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生得娇小玲珑,谢砚之身量又比寻常男子高出一大截,两相对比之下,愈发显得颜嫣孱弱可怜。 就像一只即将葬身凶兽之腹的羔羊。 此刻的她因紧张而闭上了双眼,害怕到连牙齿都在抖。 可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谢砚之伸手钳住了她纤细的下颌。 他因常年握剑,指腹略带薄茧,碾过肌肤时的触感是那么的强烈,颜嫣一阵颤栗,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耸立在她手臂上。 预料中的死亡却迟迟未降临,有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颜嫣面颊。 颜嫣被那冰凉潮湿的触感吓一跳 ,整个人又是一颤,猛地睁开眼。 谢砚之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都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可他的眼神依旧冷冰冰,没有半点多余的感情。 颜嫣甚是疑惑,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脑袋,想要去看,却被谢砚之捏住下颌,将脸掰回原位:“别乱动。” 不仅仅是表情,连他的声音也辨不出情绪。 但颜嫣看见了,他手中拿了块被水浸湿的帕子,瞧他这架势,似是……在为她卸妆? 不过须臾,那精致的妆面便被谢砚之擦得惨不忍睹。 颜嫣脸上红一块黑一块,活脱脱一小花猫,还是自带黑眼圈的那种。 谢砚之紧拧眉头,大为不解:“怎越擦越丑?” 颜嫣:??? 他不是要杀她么?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然,颜嫣向来惜命,不敢造次,只能任由谢砚之折腾自己的脸。 台下围观群众纷纷屏息敛气,比颜嫣本尊还要摸不着头脑,却碍于谢砚之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被迫杵在原地,看这场闹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谢砚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颜嫣脸上的妆终于被卸干净。 他向来不喜颜嫣在脸上抹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更别说,还是抹给别的男人看。 妆甫一卸干净,他满意地端视着颜嫣,轻轻捏了捏她脸颊:“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颜嫣又气又怕,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一步,聪慧如她又怎会猜不出,谢砚之压根没动过要取她小命的念头。 她一脸不耐烦地甩开脸,朗声质问谢砚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砚之却像是与她杠上了,又将她脸掰回,静静凝视她。 他视线一路下移,途径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定格在她饱满润泽的唇上,带了几分笑意:“你觉得呢?” 颜嫣愈发烦躁,却敢怒而不敢言,恶狠狠地在心中想:我觉得你有病! 谢砚之看出来了,她现在很生气。 可她长成这副模样,生起气来能有多凶?分明就是只正在炸毛,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谢砚之又忍不住凑近了些。 颜嫣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如坐针毡般焦躁不安。 她稍稍愣神,便被谢砚之拽入怀中,扣住后脑勺,吻上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吻。 谢砚之一贯强势,今日却出奇地温柔,也正因太温柔了,才会给颜嫣她能将他推开的假象。 可她忘了,他的本性是什么。 当她开始挣扎,温柔的假象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她就像一只被巨蟒绞缠撕咬的羔羊,被他紧紧嵌入怀中,仿佛要被他拆吞入腹,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窒息感如影随形,任颜嫣如何挣扎反抗都是徒劳。 饥肠辘辘的兽又怎会轻易放开到手的猎物?唯有将她嚼碎,一口不剩地咽下去,方能止饥。 静,死一般的静。 任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池川白早已按捺不住,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正要拔剑冲上高台,被池峻一把按住。 他又怎会看不出自家儿子对颜嫣的心思,可谢砚之的女人哪有这么好抢? 池川白有池峻拦着,谢诀才没那么多顾虑,更别说,他如今穿得还是旁人的皮囊。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高台之上将颜嫣牢牢禁锢住在怀中的谢砚之,正要动手,察觉到杀气的谢砚之赫然睁开眼,微微侧目,望向他所在之处。 二人的目光就这般不经意对上。 谢砚之眯了眯眼,松开紧扣住颜嫣后脑勺的手,指尖微抬,那块区域瞬时被夷为平地,连带谢诀新制的活傀也被炸成劫灰。 谢砚之嚣张到如斯地步,被迫观戏的众修士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噤若寒蝉般地杵在原地,只盼着这尊煞神办完事能早点滚。 今日之辱,他们铭记在心。 然而,谁都知道,此仇定无来报之日,那个曾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天纵奇才终是成长起来了,再也无人能阻他,六界怕是要变天了。 谢砚之稍一愣神,便让颜嫣找到了他的破绽。 她趁机挣脱谢砚之的桎梏不说,还反手甩了他一耳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如击鼓雷鸣般回荡在每个人耳畔。 空气瞬间凝固,连风声都在此刻止住。 只余在场之人倒吸凉气时所发出的“嘶嘶”声。 那一耳光扇得太过用力,即便早已感受不到痛意,颜嫣的手仍在一阵一阵地发麻。 她有些紧张,亦有些兴奋。 她此番在下一步险棋,其目的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冲动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谢砚之巴掌,颜嫣是真有些后怕。 她心跳如雷,几乎就要冲出胸腔,台下围观群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被颜嫣一巴掌打偏头的谢砚之。 谢砚之动作极缓极慢地扭正被颜嫣打偏的脑袋,用指腹拭去从嘴角渗出的血迹,十分客观公正地点评着:“几日不见,力气倒是大了不少。” 说这话时,他仍在笑,笑意甚至都已渗入眼底。 越是如此,越让颜嫣惶恐不安,可同时,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便是谢砚之找了两百多年的那个人。 别想把她当傻子来糊弄。 那幅画,以及谢砚之与谢诀的异常表现,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才是谢砚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也曾听人说过,溯回有能将人传送到过去的能力,或许就是那段时间让她回到了过去,遇见了从前的谢砚之。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一点也不在意,可她知道,该她反击了。 理清思绪的颜嫣瞬间有了底气,目光咄咄逼视谢砚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砚之清晰地感受到了颜嫣的情绪变化,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从容自若反客为主。 他望向颜嫣的目光透出几分欣赏与赞许。 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懂审时度势,知进退,一个巴掌便探出了虚实。 可谢砚之并不打算在此刻回复颜嫣。 不动声色抬眸看了几眼天,尔后,垂着眼帘,神色懒懒地抚平每一寸被颜嫣抓皱的衣褶。 夕阳的余辉铺满大地,在他身上笼上一圈淡淡的橘,傲气凛然的他也因此而染上几许烟火气。 停了足有半日的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盖住满地尸骸与血污。 当最后一缕天光也要散尽时,天之彼岸现出一抹比血更刺眼的红。 魔云滚滚,锣鼓声喧天。 让谢砚之苦等近半个时辰之久的迎亲队终于临近,百里红妆,几乎要将整片天映红。 这,便是谢砚之孤身前来的原因。 见时机已成熟,谢砚之顺势脱下披在身上的玄色大氅,露出穿在里面的喜服。 顶着那个鲜红的巴掌印,映着最后一缕天光,缓声与颜嫣道。 “当然是来娶你。”
第47章 ◎他有些无措,嗓音发涩:“你恨我吗?”◎ 此言一出, 满场哗然。 然而,八卦是全人类的天性,纵是修士也无法幸免。 霎时间,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颜嫣,全都支棱起耳朵尖尖去偷听。 所有人都想知道,颜嫣会是何反应。 颜嫣却垂着眼睫,半晌没接话。 良久,她轻轻笑了起来, 笑得浑身都在颤。 她的砚之哥哥多威风呀。 哪个姑娘不盼着意中人来迎娶自己? 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眼眶酸酸的, 涨涨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喷涌而出。 他可知, 她等他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她娘留下的紫藤开了一轮又一轮, 她在他身边等了一年又一年, 从小姑娘等成了大姑娘, 从活人等成了死人。 没用了,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一直笑, 一直笑, 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直至笑够了, 方才抬眸,定定望向始终保持沉默的谢砚之。 “魔尊大人觉得我该如何回复您呢?我若说不想嫁, 您可会放过我?” 谢砚之迟迟未接话。 雪越下越大,落在头顶, 栖在肩畔, 钻入衣领,刺骨的寒意沁透肌理, 直往他骨头缝里渗。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终是什么都没说。 颜嫣仰头逼视他, 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而后, 弯了弯唇角,直挺挺跪在这场大雪中。 她双膝甫一触地,便被谢砚之拽了起来。语气中隐隐带着愠怒:“你这是在做什么?” 颜嫣被谢砚之顺势带入怀中,倚在他胸口,头仰得愈发高,只神色麻木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小女子已无路可走,只求魔尊大人能放过。” 谢砚之冷冷注视着她,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依旧没接话。 颜嫣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大人,您可还记得?” “那年冬,我亦是这般跪在雪地里求您,求您不要赶我走。” 她伸手接住一片又一片往下坠的雪,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 “那一日,可真冷啊。” “竟比今日还要冷上几分。” 她笑声渐大,笑到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还有,大人您可知蚀骨深渊底下是何等模样?” “世上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而我……”她目光望向远方,停顿许久,才道:“拜大人您所赐,在那种鬼地方待了整整五十年。” “每多待一息,我对自己的恨便深一分,我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轻声询问谢砚之:“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大人,您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发生这么多事,我怎还敢与您继续纠缠下去?”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不犯错。” “可若接二连三栽倒在同一个地方,连我都会瞧不起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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