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阖上。 雁洄睁眼,那一沓信件就搁她手臂旁。他翻阅了她看过的信件,停在1970年七月的这封信,上面的内容有关于她。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似有似无能听到喜乐声,雁洄惊觉今天已是初一。慌忙起床,拾整完后她走去青苗家。 院门开着的,院中摆了几桌,坐满了人,刘化荷的身影穿梭其中招待。 雁洄在门口犹豫了会,刘化荷看到了,去告诉青苗,青苗撇下客人去迎雁洄。 “雁洄,你怎么不进来?” 声一出,将院中的动静吸引过来。 各色人面都有。 雁洄心明,婉拒道:“我来是感谢你的邀请,今天有事,不能吃饭了。” “没事,等你闲了,我再找你。”怀孕站不得多会,青苗双手撑腰上,肚子滚圆滚圆。 雁洄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真的像一颗撑胀皮的荔枝,多留意了两眼。 恰巧在胎动,青苗握住雁洄的手,问道:“孩子在调皮呢,你要感受一下吗?好奇妙的。” 后面几米远的农婶,欲言又止。 雁洄看到了,也知道青苗能光明正大地邀请自己,是得了批准的。于是手落到圆圆的肚皮上,轻抚着,感受到紧实的皮肤下是怎样的活力。 “他们很健康。” 青苗笑得眯了眼,“可有力气了。” 雁洄点头,一乐,“嗯,能量巨大。 ” 形容有趣,青苗被逗得嘻嘻地笑开。 做了母亲,承担起偌大的本能,其实还是个小女孩而已。 雁洄也跟着笑,黑白分明的眼里多了丝柔软。 回渔具铺,开门做生意。 下午的时候,雁洄关门,和阿戊坐车到镇上。 “今天初一,要到寺庙捐香。”雁洄点明此行。 热风吹拂,阳光也烈,沿路风景刺目。阿戊半低眼,轻颔首。 “你要有心理准备。” 阿戊撩眼看去,目色不解。 雁洄说:“要有走同一条路的心理准备。” 阿戊笑了笑,那般深以为然,“从进入幻境,我们走的就是同一条路了。” 下车时碰见高访。 “我就说你没有动静,只能是自己来了!”高访一副了然。 “有什么事?” 几天不见,出口就伤心,高访幽怨地瞟眼雁洄,“我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你有事找我,然后呢?” “你这人真是……” 雁洄没朋友,多数只跟高访接触,高访心里想,他们都算挺好的关系。现在多了个阿戊,三人行,必有排挤,而他就是被排出去的那个。 阿戊不知道在看哪里,高访翻他后背一眼,白眼还没收,他猛又转过身,刚好抓个正着。 高访僵硬地扯嘴角,说正事缓解尴尬,“我最近要带我妈看病,没空到你那,备好的货放老地方了,你自己去取。” “我知道了。” 高访走后,阿戊说他看到个熟人。 阿戊能认识几个人?不就是雁洄成日查的那几个,她当下反应:“在哪?” 从离开的路线看,是去车站。 这都要到晚饭时间了,农植龙不陪青苗过生日,去哪呢? 雁洄和阿戊跟进候车厅,有一辆去县城的大巴准备出发。 落照斜了,大巴里亮着灯,车窗几净,映出清晰的内部。 雁洄扫一眼,在后半截车位看到个人,说奇怪也不奇怪,只是心思太明目张胆。 阿戊也看到了,除了农植龙还有一个人,他们坐靠一起,有说有笑,那样的眉眼情愫,不会是在这样的关系。 来自于保守年代,阿戊真的不懂,视线转到雁洄,她神色平平,是见过还是知情? “阿戊,我们走吧。” 他们前脚离开车站,大巴后脚驶离。 寺庙远离街区,位于镇郊的树林里,走到时天色已昧。 树林幽静,古朴的建筑,昏暗的视觉,形成了更肃穆沉厚的氛围。 然而雁洄推开寺北小门,长明灯此起彼伏,火光烧透她的身体,铺出焦黑狞厉的牌位。 一灯一牌位,数百之多。 阿戊注视着,眸中似纵了火。 雁洄走进去,捻香点起,拜身,立香。 “这些都是死在异乡的客,无名无姓,没有来路。” 多数牌面是空的,仅有小部分写了姓名,阿戊隐约懂了,“取其血肉,供他去路。” 雁洄不想承认,语带嘲讽,“去路一说,非真非假。” 她步步靠近,脚下如火照之途,“很多事,究其根由,也非善非恶。” 在这皆鬼的黑夜,照亮了所有的,都成了温柔的形容。 跟寺庙的主理人交谈几句,捐了香火,他们又去了杂货铺。 老者已经收了一部分摊子,雁洄借电话拨给林为宁,约好时间去九顿。 将通话的钱给老者,他接过了,费力地抬起僵老的腰,“小丫头,一定要去九顿吗?” “是。” 老者听了,浑身不住地发抖,连眉角的痦子似乎也在抖动。他不再问,继续埋头收拾自己的摊子。 阿戊看老者,又看雁洄,他不知道自己的眼里多了别样的感情。 瓦坛放置在杂货铺,找了辆车,阿戊搬上去。 上车离开。 雁洄目视前方,阿戊最后回首——杂货铺有个挂架,老者伸手去勾顶上的货品,身体静成了一条破布。
第35章 测绘图还剩些收尾工作, 雁洄伏在书桌上写写改改。 阿戊仍坐昨晚的位置看雁崇的书信,存在感鲜少。 记录好了,雁洄长舒口气, 收起本子和图放书架。 阿戊的眼神投过来,她顺便问:“你看到哪了?” 阿戊递出信纸, 几些得趣,“看到你的小时候。” 之前略微看过, 从1970年七月开始,阿巴的书信多少都会围绕着雁洄。她还没看到那里,拿过信纸默读: 阿弟,见信好。地苏的水利工程由于准备不充分, 失败了。但可看出时代真的在发展, 乡民不再将生死绑在石山,而多了外出讨食的活路,连闻风丧胆的麻风病也消灭了,日子眼见地变好。小雁洄已五个月大,坐得很稳, 小脸圆乎乎的, 眼睛澄澈好奇, 很是可爱有趣。钓尸的时候,我会托村里婶子照顾她, 她也不认人,在哪都过得那么开怀。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始终被人诟病,我担忧别人看我的异样, 会转移到她身上…… 阿弟, 小雁洄十个月了, 学步早,已经会独立走几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孩子天性活泼,拘不住,她吵着要出去玩,可没有小朋友愿意带她玩。我深知一旦接手钓尸,她就要带着腥腐的气味过一生,我认真地想过,既然时代越来越好,这门活计是不是就可以断了。我也暂时放下敛沅叔尸骨的念头…… …… 阿弟,望可上小学了是吗?时光如白驹,小雁洄已经五岁,出落成了小姑娘,很爱漂亮,常撒娇让我给她编好看的辫子。也许耳濡目染,她对水表现出的兴趣,超出我的想象。她常偷跑到溶洞,去和白鳝玩,去学着我游泳的姿势打水。我想学会游水对她有好处,便教她潜水和夜晚视物,她聪明好学,闭息练习比我预想中进步…… 看了几张,雁洄就放下来,不经意间抬眼,发觉阿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 “雁崇很珍视你。” 雁洄笑了声,“是吧。” 她坐下来,问:“这些信,你有看出什么吗?” “雁沅溺亡前,数次深入七百弄,奔走几年之久,已经不是单纯为了敛尸……” “你觉得天灾不是真相?” “冷静下来之后,我仔细复盘过当时的场景,地动之前似乎传来巨响,我当时酒醉并不很清醒……”阿戊顿了顿,眸光愈盛,“雁洄,天灾不是真相,雁沅找了四十年都没结果,那怎么会是真相?” “我知道。”雁洄轻声说。 雁家、瑶寨、万成矿业、乡长一派,冥冥中有根线串联,雁洄一直游离其中,将触未触。 “阿戊,你过来点。”她翻出一张废纸,手执笔。 阿戊上前两步,弯腰半扶桌沿,雁洄在纸上圈出四个点,分别写上四方名称。 笔尖点在‘雁家‘‘瑶寨‘,先划掉,“这两处讯息我们彼此共享,乡长那边截掉来亮和从山两条线,不会再轻易有疏漏。现在我们就剩万成矿业可以切入。” 雁洄相继划掉‘乡长’,在‘万成矿业’上边写了两个字。 “巴独。”阿戊念了出来。 “就是巴独!”雁洄笔尖一竖一点,随手添个感叹号,“鬼喊谷的路在巴独,保安也经巴独,溶井的路也经巴独,你从鬼喊谷消失,却醒在巴独。巴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只有知情者才清楚。” 听完,阿戊沉吟片刻,“万成矿业两度插手地下河开发,你觉得可以从巴独水洞入手?” “是。” 笔一收,拍在纸面,雁洄说:“明天我们去九顿,顺道见见张仝。” “你决定跟顾建浩正面对上了,是吗?” 雁洄撑手在桌托着脸颊,姿态随性,声透坚定,“他们不会等我们将所有事查清,也或许早就开始密划。” 所以与其守静,不如夺回主动权。 她手心压得脸颊圆圆的,唇也些翘,真有几分童稚。阿戊心思一松泛,“好。你想做的,便是我要做的。” 雁洄抬眸,就撞进阿戊被灯光浸柔的目光里。 一俯视,一仰望,两人都不由笑了笑。 之后,阿戊走出房间。 夜深了,雁洄也收拾收拾,上床睡觉。窗棂上的月影那么平实,她抱住柔软的枕头,忽然觉得,这一路,总不至于太落魄。 第二天刚开铺,有两人上门查营业执照,说是镇政//府的职员。 营业执照是有,不过被塞角落了,雁洄得好好找找,于是请他们坐会。 “办下来好久了,都没人问过,怎么现在突然要查了?” “政策原因。” “什么政策还能详细到村里来啊?” 雁洄边闲聊边找,政//府职员不意多说。 “现在发展好了,游客来了,我们这种小店也能挣点营生,都是你们的功劳呢。” 话到这了,职员不得不谦道:“时代的发展有赖于党的领导,镇政//府致力贯彻上级部门颁发的政策,起到落实责任,与个人无关。” “其实知微见著……” 找到了,雁洄扑扑上面的灰尘,拿去给政府职员看。 两人一人拽一头观察,详细到印章都比对一番。 手写的营业执照,国徽什么的没错,但期限失效。职员公事公办的口气,“你这个营业执照失效了,麻烦你这几天去补办一下,还有这渔具铺就暂停营业一段时间,待证件齐全才准予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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