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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晃动，小枇杷抱着灵犀的笼子坐在花丛下面说话，琳琅的灵蝶飞来飞去，悉心查看有无病变的花枝。 她存在感实在太低，原本就憋着不高兴的翎罗和晏珏谁都没在意。 平生罕见，竟然是翎罗在哄晏珏。 “天下奇景，”灵犀鸟鸟祟祟在笼中转脑袋，用气音同小枇杷说话，“我原以为阎罗王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跟殿下置气的时候呢。” 他们确实是发生了口角之争。 起因是翎罗发现老早之前叫晏珏扔掉的手串他还留着，到底是阳间之物，不带在他身上就容易丢，若是被小鬼捡去了就能借机逃回人间，到时候免不了多生事端。 纵然酆都不比天界规矩森严，但晏珏作为一个鬼王知法犯法到底是不好。 她是好意，想做什么都习惯直接做，从不主动不商量也不解释的，顺手将手串拿起来碾碎，宝石粉末化在地上，踪影全无。 “前阵子为你做了一件新披风，领子是火狐的毛，你肯定喜……” 臂弯里搭着厚披风的晏珏从门外进来，翎罗吹了吹指甲，继续提笔处理堆积的生平册，“我不怕冷，火狐的毛也不好看。” 她并不打算计较晏珏欺瞒她的事，难得有兴致地开玩笑：“我其实觉得自己的羽毛最漂亮，不过一千年才有一次换毛期，不然就能收集起来给你做一件……” “你把它弄碎了。”晏珏突然打断她的话，这可是头一次，翎罗略感不喜，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抬头迎着晏珏湿润的眼睛。 按兵不动，等他继续。 她坐在胧日的余晖里，轮廓渐渐和前世说一不二的女帝重合，帝王心难以揣测，只是一言不发，就够旁人心惊胆战胡思乱想。 怕吗？怕的，怕触怒龙颜招致杀身之祸。 她从前绝不会这样对他的，可如今晏珏也怕，怕上天入地再寻不得她的踪迹。 他的声音低下去，臂弯里的披风垂到地上：“……你把手串捏碎了。” 不是控诉，更贴近伤心。 翎罗淡如雕塑的神情有了松动，声音也温和：“不错。” 想了想，可能爱撒娇的晏珏就是喜欢收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骤然被毁去心爱的玩具，要哄一哄才会好：“你喜欢这些的话，从我带来的嫁妆里挑一样，或者我用灵石再为你串个新的。” “那不一样！”晏珏站的远远的，耷拉着肩膀，忍一时越想越气，又怕自己说错话惹她生气，只好留下这么一句控诉出去了。 翎罗此时还不算太疲乏，拉着披帛不紧不慢追在后面，“有什么不一样？旧的也是我送的，新的也是我送的。” 在前面闷头走又舍不得直接走掉的晏珏僵住：“……你，你想起来了？” 没什么可遮掩的，翎罗便道：“一部分吧，父君告诉我，我生来元神虚弱，需借人皇命格滋养，所以八百年前投生了王朝气运将尽的大晟。” 恰巧受了伤短暂失忆的阎罗王流落在人间，被翎罗捡到，由此才开启了一段短暂的缘分。 “你既然知道，”晏珏没回头，胧日渐渐暗下来，酆都在昏黄的光线里模糊了轮廓，神力维持的花园也暗下来，大朵大朵的花在视野里糊成一团，“为什么……” 他不知她是神女元神渡劫，酆都掀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爱妻的魂魄，八百年来只有一串破石头留作唯一的念想。 习惯已经刻入骨血，哪怕已经找回了她，也没办法丢弃这份微薄的安全感。 “我只看到一部分，”翎罗知道他要问什么，掐了一朵牡丹轻嗅，她没有恢复全部记忆，那次随着小枇杷的乱入，回忆就戛然而止，“我既然已经回到你身边，以前送的东西都无权处置吗？” 前世的杨婵是她，今生的翎罗也是她，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不是不给他新的，待会儿去挑个贵重的，不会引发后续问题的礼物不可以吗？ 翎罗不理解，耐心也快要告罄，但想到晏珏这么可怜兮兮的找了她很多年，没什么波澜的心绪泛起一丝柔软，解释了一句：“凡间之物你带着不好，我那时送你礼物还不知这规矩，不然怎么也得找个灵物才拿出来。” 晏珏转了半步，往回靠近。 “……”翎罗等着，等来一个沉默的拥抱，他将她藏在怀中。 上一次休息积攒的精力已经花光，翎罗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晏珏的胸膛上合上双眼，“过几日开天门宴请众仙，鬼哭野的结界还要加固一次，我怕……” 晏珏的下巴垫在她头顶，一手按在她后脑勺，一手搂紧了纤细的腰，说话的声音含着化解不开的郁闷：“我知道，有我在。” “……”小枇杷抱着鸟笼悄悄溜走，凭直觉，涉嫌机密的事她不能听。 花园不能待，琳琅兜着枇杷娃娃去了酆都另一处有花盛开的地方——忘川。
第78章 再牵红线 “忘川真美啊，和天界的花园是不一样的美。”琳琅眺望着曼珠沙华连成的花海，半个身子都探出望乡台外面，深吸一口气，可惜嗅不到这种花的香气。 小挎包在腰上，枇杷娃娃露出个头跟着看，“尤其有了胧日之后，感觉又苍凉又震撼，总之是很美。” 她们专注美景，没注意灶炉旁添柴的木炭仆鬼鬼祟祟凑近，这东西还没琳琅的小腿高，黑乎乎一团蹦起来要去抓更小的小枇杷。 孟婆搅弄汤匙，腾出空闲踢一脚作怪的木炭仆：“去烧火，莫讨打！” “！”差点被它扒拉下去的小枇杷从琳琅小挎包里探头：“谢谢婆婆。” “这到底是个什么呢？”反应过来的琳琅连忙捧住枇杷娃娃，躲到桌边去谨防木炭仆再过来。 汤快好了，孟婆拄着拐杖走过来：“我做的一只小玩意儿，性子像猫，就爱扑咬个头小的东西。” 也是没想到小枇杷现在待在这么点大的娃娃身子里头，可不就被盯上了。 “枇杷仙子其实不必躲在这娃娃里，出来走走无妨。” 孟婆使唤木炭仆顶着茶壶去城中买仙子能喝的灵露，一道猩红身影飞过，木炭仆被红光带起的风推得摔个跟头，两只小短腿扑腾腾又爬起来继续走。 无人在意，孟婆眯着眼睛对小枇杷讲：“你与寻常仙子不一样，如今的状态是最适合待在酆都里的，多加适应才对修行有益。” 毕竟那些鬼将修炼也是从普通小鬼开始，躲起来是成长不了的。 “原来如此，”小枇杷于是从枇杷娃娃里钻出来，不自在地摸摸脸，“其实我还不太能适应现在的脸，总觉得别人会盯着我看，怪不好意思的。” 琳琅把枇杷娃娃收起来，嘴里夸赞着：“小枇杷你现在可漂亮啦，我化形之前见过的泪痣美人很多，可惜到自己化形憋足了劲也没长出来美人痣。” 小枇杷笑起来，眼下的小痣是红褐色的浅浅一颗，“真的吗？我……” 一阵大风刮过，今日偷懒没扎起来的头发糊了半张脸，小枇杷“呸呸”往外吐头发呢，手腕被一只冰冷鬼爪抓住。 “是你。” 一股大力袭来，小枇杷被一把拎走，琳琅焦急的呼喊被远远抛下，疾驰带起的风刮得脸皮生疼，她喊起来：“你是何人？快放开，我是翎罗公主殿中仙侍——” “啊！” 那人将小枇杷摔到地上，冷冷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一开口就是冰碴子：“小鬼，是你放走了我的囚犯吧？” 小枇杷眼冒金星：“不是我，我不曾。” 吕桭阴郁地看着她：“我知道母孔雀身边的树精有一神器，你那日私放囚犯，怀中正揣着神器。” 传说中的神器——姻缘轴，它躺在小枇杷的袖子里，现在的黯淡小鬼小枇杷根本掩盖不住它散发出的气息。 从人间回来的吕桭满肚子火，投了胎的嫊蔷状况百出，不认得他还不肯好好修炼，他分心照顾，却叫转世早死的阿恒又投了胎，白白蹉跎二十年光阴，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天界又要来一群莫名其妙的神仙开宴会，真的，吕桭气笑了，晏珏怎么好意思叫他回来加固结界。 鬼哭野是那群安逸的天神家后花园吗？说开宴会就开？结界破了魔兽直接吃个够本，还有谁能镇住它们？ 他想着这些，一阵心烦意乱，察觉神器的气息，突然就想起来这桩不算陈年的旧事，只想捏死个小仙去去火。 只是…… 吕桭突然弯腰掐住了小枇杷的脸，盯着她的泪痣，目光仿若凌迟，一一划过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最后又落回那一粒小小的泪痣。 “你以前长这样？” 小枇杷被他拧得快要头身分离了：“不，不是。” 她现在是个小鬼来着。 吕桭只认神器，不识人面，他记不起来那个树精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连肉身都弄丢。 看看这张脸，这是八百年间……最接近阿枝长大后模样的脸。 如果他还是那个凡人，一定会杀了她，可现在只要一分相像，他就会忍耐下来，查查她的前世今生，怕错过故人。 “……” 小枇杷瑟瑟发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这个很厉害的鬼能直呼翎罗公主为母孔雀，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但是他慢慢松了手，盯着天上的胧日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捡回小命的小枇杷摸摸脸，已经吓哭了，难怪脸上冰冰凉凉的。 身后是个很眼熟的地方，她肯定是来过，瞧瞧满屋子堆积如山的生平册，再瞧瞧几乎看不见踪影的桌案，小枇杷发现这里是第四殿，那位嫊蔷大人办公的地方。 她在门槛外跌坐，刚才风太大把偏殿的门吹开，才叫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那这个狂妄可怖的鬼是谁也很明确了——想来除了仵官王不会有别的可能。 吕桭站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她，见她泪水涟涟，不耐烦地皱眉：“你，是牵红线的吧？” 小枇杷把哭嗝憋回去，小声承认：“是，是的。” 吕桭眉目舒展一点，仿佛一连下了十来天的雨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的阴天。 他拎起小枇杷的后领，凶神恶煞道：“给我牵线。” 小枇杷含泪接客：“我，我只能牵来世红线，今生，牵，牵不了。” “嗯？”眼见着他又阴郁下去，小枇杷立刻伸手呐喊。 “我尽力一试！” 倒霉催的煞神把小枇杷掳走，逼她用神器给自己牵红线。 好在姻缘轴认的是小枇杷，哪怕她现在是个拿不出手的小鬼也愿意打开，进了神器世界，头顶望不尽的楼顶，红线寥寥无几，已经有一部分开始生效，灵光逐渐黯淡，等到彻底暗下去，这条线牵起来的缘分就尽了。 吕桭的红衣比头顶红线还耀眼，他一脚拉过来条凳，抱胸坐下，大刀阔斧衬得小枇杷像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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