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枇杷一无实力二无信徒,疯了才会跟吕桭去九百年前逛大街。 更何况她九百年前还是棵普通的枇杷树,最大的可能是跑回去扎根晒太阳,哪里也去不得。 吕桭走过来,在小枇杷跟前蹲下了,“有我在,必不会让你有危险。” 这是铁了心要她去九百年前牵红线了。 小枇杷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怀中还晕着程邺,吕桭则拖着不情不愿的白虎。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姿态,消失在扭曲的景色中。 暗色衣袍掠过溪石,一只浑圆的黑白团仰躺在树底下啃竹笋,它漆黑的眼睛盯着路过的诡谲男子,没什么特别反应地挠了挠肚皮。 周身溢散着神力和鬼气的晏珏踏足小仙境,他察觉到了吕桭的神力痕迹。 锦竹仙子站在他们消失的地方,沉默地朝着阎罗王行礼,颤声道:“多谢大人费心布局,相信小枇杷一定会找到殿下,平安归来。” 晏珏死气沉沉的目光扫视过她,伸出鬼爪撕裂了吕桭留下的时空裂缝:“你想拦我?” 锦竹直直跪下,泪如雨下:“请大人三思,您耐心些吧,殿下一定会回来的,西王母娘娘已经给了她一线生机,请您相信小枇杷……” 因为翎罗的元神一直有缺失,在小枇杷告知她自己遇到了西王母后,锦竹仙子就猜测殿下极有可能是被送回了九百年前,她缺失的部分就在那里。 可是小枇杷能力不够,必定是要有人将她送回去才能找到殿下的,锦竹仙子求助了阎罗王,却没料到他竟牵扯了另一位鬼王进来。 吕桭从晏珏那里得知了真相,迫不及待想要跟小枇杷相认,又想要补偿嫊蔷,根本没有想过一直颓丧的晏珏为什么突然分出心思来管闲事。 同一段时间如果同时出现两个回到过去的强大神明,时间规则就会不稳定,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可能会发生改变,谁也无法预知。 但能确定的一点是,如果有人故意想要改变过去,最后的结果不会让任何人如愿,只会变得更糟糕。 她如今后悔,只想到晏珏深爱殿下,却没想到他早就疯了几百年,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回来有什么用呢……”晏珏笑起来,恶鬼相未消,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转世的阿婵根本就不是她!天帝欺我!她也欺我!” 一切都是骗局,翎罗来到酆都就是为了修补早就千疮百孔的结界,若不是百年前要办生辰宴时她难受到无力反抗,被自己带去了人间,只怕那时候,她就会献阵…… 天帝打得一手好算盘,天神做饵,神女献祭,她明知道,却还是配合了!生生丢下他! 真心爱他,绝不会欺骗和丢下他的杨婵一直活在九百年前,他早该这样,就应该逼迫杨婵永远活着。 “不是的,不是的,殿下她未曾——未曾转世啊!” 可惜晏珏没有听见锦竹仙子的呐喊,他将人拍飞出去就消失在了裂缝中。 锦竹仙子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口中喃喃着,“殿下只是历劫,并非转世……” 九百年前,大晟历,乾德五十二年,北狄人进献雪神女为晟帝生辰贺寿。 此女肤若凝脂,倾国倾城,体态轻盈若飞花,衣袂舞动时有白雪飘落。 她衔着一枝红梅,轻飘飘落在晟帝怀中,耳鬓厮磨,有着凡女不肯外放的热情大胆,桃花眼下点缀美人痣,似小兽般不谙世事的纯净里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乾德帝那颗冷硬的心脏深深地被撩动了,位份给她,荣宠给她,数不尽的珍宝搜罗过来全都给她,恨不能龙袍也脱下来给她当地毯,只求雪神女展颜。 大兴土木引民间怨声载道,拆除诸神庙宇金身更是惊动了天神。 “一只小小的雪妖却夺走了吾等信徒庙宇,身无功德也敢广受香火,只怕反噬来得比荣光更快。” “雪妖我倒了解,它们在成仙之前并无‘本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什么样它们就什么样,如今的局面,只能是人祸,与它们干系不大。” 消息传到司命殿,他们抱着命簿安抚众仙友:“没大事啊没大事,大晟气运将尽,这一遭不过是人间帝王自取灭亡,很快就会解决的。” “那也冒犯极了,”花神温温柔柔说,“神明庇佑人间,好端端地却被掀了庙撵出去,一只小妖坐上高台称作神女……司命星君不曾教你们这么写本子吧?” 司命殿众小仙汗如雨下:“是我等思虑不周,不过王朝更迭,山河易主之事不是我等能够轻易插手的,也是顺应天道……人皇命簿,更不由我等撰写。” 撑死了他们也就写上生死年月何时上位,具体做什么都是人皇自己决定的,半笔不敢乱添。 花神微微一笑,拂袖去了。 那就是乾德帝自己太过狂妄痴癫,惹怒了在人间吃供奉的神。 闹到天帝那里去,他捧着待在蛋壳里毫无动静的小女儿,沉吟片刻。 “做神仙的为这点事计较未免小家子气,不过众卿忧虑之事也有道理,”人间没有信仰,神明也就没有理由回应信徒祈愿,若起妖魔祸患,管不管都很麻烦,“此朝气运将尽,那就换个能长治久安的王朝。” 他思量着,想到了好的解决办法,“本君幼女元神尚未孕育完全,需人皇命格滋养修补,不若由她来开辟一个新王朝,拨乱反正,还人间太平与众仙家的‘公道’。” 两全其美的法子,天神们满意了,孔雀族族长却担忧自己的女儿会遇到危险。 “魔物不曾斩草除根,我儿元神稚嫩纯净,去了凡间岂不危险?” “历劫哪有不危险的,磨炼才能得到更好的回报,”天帝叫她不要随意插手,“魔兽忌惮地府鬼神,我请他们护一护就是。” 其实他想的是,都是元神放到人间去历劫,万一真有魔兽出世,也不一定分得清哪个才是天界神仙的元神,翎罗有人皇命格护体,天道必定不会叫她被吞吃了。 地府出的帮手是四殿仵官王吕桭,人间没有供奉地府神明的庙宇,但是西王母的壁画却不少,改建雪神女的庙宇时凡人直接扒了墙上的壁画,都不曾事先烧个香告知赔罪。 吕桭是从西王母遗落在岩浆地狱中的神力里长出来的,勉强算作她的后嗣,虽然从没见过面,却十分维护他的母神。 旁的鬼王告诉他主要任务是保护天界的公主,他却阴恻恻奔着教训凡人的目标元神出窍,势必要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吃些苦头。 乾德五十三年初,盛京,大雪夜,魏太傅家添了个公子,相差不到一息,东宫太子良娣生下一女。 魏太傅为儿子选定一个“熙”字做名,寓意光明,兴盛。妻子生产力竭,已经安然睡去,老夫少妻的结合,他素来是稳重的那个,所以即便此刻高兴,也忍耐住没有搅扰她。 写着名字的字条攥在手中,他见到妻妹从产房出来,羸弱的身子裹在披风下,他想起她也刚生产不久,心口蓦然蒸腾起一股莫名的滋味来。 如果不是那件事,今夜为他生下孩儿的……心尖被针扎痛,可他到底是年长了许多,也已经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 任凭心中如何翻江倒海,面上也是平静的,将自己钉在该有的位置和距离上。 妻妹福了福身,眼都不曾抬一下,抱着姐姐刚生下的孩子,“不赶巧,早备好的奶娘回家过年还没回来,今夜孩子就放在我那里了,明早送回来,若姐姐醒了要找,还请姐夫转告一声。” 魏远卿口中发苦,手心硌着字条,不想把她当做奶娘,却也不能叫自己儿子饿着,只能颔首,低声道:“我尽快差人去请奶娘回来,今夜……有劳你。” 妻妹路过他,拢紧襁褓离开他们夫妻的院子,往客居去了。 魏远卿低头看看被手心汗模糊的“熙”字,轻轻推门进房照顾妻子。 东宫中,婢女收拾干净了产房,萧良娣靠在软枕上稀罕地揉揉捏捏自己生下的女儿,陪嫁丫鬟雀牙走进来,大嗓门拼命压低,却压不住愤慨之意。 “小姐!您生产的消息传到宫里,太子只问了男女,听说是女孩,今夜仍打算待在宫里陪陛下宴饮!” “我当你吵嚷什么呢,”萧良娣亲亲自己的宝贝女儿,讥讽道,“你还不知道他的德行?定是皇贵妃也在宴上他才不肯回来。他也就敢看看了,随他看去啊。” 雀牙趴在床边,嘟嘟囔囔的:“可是咱们小主子的名字还没取呢,孩子她爹可真……” “多大事儿,太子妃姐姐跟我商量了好些名字供我挑选呢。”不过此时此刻,窗户开了一条缝,细雪和月光飘进来,萧良娣咳嗽一声,有感而发。 “今夜月色皎皎,我的女儿,就叫阿婵吧。”
第84章 折骨枝(五) 魏熙从小就和别家小孩不一样,喜欢独自静坐,练字也好,背书也好,总之不活泼,不过脾气很好,除了读书习字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是跟在母亲后面,默默做个小尾巴。 “熙儿还这么小,就把你父亲的派头学到啦,”魏夫人发现他后,会牵着他的小手,心疼地揉他因握笔磨起来的嫩茧,“小孩子可以歇一歇,先陪母亲用饭。” 魏熙和她一起走过荷塘上的长廊,夏日炎炎,只有这里的凉亭吹拂四面通风,孕妇不耐热,又因为冰块稀缺,怀着第二胎的魏夫人一天之中大部分之间都待在这里。 丫鬟顶着烈日过来,行礼道:“夫人,阿苍回来传话,说老爷的马车堵在街上了,流民跪地乞食,乱成一团了。” 魏夫人为儿子打着扇,闻言动了动身子:“城中巡视的锦衣卫呢?” 丫鬟摇摇头:“闹起来的人太多了,吃的上饭的吃不上饭的都跪在街上,根本赶不走,文武百官的马车拦了大半,动都动不了,非逼着各位大人施舍银钱。” 上朝的官员身上带不了多少钱,听这情况,估计从下朝回来就堵着了。 叹一口气,魏夫人撑着桌子站起来,嘱咐儿子乖乖吃饭,“为娘带着银子去赎你父亲。” 魏熙放下碗筷:“那我等父亲母亲回来一起吃。” “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下午你小姨该过来了,若我们耽搁得久,晚上你去陪小姨吃。” 丫鬟扶着魏夫人,不赞同道:“夫人身子重,外头又乱,不然提前差人去接巫小姐吧,请她带上银票散去流民……” “不单单是银票的事……”魏夫人的身影和声音远去,模糊低哑,“那么多官员都在街上,我带多少银钱也散不了流民,既然是吃不饱饭,不如我去请诸位夫人前去施粥……” “……箬叶尚未婚配,拿什么身份去和夫人们打交道?传出去也不好听,还是我亲自去。” 这一去,再回来便是魏熙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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