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大概是极气愤,顶着刚炼化的喉骨,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看得出来,平时被管得够呛。 枯松老僧所在的小金刚寺,是该府,乃至该省都有名的佛门宝刹,是一个小门派,与官府颇有联系。 不同于其他几个散修,他有内幕消息:“阿弥陀佛,老衲听方丈师兄说,朝廷派尽天下幽官,遣于四方,追捕一个犯下大罪的妖女。守城的城隍及下属的土地、幽兵幽将,应该都是出去搜捕妖女了。” “妖女”若无其事,面不改色:“也不对。地羊鬼犯事,不止一次两次。安城的怪病传了好些年。往年可没‘搜捕妖女’,怎不见幽官捉拿地羊鬼?” “这就是贫道怀疑朱家的另一个原因。”白鹤道士叹了口气:“如黄道友所说,确然,大夏幽官对无门无派、小门小派的修行者,乃至于散修、小妖小精,都态度极严厉。但幽官也是官,也要升迁,也要人情往来,也要与上级阳、幽两界的长官打好关系。朱家不但富裕,我听朱家的下人说,朱夫人江氏,出身公侯人家,娘家显赫。安城此前得怪病而死者,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如果地羊鬼当真与朱家有关,甚至就是朱家人被洞天裹挟所化,幽官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奇怪。” “毕竟,消除溢出区,对导致幽世溢出的罪魁祸首,有不小影响。轻则损伤身体,重则其命运之炁与洞天同灭,家破人亡。甚至有当场暴毙的。有一些临时溢出区,存在数年甚至数十年,但因为造成溢出区的根源,非富即贵,而被朝廷包庇,不许修行者前去剿灭。” 李秀丽想起了作孽莱河三十年,却因为有个四品幽官的好爹,而被纵容的河神,心想,说的对。 她问ῳ*Ɩ 道:“如果是地羊鬼的出现跟朱家密切相关。为什么朱家还要请我们来除掉恶鬼,抚平溢出区?地羊鬼又为什么要害朱绯呢?反噬,失控?我们平了溢出区,不会把朱家一起整倒了吧……” 白鹤道士面色肃然,缓缓道:“贫道不知。但,无论如何,恶鬼须除,临时溢出区须平,不能任由其留存人间,肆虐红尘。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枯松老僧念一声佛号,雪白长眉飘拂:“众生多苦。道长高义,老衲与汝同行。” 李秀丽说:“无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反正是朱家自己请我来除妖鬼的!” 至于会不会最后把朱家一起除了,不关她的事。 还是得先看好,朱家的府库银库在哪。 他们要是被她一起除了,家族要倒,钱也要给她! 她不多拿,一千两,一分不必多,一分不能少! 黄鼠狼摇摇尾巴,眨眨黑豆眼睛:“好罢,你们都要平溢出区,我也平罢。要是幽官来了,你们可得给我证明,我不是进城捣乱的。我吃的鸡也是朱家自愿提供给我的。” 众修士说定罢,李秀丽忽然身体一晃,两眼失神,竟呆坐下去。 白鹤道士说:“天色已晚,未免朱家人怀疑,各位先回各自客房……” 说了几遍,李秀丽却仍坐着。 白鹤道士叫她几遍也没有反应,连枯松老僧、黄鼠狼在门外都听到了,回过来看“云真子”出了什么情况。 正此时,女冠的眸子忽然回泛神采,面庞再度生动起来,她一跃而起,咧开嘴:“大家跟我去朱绯房门外,刘丑……噢,就是我的道童,我让它埋伏在那,我赌之前取走我艾旗的人肯定还会再来!果然抓住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 朱家公子,朱绯的院子里。 夜色已深,却闹出了好大一番动静。 黑暗中,一个清秀少年面无表情,正将一人死死摁在地上。 他身材较瘦弱,躲在阴影中时,存在感极为薄弱,力气却大得惊人,一只手掌摁住背心,就足以让对方拼命挣扎也无法起身。 此时,本应彻夜守着人的院子里,却婢仆无一个。 显然都被调走了。 修士们往这厢疾来,这番动静也惊动了院子附近其他厢房的人。 他们以为是如白天一般,鬼物再来,正在与大师们打斗。忙找人去通传朱员外,然后提着灯笼,壮着胆子来到院子。 此时,修行者们也同时赶到。 灯笼的光照亮了浓夜,所有人都惊呆了。 被云真子的道童单手摁在地上的人,髻发散乱,衣裳沾尘,不停挣扎,手中还拿着取下的艾旗。 可谓人赃并获。 然而,她仰起脸,那张脸,狼狈不堪,妆容已花,却是朱绯的亲生母亲,朱夫人,江氏!
第066章 白日里端庄美丽,仪态高贵的江氏,此时狼狈地倒在地上,手中还紧攥着本应悬在门上的艾旗。 所有人目瞪口呆。 披着外衣匆匆赶到的朱员外,看见妻子也大吃一惊,立即驱赶呆若木鸡的的下人们,沉声:“都回房去,没有允许,不准出来,更不许随意嚼舌根。若被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现场只留下了李秀丽等修行者,并朱夫人的几个贴身女仆、陪嫁丫鬟。 朱员外向李秀丽告饶:“道长,请您徒弟放开丹娘罢!” 清秀道童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站到一侧。 谁知,道童一松手,江氏扑棱而起,以不符合她形象的极快速度,奔向院外。 朱员外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将她紧锢怀中,他一个成年男子,竟然好险压不住她。忙叫江氏的陪房:“干看着?过来帮忙!” 三、四个人一起上,才将江氏勉强摁住。对比道童适才仅用一只手掌的随意,众人才知道连云真子的道童都很不简单。 江氏被压住,口中呜咽嘶欧,不似人声。眼睛睁着,无神。 朱员外叫了她数声,她毫无反应,神智已迷。 “丹娘这是怎么了?”见爱妻变成这样,朱员外焦急地询问女冠:“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秀丽说:“我怀疑拿走艾旗导致地羊鬼进屋的人,今晚还会再来。所以让我的道童埋伏在院子角落。谁知道,喏,抓到的是你夫人。” “这……绯儿是我和丹娘的独生子,自小视若珍宝。他得病以来,她常日以泪洗面,忧心忡忡,不顾劳累,亲自守在床畔,一片慈母心肠……道长您竟怀疑丹娘不成?” “也可能她被邪术、鬼物操纵。”李秀丽说:“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人都不清醒。这段时间,你们家是管的很严。但还是有在内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你,就是这位夫人。” 一旁的枯松老僧说:“当务之急是唤醒女施主。” 他转动佛珠,口中呢喃一段少见流传的偏僻经文,忽张大口,喉中隆隆如有雷声,似猛兽吼声,蹦出一个金色的篆书“醒”字,朝江氏面上砸去。 “醒”字落入额头,江氏倏尔睁开了眼,眨了几下,神色渐渐清明。她从丈夫怀中起身,揉着额头:“我这是在哪?” 环顾四周,又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惶恐:“绯儿房上悬的艾旗,怎在我手里?” 枯松老僧问:“施主,可曾记得失去知觉前发生的事?” “……我记得,我今夜在房中抄经,为绯儿祈福。忽觉头疼欲裂。自从绯儿病后,我常觉头昏脑涨,也曾问过大夫,说是忧心过度落下的病根。只是这两次疼得特别厉害,头疾一作,人便失去知觉……等我醒来时,又如常在屋子里。我就没有当回事。” 说着说着,江氏的表情变了。她不是蠢人,看着神色不自然的丈夫、陪房、以及到齐的大师们,再看手中的艾旗,浑身发颤,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今天,是我害了绯儿?” “是我,把那东西放了进去?” 告诉一位慈母,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这极残忍。 但她也是被操纵的。 修行者们亦有些不忍。白鹤道士和枯松老僧正欲开口安慰。 却见贵妇人渐渐癫狂,凄苦茫然,又有阴狠:“是它……是它……它在操纵我……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它……” “丹娘!”朱员外忽厉声喝止:“你病糊涂了!我们凡人哪能与鬼神对抗?你也只是受了操纵,不要胡思乱想。” 江氏被他抬高的声调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修行者们,立即收了声。 朱员外放缓声音:“深更半夜,你又是病又是惊又是悲怒,太伤身子。来人,将夫人送回房,好好休息,你们在外间守着。诸位大师,且容丹娘休息一阵子,再来调查今晚的意外。” 就叫人将江氏扶回她的院子。 管事婆、大丫鬟刚动,就被一柄桃木剑拦住了。 白鹤道士挡在她们之前,拦住了去路。 其余二人一黄鼠狼,面朝朱员外,隐隐成围式。 “慢着。朱员外,刚刚夫人所说,我们尚未听懂。还请贤夫妇先解了惑。” 白鹤道士说:“为什么朱夫人一口咬定是地羊鬼操纵她?这世上的邪术千千万,也有可能是贵府有什么仇人,或者是府内的‘内鬼’,趁地羊鬼来袭之际,操纵了夫人。” “更有,‘早知如此’,‘当年’。莫非二位善信,早知贵公子以及城内的怪病,都与地羊鬼相关。当年就清楚它的存在?” 黄鼠狼更是低声嘀咕:“这女的,不会就是溢出区被幽世之炁所裹挟,然后变化的‘地羊鬼’吧……之前,甲鬼不是拼命护着朱公子吗……亲娘护孩子,也是正常……” 李秀丽否定了它的猜测:“不可能。她如果是地羊鬼,根本就没有办法触碰艾旗。一进入艾旗笼罩的范围,就会显出地羊鬼的真身。” 但深夜,气氛凝重,院子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俩的“小声”嘀咕,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氏先是慌张,听到黄鼠狼的话,脸青了,看了朱员外一眼,仍闭口不言。 朱员外脸色阴沉:“诸位大师请勿妄加揣测。我朱家世代生长于厮,都是凡夫。从未有过那等驱使鬼神,招揽恶鬼的手段,更不曾与鬼物共谋去祸害乡里。有违此言,天打雷劈,不得善终!诸位都是真修行、真法力,应有办法鉴别我的言论是真是假。” 枯松老僧沉吟片刻,解下佛珠,递给朱员外:“此宝常年浸染佛寺香火,应我佛门戒律。其中有一条,不得诳语。请施主握珠发誓。” 朱员外也是狠人,根本不问握着佛珠的时候打了诳语有什么下场,直接握住珠子,一字不差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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