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封府出来,江采霜仍在回忆今夜的所见所闻,她头一次办这么复杂的案子,除却唏嘘感叹以外,更多的还是兴奋。 燕安谨掩唇咳了几声,低声吩咐林越,“林越,你先送道长回家。” 江采霜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此刻子时已过,夜幕深黑。 江采霜走在前头,心里琢磨着,回头要再做一只机关鸟,把今晚的一切都告诉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师父若是知道了她能办这么复杂的案子,定会替她感到骄傲。 她并没有注意到,燕安谨脚步逐渐落下。 “对了,”江采霜想起一件事,“燕公子,我与谨安二人去马府查探,就连谨安从何处搬来的矮凳,你怎么也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谨安告诉你的吗?” 话说出口,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疑惑地回头,刚好看到燕安谨的身子倒下去,被林越和梁武及时扶住。 “燕公子!” 江采霜跑了过去,见燕安谨双目紧闭,额头冷汗遍布,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苍白中透着不健康的酡红。 她碰了碰他的额头,掌心下温度滚烫,又迅速将手移到他的脉搏。 听完脉象,江采霜暗道一声不好。 燕公子身体里怎会有如此强横的妖力?这股妖气在他体内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若是不加以控制的话,会对身体造成巨大损伤。 江采霜眉心紧蹙,神色焦急,“他体内被妖气侵入,这股妖气太过强大,我一时没办法帮他清除,只能暂时稳住这股妖力,护住他的心脉。我和你们一起回府。” 林越和梁武迟疑片刻,为了燕安谨的身体,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好。” 于是两人将燕安谨抬上马车,江采霜也跟了上去,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白色丹药,喂他服下。 丹药入腹,江采霜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助他更快吸收药力。几息之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身体里的妖力似乎没那么暴躁了。 不过丹药并没有坚持太久,刚把燕安谨送回定北王府,他躺在床上,如玉般的肌肤再次泛起潮/红之色。 江采霜把脉一看,丹药的灵力便被强横的妖力撕碎,那些妖力仿佛被激怒一般,变得更加凶残暴戾,来势汹汹。 “快脱了他的外衣,我要给他施针。” 林越催促梁武,“你去。” 梁武眼观鼻,鼻观心,“你去。” 两人谁都不敢上前,江采霜只好自己上手,可她没脱过男子的衣服,着急之下力气用得太大,不小心“哧”的一声,把他的外袍给撕烂了。 江采霜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林越梁武齐齐望向天花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江采霜取出银针,灌注灵气,精准地扎在他丹田附近的几处穴位上。 她让两人扶起燕安谨,自己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掌贴于后背,为他的身体输入灵气,用于控制牵引他体内的妖力。 忙活了半天,燕安谨身体里的妖力总算安静了下来。 江采霜怕那股妖力卷土重来,便守在他的塌前。 燕世子衣襟大敞,乌发松散地躺在塌上,面色冷白如霜雪,五官精致仿佛美玉雕刻出来的一般。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紧闭,不似平日那么妖冶惑人,看上去与谨安更加相像了。 江采霜忍不住伸出手,朝他耳后摸去。 那天谨安说,万一他们本为一体……江采霜把那句话记在了心里,便想趁此机会,看看他是不是易容。 她在燕安谨耳朵后面摸索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难道面具是从颈边贴上来的? 江采霜的手贴着他修长的颈项下移,刚碰到锁骨,便听见头顶传来低哑含笑的一声,“道长这是要趁人之危?” 江采霜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抬头望去,又望进那双深邃勾人的桃花眼。 燕安谨不知何时苏醒,此刻衣衫半解,姿态慵懒地侧卧在塌。如瀑的乌发散落在胸前,结实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他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她,眼尾细长而上翘,眸中噙着朦胧的水意,似醉非醉,多情又风流。 江采霜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盯着他看了许久。 燕安谨的唇瓣嫣红饱满,泛着诱人的水光,“可要在下解开衣襟,让道长慢慢观赏?” 江采霜脸上腾的一下升起红云,她心虚地眨了眨眼,连忙背过身去,“你,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在看……看你的穴位。”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连他清浅的气息声都听得真切,“针都扎上了,道长才想起来看穴位?” 江采霜脸颊更烫,但还是硬着头皮编下去,“没错。万一哪里扎错了,我好调整。” 身后的笑声更加放肆了。 燕安谨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慵懒而磁性,说话间依旧是慢悠悠的语速,“那,道长方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是为何意?” “谁摸你了?”江采霜气鼓鼓地转回头,莹润的杏眸瞪向他,“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用人/皮/面具。我乃修道之人,一心向道,请、请燕世子自重。” “在下的衣服都被道长撕了,我还能如何自重?”燕安谨半坐起身,额头抵着雕花床柱,笑吟吟地乜向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江采霜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为了救你。” “原来是误会了道长,在下向你赔罪——咳咳。”燕安谨忽然又开始咳嗽。他掩着唇,含情的眉眼低垂,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胸膛如玉的肌肤泛起一层绯红。 江采霜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听脉,语气凝重,“你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妖气?” 刚施了针才过去多久,便压制不住这股妖气了。 江采霜撤掉他身上的银针,换成九转金针,扎在几处要害大穴上。她以红绳缠在他精瘦的腰际,又从怀里掏出三张只有拇指大小的金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着繁复的符文,贴在他腰腹部。 燕安谨斜倚在床头,感受到符纸贴上来时熟悉的凉意,不由得心里一跳,呼吸乱了半拍。 他方才咳出了血,染在饱满的菱唇上,更添一抹惑人的妖艳。 燕安谨虚弱地掀起眼帘,桃花眸温柔含情,薄唇染血嫣红,苍白的脸色丝毫不掩倾城之貌,美得惊心动魄。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这身皮囊还算看得过眼,若是道长不嫌弃……”他嗓音低哑倦懒,尾音拖长,添了许多暧昧不明的意味。 他这副勾引人的姿态实在足够勾人心魄,江采霜被蛊惑得有些动摇,差点就要出口答应了。 幸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回笼,及时清醒了过来。 江采霜羞愧得面红耳热,不满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身体里的妖气和灵气横冲直撞,肆意破坏他的经脉筋骨,带来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他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 “道长怎知我并非真心?”燕安谨语气柔缓,眼底仿佛盛了满池的春水,让人心甘情愿沉溺于此。 他满腔情意似真似假,难以明断。 江采霜猜不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也并不想去猜。 她是修道之人,本就无心情爱。 江采霜内心纠结片刻,还是拿帕子帮他拭去唇边的血迹,只当是照顾病人了。 只是她的动作不小心粗鲁了些,将他的嘴唇擦得更红,仿佛涂了胭脂一般。 “你何时受的伤?” 燕安谨浓密的长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许多年前了。” “如此强横的妖力,我从未见到过,想来伤你的定然是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 燕安谨玉白的指尖微蜷,低低地咳了几声,没有回答。 江采霜又问:“你的伤经常复发?” “嗯,每月七日便会复发一次。” “那你从前复发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理的?” 燕安谨抬眸,神情看不出半分戾气,语气也是轻描淡写,“没有认识道长之前,每月的七日,在下也只能硬扛。” 妖力和灵力撕扯,带来的剧痛常人难以想象,也亏得他能捱到今日。 江采霜思考了一会儿,“我倒是知道一样宝物,能治你的伤。” “道长是说……菩提子?” “你怎么知道?”江采霜诧异道。 “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菩提子是难得一见的神物,蕴含庞大的生机和灵气。对于控制混乱的妖气来说,再好不过了。” “可是菩提子难寻,到哪儿才能找到呢?” 燕安谨眸光微闪,咳了两下,不露声色地试探:“我从前听说,清风真人手中有一降妖珠串,其中便封印着一枚菩提子。” “我师父手里就有菩提子?”江采霜闻言一喜,“太好了,我让机关鸟给师父传个信,问他可否将菩提子让出。” 燕安谨微诧,没想到她这么轻易便答应了。 他怔然望着她半晌,才低低开口:“菩提子珍贵,道长愿意为了我去讨要?” 江采霜理所当然地说道:“再珍贵也不及救人性命重要呀。况且,燕公子道法超然,若你身体恢复,便可降魔除妖,帮到更多的人。” “只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哪里闭关,也不知何时才会出关。恐怕要让你多等一阵子了。” “无碍,”燕安谨这次重重地咳了几声,靡丽的眼尾染上绯红,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深意,“道长能有此心已属难得。在下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不怕等。” 江采霜扶他在床上躺下,顺手帮他盖上了薄被。 一抬头,注意到柜子上放了个木雕小狐狸的摆件,约莫手心大小。狐狸尾巴蓬松,神情颇有几分可爱的自得。 木雕做工精巧,把狡黠灵动的小狐狸刻得惟妙惟肖,江采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燕安谨注意到她的视线,苍白的唇微弯,轻声解释:“那是在下的护身符。道长若是喜欢,自取就是。” 江采霜不好意思地说道:“既然是护身符,又怎好让你割爱。” 一声长叹,伴着悠远带笑的嗓音传来,“现如今,道长才是我的护身符。” 江采霜眼眸微微睁大,她再次往床上看去,却见燕安谨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临睡去前,唇边也是带着笑的。 林越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为道长准备了客房,道长先去休息吧。” “好。燕公子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叫我。” 江采霜打了个哈欠,回房休息。 她疲累至极,这一夜睡得很沉。 一墙之隔的隔壁,燕安谨也是第一次如此安稳地度过妖乱。 翌日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妖气已经平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盘踞在丹田一隅,另一半则是被灵力占据。两股力量各自盘踞对峙,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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