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她今日第二回 说他不懂,身子贴过去,发烫的唇去寻他泛红的耳廓,“有些事,只有醉了,我才能,才能……”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是真的醉倒了,还是不能说下去。 什么事,她非要喝得烂醉才能做。顾昔潮一时没去细想,只道是小娘子的醉话。 男人踩着旖旎的月光,穿过院中的长廊,往卧房走去。 廊间的灯笼一盏一盏往后移去,身上的藕臂也没松开他的颈,像藤蔓一般缠勾着,引得他闷喘一声。 短短一路,却压抑得太过煎熬,终于步入卧房,顾昔潮将烂醉的人抱去榻上,盖好锦衾,径自去了盥房。 自那一夜他亲近昏迷的她,一直忍着没有碰她,生怕又引起她的梦魇。 方才秋千上小娘子不自觉的撩拨,令他起了冲动。 男人在盥室里用冷水一桶一桶地泼,想要浇灭身上被撩起的火。 沐浴后,他欲披衣离去,又停下脚步,转头走向那一间卧房。想再看她一眼。 步履放轻,他入内望过去,本是烂醉如泥的她,在帐中缓缓坐起了身,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里头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纤薄上衣。 是她在他今日在家打造秋千时,非要自己带着幕篱上街去买来的。他的人只在裁缝铺外守着,不知她买了什么。 原来是买了一身新衣。 军中少见女子,顾将军从来不近女色,只觉这新衣与寻常街上所见的女子衣裳大有不同。 绸面堪堪掩住前月匈。两条细细的带子自颈后蔓延,滑过光洁无物的雪背,危若悬丝。 虽然只隔着一道轻纱帐幔,一切好似缥缈起来。 似是察觉到他来了,帘帐后的那道身影微微侧首,朝他道: “愣着做什么。过来呀。” 她酒后的音色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慵媚。 顾昔潮僵立不动,只凝望着纱帐,眸光空茫,深不见底。 灯火倏地一灭,浴后松松垮垮的腰带忽被勾起,带着整个人直勾去了榻上。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混着酒香,不断地送入鼻端,逼得人呼吸窒涩,心头发紧。 勾着的腰带已被扯开丢去帐外,一道纤柔的影子笼了下来,缓缓伏在身上。 想到她还是虚弱的,他想要扶稳她,掌心所触及的,却是大片的柔腻肌肤。 方才入他眼的那两条细悬的带子在缓缓滑落,他也觉得自己命若悬丝。 “我怕,伤了你。” 素来沉定的声线已是低哑得不成样子。 一声轻笑传来,纱幔微微摇曳。 “顾郎,你不会伤害我。和你亲近,我很欢喜。” 唇口翕张,呵气如兰,被凉水泼过的身上转瞬又滚烫起来,如烧似灼。 轻柔的纱幔猛地晃动一下,他翻身压下。
第80章 结局(二) 柔软的帐幔轻摇, 如烟似雾。 男人清晰的下颔如弓弦紧收,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窈窕的身姿。 素来端肃沉敛的人薄唇扬起, 难得的浪荡: “今夜把自己灌得烂醉,是为了此事?” 她去扯他身上的衣袍,手颤得厉害,袍角都捉不住, 最后还是他自己来, 掀开扔去了帐外。 可嘴上却一点不服输: “自是怕将军忍得太辛苦。” “夜里总是去冲凉的人, 也不知是谁……” 话音未落,檀口已被吮住, 缠绵许久。 她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气,面靥也红透了。男人双眸幽暗,低声道: “夫人都偷看到了。不怕么?” 她蹙眉, 不明所以, 就算看到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曾经的鬼魂之身,犀角蜡烛下,一半是透明一半是实体, 他都没怕过。 男人的肩背舒展开来, 一身贲张的肌肉, 劲腰窄收, 线条如斧凿刀刻, 沟壑分明。 虽然之前治伤时,偶尔隐约见过衣下的影子,但从未如此清晰, 如此贴近,近在咫尺。 此时此刻, 尽收眼底,她滞了呼吸。 醉眼朦胧,看不真切,显然瑟缩了一下,身体紧张得蜷起。这才明白他方才说的怕是怕什么。 她嗫嚅道: “这……这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顾昔潮一滞,收住。 看到她惊骇的目光,这一生冲锋陷阵,杀伐果决的将军却犹豫了。 他的手也在抖,当年多少次战场鏖战数夜,杀敌千万之时,刀都杀钝了,手也不曾抖成这样。 纸上得来终觉浅,此事躬行,面对怕成这样的她,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静止反倒更加难熬。 一滴汗珠从鬓边落下来,淌过精巧的锁骨,一路滚去起伏的山峦,谷底,烛火照不见的幽深所在。 肆意的汗珠还未流过多远,很快被吮吸散去,吻却没有停下。 他劲臂收紧,刺青贴近雪白,轻声哄道: “十一,别怕。” “我,不怕……”她抵着沉下来阔肩,微微推拒,不敢动。 说着不怕,双手却捂住双眼,面如娇花,潮红掩映。 遮脸的手被他捉住,握着葇荑,引过去,覆上大片的刺青上,描摹异兽的轮廓。 只一触,如被烫到,葇荑想要躲避,细腕却被箍住,不让她退。 “别怕。是我。” 他的呼吸沉沉拂过,愈发粗重,也像是在忍耐什么。 她想起在那一日在祠堂里,她为他治伤,也是这一大片的刺青和旧伤,他却从不嘶一声痛,默默承受。 这一片刺青与经年的疤痕纵横交错,重重叠叠,其间,数道青筋盘虬如龙,泛着粗糙的深紫色。 如山河般壮阔庞然,又似异兽般丑陋粗糙,根本无法徒手丈量。 刺青斑驳,相触之时,异兽像是活了过来,探头而出,摇首摆尾,白嫩的葇荑沾上了大片黏腻的水渍。 她颤了一下,因为未知的惧怕而身体紧绷,心猿意马地道: “你身上的伤,太多了。” “这里,是南燕人的刀,这一处深的,是陈州的毒箭。别怕,都好全了。” “别怕,十一……你别怕我……”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在他的柔声抚慰下,她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将她打开。 “十一,你生得好美。”他由衷地赞叹。 只一眼,便使得五脏六腑里热血沸腾。 京中盛传皇后姿容,他却不知少女长成后,全景竟是这样动人心魄的美。 昔年朝堂之上,后党与世家斗法,生杀之间,从不留情,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起初,不过是口舌之争,互相攀咬。 朝堂杀人不见血,先缓缓抵住,谋定而后动,内外打通,研墨一圈,浅尝辄止,再真刀真枪地贯穿。所谓往来权谋,不外乎如是。 大将军和皇后,一对宿敌,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密不可分,仿佛就该榫卯相融,至死不休。 大将军斗得狠了,后党会暂时佯装避退,却在紧要关头咬住他的要害,令他倒吸一口气,差点要俯首称臣。 兵戈之间,只能看到影子时隐时现的轮廓,神龙见尾不见首,深不可测,仿佛生死就在此一线之间,全由他掌控,根本由不得她。 青丝乱了,呼吸早就乱了。 一向运筹帷幄的皇后渐渐有了失控的感觉。 完全不一样,怎么完全不一样。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顾九,你……”她喊他全名,恨恨地,睁大了双眼,挣扎乱动的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揉皱了底下锦衾。 男人一直蓄着力,太温柔了,反倒觉得万般折磨。 她的魂魄彻底从这具春山桃做的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听赵羡说,桃花身虽不比莲花身,没有净化魂魄戾气之用,却机缘巧合,有另一大妙处。 当时她追问,赵羡却老脸通红,不肯再开口言明,只道口说不得,只可身会。 现在,她算是体会到了。 从未料到,竟是这种妙处。 夏日的夜里,大雨滂沱,新嫩的桃花瓣在风中不断颤抖,花蕊被一次一次挤掐,浸出大片滑腻的水来。 天上人间,落花流水。未经潮水这般揉躏,却如在潮水中,随着潮起潮落,沉沉浮浮。 也幸好是桃花身,缓解了她多少年来对此事的惧怕。 大将军言语温柔,手段却狠辣,时时关注着她的模样。感受到她不再害怕,不经意流露出宛转媚态,一下子如被点燃。 她闭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一片模糊。 脑海里不由想起,少时他曾向她描绘过的钱塘江潮。 惊涛拍岸,洪波翻涌。虽未亲眼见到,却好像能感受到。 积累经年的潮水不断涌起,时轻时重,时缓时激。潮水之下藏着的狰狞巨兽,已在溃泄边缘。 涟涟雨夜里,她仿佛身处风口浪尖,咬着唇不想示弱,却只能不由自主地掐紧他绷紧的劲臂,吐不出一个清楚的字眼: “顾、顾郎……” 这一声嘤咛,带着哭腔,顷刻间被磅礴的山海吞没了,潮水划过最深处的礁石岩壁,战栗一下,已在悬崖边一泻千里。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竟有这样溃不成军的时候。 一败涂地。 经年债台高筑,经年爱恨交织,今次一下子全给了她。 她一时没有预料,微微一怔,瞪大了眼,意识到什么,笑出了声。 男人已变了脸色,将贪笑的她一把捞起,狠狠亲下去,手臂结实有力。 胜败乃兵家常事。再战便是。 初夏的雨夜,疾风骤雨再度袭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茫茫潮声里,肆意起来,将所有交织的气息尽数淹没,冲碎,撞碎了。 “告诉我,如何不一样?”他顽劣地笑,一遍遍问她。 她青丝散乱,咬唇不肯说,他便拿朝堂上的手段对她。深深地亲吻一口,再发力针对她,得寸进尺。 …… …… 乌云蔽月,窗外的雨水渐渐停了。 男人汗湿鬓发,像是一头被雨淋湿的大狼狗,在身前低低口耑息。 英俊的面庞如雕似刻,目若点漆,深邃浓烈的像是翻涌的墨,映着她美不胜收的模样。 这一波太迟久了,潮水迟迟没有完全退去,她失神地望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他鬓边的银丝,喃喃道: “为什么会不一样……” 呢喃过后,在他怀里竟开始哭了。 像是释怀,又是哭又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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