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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记忆是记忆，她看着，想着，总有一种冷眼旁观之感，也没有觉得他这模样哪里好看。 可是现在，此刻，不知为何，“原来真的挺可爱。” 她自言自语着，将目光投向越堆越高，已经隔着不到三尺的结界朝她呲牙的魔兽。 心里涌现淡淡的可惜。 “阿婵？阿婵！” 一只展翅的孔雀飞上穹顶，一口吞噬了胧日，她是纯白的，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原本只长短短尾羽的地方拖着华丽的长翎，它们是晏珏的一部分神力，现在融在了翎罗身上。 巨大的翼翅掠过重回幽暗的酆都，以倾轧之势撞上晏珏等人造出来的结界面，以此为基，强行将魔兽压到城墙之下。 不给一点机会，紫炎活过来一样纠缠上孔雀雪白的身体，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她的体内，反过来控制这只神兽。 “阿婵！！！”晏珏不顾一切地往下跳，却被尚有余力的吕桭和宋江王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吕桭喊道：“她要献阵了！你下去就白费功夫了！” 翎罗确实是要献阵，白孔雀被紫炎吞没，千疮百孔的鬼哭野却不断塌陷，塌陷，那些魔兽都被牢牢压在最下面，一只也爬不出来。 “不要！不！你回来！阿婵——”晏珏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原本破碎的封印有了重新连接的痕迹，淡金色的光芒逐渐亮起，颜色越来越淡，光芒越发强盛，最后变成刺目的白光，巨大的孔雀印记在白光中定格，最后归于虚无。 崭新的，不输于万年前那张完美的封印结界诞生了。 “呼、呼——” 鬼哭野恢复了寂静，一丝一毫也看不出这里之前的惨烈。 胧日落下，酆都再无光明，百花枯萎，死地不复生机。
第81章 折骨枝（二） 忘川还是那个忘川，幽幽清尘漂浮在血色的曼珠沙华间，三途河里的鬼浮浮沉沉，被河水消融，又有新的孤魂投进去。 哭声绵延不绝，整个酆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连最热闹的丧喜街也换挂了青白灯笼，街上来来回回的鬼都变了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 猫耳娘子踏过奈何桥，循着记忆回到长恨街，她的姻缘楼还是老样子，里面坐着个发髻尖尖的小仙子。 百年之约已到，这个小树精已经成了真正的小仙子，不过比起初见时的略显呆滞，她灵动了许多。 处理生意也是得心应手，坐在柜台后，低着头只管问与写，讲好价钱便定取线日子，不曾抬头多看一眼来人是谁。 门上挂着小木牌，猫耳娘子凑近看了，原来写着姻缘楼的迎客时间，还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里面的小枇杷就要关门去处理订单了。 裙子里的尾巴晃了晃，猫耳娘子悄无声息进去，小枇杷已经处理好面前的客人，有鬼影来，她便问：“求善缘还是恶缘？” “不求缘，我来见你。” 她闻声抬头，却见到猫耳娘子还是那个样子，一丝一毫的变化也无。 “你……原来已经一百年啦，”小枇杷的惊讶褪去，释然一般微笑，“幸不负所托，我将你的姻缘楼照顾的还算不错，现在还给你是一点不心虚的。” “嗯，我看见了，”岂止是不错，以前惨淡的生意现在都要排队，可见小枇杷是比她更适合做这份活儿的，“你不急着回天界的话，就请继续接管这里吧。” 猫耳娘子弹一弹耳尖，“去人世一遭，我疲乏极了，只想在楼中做些杂活，帮你看看门。” 竟然要给小枇杷打下手。 “这本是你的地盘，自然什么都依你，”小枇杷一口答应，拉过猫耳娘子的手，“不过最近几天，我要陪一个朋友去人间的小仙境，楼里要靠你和福宝看顾了。” 猫耳娘子一脸疑惑地同没个桌子腿高的散财童子见面了，没聊两句，门口来个高高的鬼将，脸上的彼岸花纹路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去。 是那个一张脸就能冰封千里的鬼将程邺。 不过此时他倒是看着老实谦逊，敲了敲门，眼睛看着小枇杷：“下值了，来接你。” 小枇杷提着一盏暖黄的灯笼，走在他身边，两个倔强的发髻堪堪过了程邺的肩膀，仙子裙裾曳地，鬼将走路便拿捏着分寸，在确保不会踩到的距离，离她最近。 猫耳娘子抱着福宝摸他脑袋：“以前还说表面夫妻，现在这么看是比相敬如宾还要深的关系呢。” 福宝还是个小孩，他看不懂属于成年男女之间那种暗中涌动的思慕克制，只从最简单处讲：“程大哥早就领了公主殿下的命令保护枇杷姐姐，她刚回到自己的肉身不久，随时跟着当然最安全啦。” “哼，”猫耳娘子掐他肉嘟嘟的脸，“小鬼头知道什么。” 程邺接到了小枇杷，却不是带着她往家走，“琳琅仙子身子重了不便出门，想请你替她买些柔软布料做衣裳，说是你一听就明白。” 小蝴蝶怀了孕，小枇杷确实明白，她停下来看了看，熟练地转向丧喜街：“周梁来找你啦？” 一群婴灵满地乱爬，小仙子香甜可口，有一只就不肯离开，揪着她的裙子要往身上爬，程邺弯腰下去提起它，一扬手丢远了。 没有否认小枇杷的猜测：“他不好意思同你说，便托我转达。”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孕期身材变化，贴身小衣不合适了，周梁知道，本想自己去替行动不便的妻子买，但他毕竟是个门外汉，只好向与琳琅关系亲近的枇杷仙子求助，临到头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请程邺来说。 丧喜街多了一条天仙巷，里面卖的不是丧葬品，所有商品都是为留在酆都的仙子们准备的，供货的都是能上天界的鬼仙，寻常小鬼在此地开设铺子的租金要比其他巷子贵一倍。 不过租金贵，赚的也多，商贩满意，客人也满意。 “琳琅的肚子大得有些吓人，不知道肚里怀着几个小崽……多扯几寸彩布，干脆给她的孩子做几套小衣裳吧。” 小枇杷替琳琅买好了布，看到常年都是黑衣的程邺站在门口等她，黑漆漆的眼睛，皮肤惨白，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好像有些可怜。 她深知那是一种错觉，是心中怜惜，才会怎么看怎么心软。 手下抚摸一匹深蓝色的料子，拿起来递给店主：“这个也包起来吧。” 程邺付的钱，他任劳任怨充当苦力提着包裹，微微低下头说话：“时间还早，你想逛一逛吗？” “不逛了，”小枇杷提醒他靠边走，思索着待会儿有没有空去阎罗殿看望锦竹仙子，程邺的影子靠过来，她问，“阎罗王今日仍在鬼哭野吗？” 程邺：“嗯。” 小枇杷便叹息，又看空落落的，原本挂着胧日的穹顶。 自从翎罗公主献阵，重新补了鬼哭野的结界，晏珏的身心都好像随着万千魔兽一同被封印在那片土地之下，终日以诡谲的恶鬼相游荡在阵法中，只比民间怪谈里的地府恐怖传说更恐怖。 仙子们说他是为殿下疯魔了，装潢华丽的阎罗殿只剩锦竹仙子打理——很奇怪，作为翎罗公主的贴身仙侍，公主已死，她是自由之身，本该重回天界。 前阵子小枇杷去看她，锦竹仙子整理着翎罗爱看的话本子，殿中燃着公主常用的熏香，好像她从未离开一样。 “殿下终有一日会回来的，”临走时锦竹仙子说了一句，她站在门里，抚着小枇杷的发髻，眼底藏着笃定，“她欠着你的因果……还没还。” 小枇杷不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还是果真另有转机，要追问时却有旁的仙子来求见锦竹，她只好暂时按捺，想着再寻机会问清楚。 回到小坪巷，他们敲了琳琅仙子家的门，琳琅本来就纤细，如今挺着孕肚，四肢更是细得令人蹙眉。 她走路费劲，周梁照顾她，小枇杷陪着琳琅说了会儿话，和程邺一起婉拒了留下吃饭的请求。 “我待会儿要去见锦竹仙子，她独自待在阎罗殿，平素也没人陪她说话，只比你现在更闷呢。” 琳琅不知锦竹仙子留下的内情，她抚着肚皮，“你说的是，要不你顺便问问仙子，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人间小仙境，小仙境比不得天界，但总是比空落落的阎罗殿有趣。” 稳妥起见，她腹中孩子要在灵气充足的地方出生，小枇杷不忙，正好有空陪她待产。 到底是好意，小枇杷答应了，却知道锦竹仙子肯定是不会同意。 她心里装着事，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手臂立刻被一只手牢牢抓握住，程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心。” “多谢。”小枇杷收回胳膊，又从门里走出来，程邺低头看着她。 “不需要我陪着吗？” 小枇杷摇头：“不用的。” 看在翎罗献阵的份上，吕桭似乎放弃了找她的麻烦，问不了的红线都搁置了；付清清魂体衰弱，又去了地狱服刑，她成功渡了雷劫，与肉身再不能轻易分离……那些来源于人生地不熟的危险也不能再伤害到小枇杷。 程邺其实早就不必时时以保护之名跟着她。 “……我今日无事。”程邺又道，他手里的东西已经放在了院中，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身体力行争取陪同的机会。 小枇杷好笑：“真的不用啦，我很快回来的。” 她想起来什么，推着堵在面前的程邺往院里走，“我记得厨房还有昨日买的灵果，顺路给锦竹仙子带一些，你自己吃饭，不用准备我的。” 程邺默默跟着她忙了几步，目送她装了小果篮和新织的云霞出门，那一点灯笼的光芒拐过弯就不见了。 墙头出现一个啧啧有声的宋昇：“瞧瞧，瞧瞧，是什么让我们程大将军望眼欲穿，原来是一个貌美可爱，却与你毫无关系的小仙子啊。” 程邺抄起桌上的茶碗丢过去：“滚蛋。” 宋昇没滚，带着一身被火烧出几个洞的制服从墙头滚了进来，拉开条凳坐下：“我不，你借我一套新衣服，身上这套还请枇杷仙子替我缝补一下。” 给他倒茶的程邺手一顿，茶碗拐个弯放自己面前了：“你重新买。” “？”宋昇受伤地睁大眼睛，捂着心口道，“我没钱。” 钱都攒起来给灵犀买漂亮衣服首饰和各种精美稀奇小玩意儿，虽然一次也没送出去过。 城防营鬼将都这样，制服就两套，要是不小心损坏，没媳妇的就蹭同僚媳妇的针线，叫他们自己补是难上加难，说送到铺子去补又总是忘，所以常常穿得破烂然后直接换新。 宋昇痛斥程邺的无情与自私：“我没媳妇儿，请枇杷仙子补一下怎么了？” 程邺被他戳到痛处：“我如今也没有。” 两鬼面面相觑，各自悻悻。 “总之，枇杷仙子为你补衣服不妥，”程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知是烦宋昇还是烦别的什么，“我借钱给你，自己去订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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