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慢慢垂下手,匕首发出铮的响声,阿戊安抚地说,“放下刀,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胸膛起落渐缓,水面哗地一声传来,雁洄松开手。 阿戊抚了抚她的背,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地上凉,我们起来好吗?” 雁洄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阿戊打横抱起雁洄,找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放她坐好。然后湿了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她脸色暖了起来,不再煞白,但眉头一直拧着。 放下毛巾,阿戊检查雁洄身体,发现肩膀处有个绽裂的伤口,裂口沾有碎沙砾,血淤在里面。他忙找了新的毛巾摁紧,声线微紧,“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 雁洄伸手去捂住毛巾,“不用了。” 细声细气的,明显在忍痛。 “可……” “林先生,你潜好了吗?”雁洄打断阿戊的话,看向已经上岸的林为宁。 “好了!” “那麻烦你送我们去吞榜水洞一趟。” “得啰!” 阿戊洗了毛巾,不容商量的语气,“至少先把伤口清理干净。” “我自己来。”雁洄接过毛巾,去解斜襟上衣的扣,扯开,露出半个肩膀。 “有事叫我。”阿戊转身,走到那滩血旁,拾起染血的石片和匕首。 洗擦清理,雁洄放下毛巾,拉好衣服。 阿戊问林为宁要了塑袋,封好石片,再把匕首洗干净,他从背包找出干净的衣服。 “换衣服。” 雁洄撑起身,阿戊伸手扶,“自己能行吗?” “没事。” 阿戊看着她走进一个小房子。之后,他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脱掉潜水干衣,里面还穿着衣服,林为宁又套了件长外套,搬完装备进后备箱。 “诶!那边怎么有血?”林为宁说着,走过来。 “……不知道。”阿戊回神,转眸看小房子,门还关着。他走近,去听声。 雁洄早换好衣服了,靠在墙壁缓神。 就在阿戊的手叩下时,门倏地拉开,雁洄眼神疑问。他收手背在后,抬下颌指林为宁,“就等你了。” “嗯,走吧。” 听她声调微扬,阿戊放了几分心。 驱车前往吞榜。 雁洄坐在车内,稍微侧身向外,眺望窗外风景。 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只有风往里灌的声音。 到达,车停。 俞跃监工成天地跑来跑去,先注意到车,然后是攀着车窗探出头的雁洄。 “雁小姐!”他招手,迎跑过来。 雁洄开车门,跳下来,等俞跃到跟前,说:“就叫我雁洄吧。” 俞跃喘着气,“是是是,那就各自称呼随意。” “张叔在忙吗?” “嗯,在烦恼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枯水期呢。” “我去见见他。”雁洄说着,回头看阿戊。 阿戊笑了笑,没什么表示。雁洄知道他的意思,便自己跟随俞跃走开。 庞记者也在,林为宁等得无聊,就去跟他唠嗑,吹嘘九顿深潜的惊险。 每去到一个天窗,张仝就在旁边搭个帐篷,吃住都就地,节省回县里的时间。此时他正坐帐篷里,握着笔计算公式。 面前的小矮桌上,铺了几张地下河系补给、排泄、可采量成果表。 雁洄无声地站了会,张仝不经意间看到地上的影子,抬眼知是她来了。 “小雁姑娘。”帐篷低,张仝只能半起身。 “张叔。” “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 “好。” 张仝收拾收拾,待雁洄坐好,他询问生活是否安好。 雁洄笑道:“且安。” “那行。”张仝将桌面几张表摞好,草稿纸在最上面。 雁洄问: “是在画地下河系径流模数表吗?” 张仝讶异,“你还懂这个?” “我有个叔叔是从事地质学工作的。” “啊,这样。”张仝将径流模数表转向,“你看看,能否给我出个主意?” 表格书写随意,标出丰水期、平水期、枯水期的流量。 雁洄看过数据,说:“现在已到平水期,集水面积呈数倍递减,地表河下沉,往暗河窗口倒灌,逐渐集中于下游青水村总出水口排泄,可以在那里建水库,用以补给其他地区用水缺口。” “青水村出口坝址我们先前已择定好,要能达到应对旱情的程度,就必须大量蓄水,建汞房借电力抽水。现在比较棘手的是电力问题,因为地苏时常出现输电故障,和供电不及时的情况。大量购买发电机不现实,还要考虑后期维护成本和维护力度不集中……” 雁洄想了想,清亮的眼睛直视张仝,“地质队有没有想过开发巴独水洞?” “比如从哪方面着手?” “跌差发电。”雁洄抛出论据。 张仝头脑一醒,坐直了背,感兴趣地说:“展开说说。” “巴独处在云贵高原向都安倾斜的地段上,有数脉丰富的汇水系统,以跌水的形式汇入地下河主流。地下水流蚀于管道中,呈层流状态,浅埋水流及深埋水流的落差高达三十米,水力坡降大,可利用这个优势建地下水电站。” 张仝一拍桌,眼明心亮,“小雁姑娘,我对你的地下河图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雁洄笑笑,“以后地下河图可借你一阅。” “哈哈,这个以后是多久呢?” “不会太久的……” 聊到差不多的时候,林为宁找来了,庞记者刚好听到最后的谈话,好奇心作祟,“我听俞跃讲过几回这地下河图,真有那么神奇?” 雁洄起身走出帐篷,“只是一份数据图而已。” “啊?”庞记者身为记者,注重事实,“那肯定也是一份真实权威的数据图。” “是吧。”雁洄目光搜寻阿戊。 阿戊正巧看过来,她远远地冲他一笑,眉眼弯弯,很是温煦。 林为宁送他们回渔具铺,才驱车向县城。 洗澡敷药,雁洄忙活一通,肚子饿狠了。天近傍晚,她才想起自己两顿没吃。 点柴起火,灶里燃烧起来,照亮院子,狸花猫也踱步过来围火。 阿戊不适应火,站得远,雁洄抱膝蹲在灶前,一人一猫,火光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得分外柔软。 阿戊靠近几步,“伤口还痛吗?” 粥沸腾慢,雁洄洗了两个鸡蛋放进去,回道:“有一些,但还好。” 她又重新抱膝蹲着,头微垂,刘海在睫毛上面泛着柔光,模样嫕静。 火很旺,有时会被风吹得四处窜,狸花猫怕了,昂首踩着步子到阿戊脚边。 雁洄也往后挪一步,伤口扯到了,皱眉嘶了声。 阿戊脚尖向前,想说什么,最终又停在原地。 “阿戊,今天看到蒲方升我想起一件事……” 阿戊在等她说,她却不出声了,于是他应:“嗯,我在听。” “ ……阿巴1970年收养我的那封信上说,麻风病彻底消失了,但霞婶坚称来亮是二十二年前被抓走隔离的。这之间有个信息差,我一直没注意,假如来亮在鬼喊谷抛尸,是因为他在鬼喊谷隔离过,知道这边无人踏足。那阿巴常去鬼喊谷潜水,肯定能碰见来亮,而阿巴却说麻风病消失了。” 唯一的可能是,“雁崇没有见到来亮,来亮也根本没去隔离。” 这之中转折,得设法见到当事人才能确定。雁洄添了把柴,火星噼啪地溅开,烫进皮肤,她圈抱住自己,更用力更紧。 “高访说过,批捕到判刑最少要两个月,期间嫌犯都会关押在县城看守所。补办营业执照也要去县城,明天看能不能去探视。” 火太烈了,原本静置的锅盖猛地顶起,哐当哐当地闹腾。 雁洄不为所动,阿戊快步上前掀盖,满溢的粥水又消下去。 “鸡蛋熟了吗?” 雁洄看了眼瓷碗,阿戊用木勺将鸡蛋捞出来,放在碗里送到她手上。 瓷不隔热,很烫,火焰炙烤,血也滚烫。 “阿戊,我今天刺了那个女人一刀。” “他们说我阿乜有精神病,有时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 阿戊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僵硬的手,“别逼自己,雁洄。” 雁洄低头,额头触碰在他手臂,声线愈失稳,“阿戊,我会怕很多,可我不得不那样去做……”
第37章 第二日天亮。 雁洄出现在面前, 眼波湛亮,条理清晰,又是那副忘掉昨日的无情。 “先去派出所找高访, 看有没有门路探视从亮,不行就花钱疏通。办好营业执照, 巴独那边应该快有进展了。” 目的明确,找到高访, 高访说有门路,但不一定能问出什么。 “能见来亮就行。” 见雁洄这样说,高访打电话约人,让她在定好的时间过去就行。 然后坐大巴直奔县城。 有些事, 说巧不巧, 但能碰上两回,也是够曲折的。 在工商局门口遇到青苗和农植龙。 青苗拉着雁洄说悄悄话,“我最近在家养胎,太无聊了,所以跟着植龙出来跑。” 雁洄视线落在她又变大的肚子上, 问:“不累么?” 青苗微微笑着, 摇头, “不啊,跟他在一起怎么会累呢。况且他只工作半天, 剩下的时间都会陪我。” “真好。”雁洄说。 “还说我呢!”青苗暧昧的表情,眼尾一挑某个方向,“那你们呢?” “啊?就……我表哥。” 青苗又摇摇头,柔柔一笑, “雁洄, 我有点了解你的。” “是么?” 两个女生互看, 不知意会到哪个默契上了,都笑起来。 肚子沉得厉害,青苗笑不动了,“我可能要待到明天早上,你呢?到县城做什么?” “办营业执照。” “哦,听植龙说地苏最近有在规范商业问题。”青苗又说,“那你今天就回去了吗?” 雁洄“嗯”了声,余光里,农植龙有意无意地打量阿戊。她心想快点结束话题。 “明天看过房子我就回去了,植龙有他自己的事要忙。” “房子?” “嗯,家公说买个小房子给我们住,好让小孩方便上学。虽然不是魏院长家的那种洋房,但我很满足了……” 农植龙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催促的意味。 青苗忙走回他身边,和雁洄说:“下次再聊。” 雁洄挥手,他们挽着手离开。 进工商局办营业执照,职员说现在统一都是机打的,需要的材料不同,让雁洄照单子比对一下。 还差了一寸照。 问过人,得知从右路直走,隔两条街有个照相馆。洗成相要等到明天,所以今天的时间就没那么紧迫。 悠闲地走在路边,听到了打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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