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柴房枯等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两个护院从后门抬着人进来,红知光着身子被人扔在雪地里。我哭嚎着扑上去,看到红知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十指指甲被人生生拔去,被打得血肉模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啊。”香佩满脸悔恨的泪水,早已泣不成声。 “要不是我当初被猪油蒙了眼,错把红知托付给了马兴凡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红知原本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我们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只要有人愿意给她赎身,她最后就不会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红知死的时候还那么小,她才十二岁,才十二岁啊!我怎能不恨马兴凡?怎能不恨他?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让他下刀山进油锅,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说: 评论掉落红包,感谢支持~ 凌子淇,字隰岸。出自《诗经·卫风·氓》,13章采青姐姐提起过。
第21章 第 21 章 ◎道长这是要趁人之危?(完)◎ 香佩语气中的恨意, 浓烈到让人心惊的地步。她一番情真意切的诉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神巨震,久不能言。 江采霜起初为她和红知的遭遇而心生同情, 眼眶酸涩, 可听到后来, 反倒更被她们的情谊和勇气所打动,只觉得她们都是重情重义,可敬可叹的人。 原来当初在醉香坊听到的这个故事是真的, 只不过主角并非香墨, 而是红知。 江采霜默然良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 那个老员外呢?” “那老色胚本来就没几年活头,几年前就死了,还是一头倒栽进恭桶中溺死的, 真是恶有恶报哈哈哈。”香佩语气癫狂, 满脸泪水, 神情似哭似笑。 “只恨他死得不够早, 不然也不会白白搭上红知的一条命。” 香秦抬起衣袖给香佩擦泪,“我们已经为红知报仇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香佩来到堂中跪下, 声泪俱下地磕头, 嘶声祈求:“几位大人, 红知死的时候,香秦还不在醉香楼。她甚至从未见过红知, 只是听我说起这件事, 便一口答应帮我报仇。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谋划, 马兴凡也是我亲手所杀。请诸位青天大老爷明察,要砍就砍我的头,放过香秦吧。” 香秦与红知素未谋面,却愿意帮她报仇,香佩已经感激不尽,哪能再连累她丧命? “佩英!”香秦打断了她的话,身姿笔直地与她跪在一起。 香秦眼眸泛起赤红,话语铿锵有力,“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你与红知姐妹连心,我亦能感同身受。当初我既然答应帮你报仇,就断没有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的道理。若我今日苟且贪生,他日到了黄泉路上,有何颜面见我父兄?我秦家人情愿赴死,也决不会做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初次听到红知这个名字,香秦便已经决定要帮香佩实施复仇。 她自己的妹妹含恨而逝,可她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寻仇都不知要往何处寻。 红枝,红知……这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看着这一幕,江采霜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们两个不幸沦落青楼,却比许多养尊处优的人更有情有义,不折风骨。亲如姐妹之人被那样欺辱而死,却无人为她们讨公道,她们除了自己为姐妹报仇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这样侠义勇敢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这世道的过错? “燕公子……”她看向燕安谨,后者安抚地冲她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江采霜暂时按捺下焦急,等着这场案子的后续。 以她对燕公子的了解,他绝不是那样是非不分,心肠冷硬的人。 燕安谨不急不躁,节骨分明的手指虚搭在茶盏边缘,“你们二人,行凶时用的什么凶器?” 香佩忙答:“用的是博古架上那只金蟾,我趁马兴凡不注意将他打死,用衣袍擦净了上面的血迹,把他的尸体拖到了博古架下面。” “不,香佩与马兴凡相对而坐,唱曲对饮,是我从背后杀了他。”香秦沉声反驳。 “人是我杀的。” “是我杀的。” 两个人争着当凶手,这在开封府的大堂上,还是头一回见。 朱判官不禁有些头大,“世子殿下,这……”案子要如何继续往下判呢? 吴仵作提出质疑,“不对啊,今日下午,世子殿下命人把金蟾送到了我这里,我检查比对过了,尸体后脑伤口平整,整个颅骨都碎裂了,不像是金蟾能砸出来的。” 随从举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金蟾。 吴仵作取走金蟾,蹲在地上,掀开了尸体盖的白布,“诸位请看,马兴凡后脑的创口极大,这只金蟾至多砸破他后脑一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成这么大且平整的碎裂伤。就算用金蟾砸了多次,伤口也不可能这么整齐。” 众人摸不着头脑,“吴仵作在开封府任职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二人有意隐瞒?” 江采霜注意到,堂下跪着的马忠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偷偷把头压了下去。 他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听燕安谨轻笑了声,笃定地道:“自然是因为,在醉香坊二人走后,有第三个人进了房间。” “谁?”香佩和香秦异口同声问道。 “马忠才。”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马忠才猛地一哆嗦,惶惶然差点跌倒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大堂中央,不停地磕头,“听见花瓶碎裂的声儿,小人好奇之下便进了房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按我朝律法,马兴凡在京中无亲无故,无妻无子,他一死,所有家产都会散给家奴。你身为管家,自然能分得最多。” “……是,是。可小人对老爷忠心耿耿,断不敢惦记主家财产。” 燕安谨唇边溢出一声轻笑,语带微嘲,“这么说,你是自愿放弃这笔财产了?” “这、这……”马忠才眼里闪烁着精光,明显舍不下这一大笔家财。 他这副贪婪又畏缩的模样,被所有人都看在眼底。 “你方才说你该死,你的确该死。因为你在花瓶碎裂之前,便已经进了屋中。” 马忠才惊慌至极,哆嗦着干裂的唇替自己开脱,“香佩说主人已经睡下,小人一直守在门外,并未进屋打扰。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不明白?”燕安谨轻哂,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么你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马忠才眼神游移,“小人急着来报案,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脸。” “何处的树枝?” 马忠才支支吾吾,“这……天色太黑,小人记不清了。” 燕安谨掀起茶盖,慢条斯理地吹开上面的浮沫,语气依旧慢悠悠的,“到底是被树枝划破,还是被花瓶碎裂之时,飞溅的瓷片所伤?” 就在马忠才犹豫挣扎的时候,梁武厉声喝道:“你休想逃脱!只需让人对比你脸上的伤和碎瓷片,便能一清二楚。” “小人、小人的确在亥时之前进了屋,脸也是被花瓶碎片划破的。” “你为何会提前进到屋中?” “因为……”马忠才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身体抖如筛糠,想不出辩驳的话。 江采霜在此时插话进来,“若他心里没有鬼,根本不需要隐瞒脸上的伤,除非……” 燕安谨不疾不徐地出声,替她补充上后半句,“除非马忠才进屋的时候,马兴凡还没有死。” “什么!”香佩惊讶。 江采霜连忙问:“香佩姐姐,你们二人离开之前,可曾探过马兴凡的鼻息?” “……不曾。我们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那就对了,你们并没有把马兴凡打死,后来他应该发出了动静,马忠才这才进屋。”江采霜边思考边分析道,“可马忠才看到主人没死,却并没有立刻去请大夫。花瓶便是在这期间坠地,飞起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 燕安谨目露赞赏,“道长可还记得,案发现场的瓷片是如何摆布的?” “花瓶的碎瓷片迸得一地都是,不过因为马兴凡躺倒在地上,所以他躺过的地方没有留下瓷片。只有……”江采霜脑海中灵光一闪,“只有脑后有一块瓷片。可是如果马兴凡一直躺在原处,瓷片怎会被他压在脑袋底下呢?” 人先躺倒,花瓶后碎,若是人一直躺着不动,瓷片怎会钻到人的身体下面? “这说明马忠才挪动过马兴凡的脑袋。再加上仵作所说,马兴凡的后脑伤口宽大而平整。我想,应该是马忠才托起他家主人的后脑,一下下撞在地砖上,致使马兴凡气绝身亡。” “而马忠才今日来开封府时,酒气熏天,红光满面。想来是为自己即将获得的家财窃喜得意,在主人死后第二日便忍不住大肆庆祝。”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看法,江采霜回头看向燕安谨,乌眸灿亮,“燕公子,我说得可对?” “有理有据,分毫不错。”燕安谨眸底笑意渐浓,纤长如玉的手指将另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辛苦道长了。” 江采霜拿起杯盏,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既为自己推想出了马忠才犯案的经过,也为香佩香秦松了口气。她们两个并没有杀死马兴凡,那就不用给他抵命了。 马忠才呼吸急促,吓得面如土色,涕泗横流地磕头乞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该弑主,小的财迷了心窍,一时糊涂,请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 马兴凡这笔横财来得不明不白,不敢回乡里,在外兜兜转转只能再次回到京城。可他在这里毫无根基,无妻无子,也没有什么来往的亲友。 只要马兴凡一死,马府的家产便会被他们这些下人瓜分,他作为管家也能分得一杯羹。 所以当时听见屋里传来微弱的求救声,进到屋里看到马兴凡躺倒在血泊之中……马忠才便起了弑主夺家产的心思。 朱判官往上看了一眼,见燕安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代他说道:“马忠才为霸占主家财产,竟不惜残忍弑主。来人,将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押入大牢,极刑处死。” 马忠才吓得骨头一软,像块枯死的老树皮似的瘫倒在地。 香佩苦笑着慨叹道:“我们二人谋划良久,就是为了亲手替红知报仇,可谁知道,最后杀了那个畜生的,却是他养的一条不忠的狗。” “香佩姐姐,你应该这么想,马兴凡出卖良心得到一笔不义之财,最后也因为这笔横财丧命。这难道不是因果轮回吗?说不定这是红知妹妹地下有灵,给他的报应。” 香佩听了这话,眼中不禁涌上热泪,哽咽道:“道长说得对,这是红知给他的报应。” 案子结束,香佩和香秦暂时押在牢里,择日再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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