觉不对：“你刚才说找到恩人了，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灵犀眉毛一挑，“岂止眉目，他的面目都被我知道了。” “？” 灵犀握紧拳头，咬牙：“他就是宋昇。”
第77章 口角之争 “上面来了消息，说要将灵犀仙子换到第五殿去看守。” 宋昇把买来的风铃挂在鸟笼边上，长长的一串，拨弄一下，铜铃晃荡起来，可惜没有风，平时挂在这里只能看看。 程邺手里拧着半个未成形的鸟笼，闷头干活好似没听见他说话。 被忽视的宋昇从廊檐下晃出来，凑到他身边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没头没脑的，程邺分出一个眼神，“什么怎么样？” 宋昇微笑：“我的全部。”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程邺实话实说，“只有一张皮还行，放在我们村子里是需要找另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养活的。” “呸！”宋昇跳起来，指着程邺大声指责：“你们那是什么落后的蛮荒之地！粗鄙！太粗鄙了！” 心不在焉的程邺活动了一下肩膀，长久低着头，脖子也不大舒服，不过到底不是人了，这些都能忍，他才不管宋昇生气不生气呢，停下来歇歇的时候就盯着头顶的胧日。 “也不是很荒，就是和北狄人隔了一座山。”他眯着眼睛回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昇应该不是出于无聊才跟自己聊这个。 “你……”程邺重新打量起宋昇，以一个兄弟的身份，嗯，一张白净好看的面皮，身形气质兼容了书卷气和英武气，宋昇其实还蛮受那些女鬼女仙欢迎的。 宋昇大大方方任由打量，还特意转个圈，然后扒拉自己的帽子：“需要再给你看看我完美茂密的头发吗？” “不必，”程邺已经看完了，说出了中肯的评价，“我觉得灵犀仙子这么久都不喜欢你，跟你的皮相没有关系。” “咳，”被说中心事的宋昇捂拳咳嗽，低声请教汲取经验：“那除了皮相她还有可能喜欢什么？” 他没成过亲，更没有过心上人，晏珏那样追求姑娘的方式显然是不适合他用的，宋昇敢打包票，他真要这么厚脸皮灵犀一定拿火烧他。 周围这么多有妻子的鬼将不是不能问，只是都不如程邺嘴巴严实，别到时候人还没答应反倒唐突了灵犀仙子，坏了人家清誉。 “看你的品行，能力，最主要的是她愿不愿意考虑你。” 听起来颇有难度，因为灵犀总是跟他吵吵闹闹的，姑娘们或许更喜欢不会跟自己吵架的？ 宋昇掏出小本子写写画画，蹲在程邺身边继续请教：“所以当时嫂夫人愿意考虑你？并且亲口夸奖过你的品德和能干？” “……”程邺怀疑他在讨打。 遂话题终结。 琳琅仙子兜着枇杷娃娃回去的时候宋昇也跟着，一层黑布把装着灵犀的笼子遮住，到阎罗殿后将她挂在了花园凉亭里。 锦竹仙子客客气气谢了鬼将对灵犀的照顾，委婉地把他请走了。 任务完成，琳琅也该下值，小枇杷从娃娃身体里出来，就待在花园里修炼。 没有肉身，她现在只能按照鬼仙的方法修炼，幸好小树精八百年岁月不曾荒废，灵气啊阴气什么的，总能摸明白点头绪，不至于两眼抓瞎。 至于装着付清清魂魄的枇杷苗，身上揣着的姻缘轴和楼主手札都取出来，她安安分分扎根养着小枇杷的肉身，从不出来招摇。 “不知道福宝怎么样了。”小枇杷休息期间来给灵犀换笼子里的水，她以前出门都是叫福宝把单子记在纸上，约个日子见客，谁知酆都出了事，她一走二十年，不知姻缘楼塌没塌，更不知小童子上哪里避难了。 灵犀抓着落脚的杆子，歪着脑袋啾啾啾：“那个小东西没事，姻缘楼也没事，宋昇带我去看过，不过因为你不在，已经很久不开门做生意了。” 又恢复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境况。 眼下小枇杷没有自保能力，拿着姻缘轴也发挥不出它的神威，只能耽搁下来。 她托腮叹气：“我答应猫耳娘子给她做生意，这二十年都过去了，白白放跑好多客人，也有好多有情人留着遗憾投胎转世呢。” “二十年实在不算一个很长的时间，再说姻缘轴是赐给你的，待你修炼小成，再重开姻缘楼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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