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浩姗姗来迟,西装一丝不苟,坐在圆桌另一头,高高在上。 农伯大约说了被举报的事,顾建浩问都不问细节,就说会去周旋,然后起身。 农伯忙也起来送,跛脚的脚步声不同,顾建浩握住门把的手放下,回头看农伯,目光审视。 “我们第一次见?” “并不是,我见过您,兴许您没在意过。” 顾建浩转身走近两步,沉声问:“什么时候?” “上个月和……”农伯缓缓地说,“二十一年前。” 顾建浩面色陡然一变,眼神阴鸷得像要杀人,农植龙后背渗汗,走去挡在父亲身前。 “顾先生,您……” 顾建浩一手推开农植龙,扯住农伯领子,将他拎离地,“当年跟旷工家属讲话的是不是你?” 农伯呼吸窒紧,嘶着声说:“我只是个、是个跑腿的。” 顾建浩骤松手,农伯摔在地,顾建浩抬脚就踹,农植龙扑上来时,他已经踹了好几脚。 旁边就是椅子,顾建浩操起狠砸,农植龙护着农伯,背部生扛了几下,痛到他出气都感觉腥气。 整个包间只有窒闷的打砸声,即使顾建浩愤怒到极点,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可供人嗤笑的声音,椅子碎裂的那刻,他哑声嘶吼。 之后,他逃也似的摔门而去。 背连着肩膀手臂,撕裂般痛,农植龙艰难地起来,去查看农伯伤势。 “阿巴,你没事吧?阿巴?” 农伯坐起来喘气,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没法说话便眨眨眼,让农植龙放心。 这一连串的发生太匪夷所思,顾建浩干的事农植龙根本猜不出动机,他愤愤地说:“我们去报警!阿巴,他怎么能这么打人?我们去报警!” 农伯边喘边笑,声线掺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傻孩子,我们、我们做的什么、事,报警?呵!呵呵!” 农植龙耷拉着脸,“可你这么大年纪了,白受打了?” 农伯只是摇头。 在诊所简单处理过伤势,农伯和农植龙打车回地苏。 农植龙这一天心都是浮的,“阿巴,顾先生会不会……完了以后,又转头对付我们?” “他不会的,我们没有把柄在他手上。相反地,他的把柄在我这里。”农伯闭目歇息。 “什么把柄?” 一声尖细的笑从农伯嘴里溢出,他想起旧事: 当时他为搭上刘怀德的路子,设计让来亮染上麻风,向刘怀德献计利用来亮守山,能省很多麻烦。二十一年前他陪同刘怀德,应邀去万成矿业的本家,就是在那里碰见九岁的顾建浩,一脸地鄙夷说他们是乡下人,又脏又臭。当时恰逢矿山事故,家属堵在洋房外闹事,佣人陪同顾建浩从后门出去,那时顾建浩口中嚷着去游乐园啰!刘怀德记仇,遇到失事家属,透露顾建浩的行踪,载着顾建浩的那辆车正好从路边驶过,他对视了一眼。一晃也三十年了,尊严被践踏,瘸了腿,像狗一样跪舔,呵呵!总算要结束了。 “万成矿业肯定不希望外人知道,接班人是个啖过人肉的精神疯子。”农伯说道。 这个把柄,令农植龙浑身毛孔发寒。
第43章 司机来顾建浩的套房送换洗衣服, 刚要敲门,发现门没关紧,他喊了声“顾先生”。 没有回应, 但听到卫生间的水哗哗地流。 顾建浩伏在洗手池上,发上脸上的水滴沿下颏、抓痕密布的脖颈滑落, 胸口衬衫湿沉,手腕那只金表也失色。他死死地盯着镜中死人一样的脸, 全身不住地抖。 ——死无全尸的人魂无所依,须要加害者啖其血肉,借生阳寿方能投入轮回,再次转世。 血腥腐臭的血块被塞入喉, 下意识的吞咽, 胃部的抽搐,迫得顾建浩憋红了脸,他伸手抓脖,阻不了入腹的肉块,他手指转而抠入喉口中, 深进催吐, 撕心裂肺的反呕声, 黄胆水和血丝吐出,酸苦至极。 嗓子咯盐般刺痛, 顾建浩乐此不疲地抠,呕到最后洗水池里全是血。 司机听这心惊的声音,推门进入,在卫生间门外询问:“顾先生, 您……” 在哗哗的水声里, 顾建浩暴怒嘶哑地斥喝:“滚!” * 到了鬼喊谷。 水面通草约消失过半, 倒出乎雁洄意外。 这一次,两个人都要入水,因无人接应,杉树林不是最好的坐绳点。 石林的位置接近吊楼那里,正对岩洞,牵引绳可以固定在岩石上。 石头有圆缓面也有削薄面,阿戊在易割绳之处垫了毛巾。 各自缠好匕首,戴上潜灯,阿戊以脚步演示,“这里有一簇榉木,杂长无序,有些抱生一起,枝蔓繁重,怕会阻绳。蒲树伞盖茂,其类生长会避让,排列略像峰丛的形状,有缓冲,要不循这条线潜入?” 雁洄闭眼设想,心里有数了,“可以。” 阿戊继续以手比划,“因为石柱直而密,绕着游易阻易磕撞,我们可以上下随波线,缓冲抵至,也能有效地避开障碍,避免伤害。” 很有实践力,雁洄说:“那就是高幅度的蝶泳,你什么时候考虑到的?” “南江天窗群。” 雁洄不遮掩地赞: “真棒!” 阿戊的脸一瞬不自在,“逗小孩呢。” 雁洄咧嘴笑,心绪又轻几分。 在身上绑好绳,两人走到水边: “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同时出声,互牵住手,倒数,吸气。 绳索一圈圈失,曾经说要走同一条路的人,如今协同走了这一程。 石林是尽头吗?或许先行者也未知。除去避免水生木勾挂的停留,他们心无旁骛地直潜,枝蔓过去,枯桠过去,颜色过去,黑暗到来…… 深水渺邈,视觉处的生命是鱼,还有失去时间的阿戊,此时的雁洄觉得奇妙,那种四肢尽丧,独我脑颅的荒僻,远离了。 随着他们的入侵,鱼儿惊逃,整个认知就像一张洇墨的纸,依靠灯光能见度都不足两米。雁洄和阿戊穿刺过去,潜灯扫寻间反射回光。 漆墨的石柱上,挂着某种动物的骨架獠牙,也许离真正的石林还有距离,现在看到的只是零星冒头的几根。 压强让雁洄开始难受,她触碰阿戊,手指向下,再指自己,压手示意停留。 先前她说过自己的极限是48米,临近身体就会开始排斥,阿戊没有多犹豫,先下潜去探。 约两个身位后,阿戊看到更多的石柱,高矮不一,刺挂着零散的白骨,看头骨和腔骨是兽,不是人。 此地应该就是石林的位置了,阿戊回身,灯亮随之半旋,隐约照出雁洄的身影,细长一道。他上前接应,划水时灯光上下扫着,忽然感觉不对。 怎么会有……两道长影!石林这里根本没有水生木。 阿戊没有停,提速上升,手脚大开大合,企图弄出动静让雁洄警示。看清衣裳的颜色,只见她保持浮力,脸转向一旁的黑暗,不知在找什么。 一个猛跃,身体迅速推进了两米,阿戊张臂扑住雁洄,并在同一瞬间,扯回她伸出的手。 两人由于惯性漂出几米远,阿戊还看到那道带子状的影子循着游过来,他另只手去摸匕首,余光因此发现一丝血色。 反应过来后,阿戊捉起雁洄适才伸出的手,三个指腹裂开口,正汩汩冒血。是血引了它前来,但它好像畏光,一直徘徊在光圈外。 就在这时,雁洄拍了阿戊的手臂,向上指,他会意,她则断后。 升到三十米左右,黑影就不见了。 出水上岸,先作休息。 阿戊翻包找出包扎纱布,简单地缠了雁洄三个手指,如果要继续潜水,一点血腥都不能有,否则那东西还会再来。 “刚刚你怎么回事?” 阿戊指的是那片刻的怔愣,雁洄解释:“适应压强时,脑袋会发雾,缓一会就好,但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伸手触碰那东西。” “下次潜我们不能分开。”阿戊做了决定。 潭边的草长了有半臂高,雁洄在想事,顺手薅着,低缓地“嗯”了声。 阿戊了解她这些小动作,便等着。 “我第一次潜时,三十米水深以下,总直觉有幻影……你觉得那是什么?” 阿戊扶起雁洄受伤的手,说:“伤口平整裂开,不是撕咬,是利器割的,它可能有锋利的鳍,带状躯体,等人身长,畏光,什么水生物是这样的……” 雁洄回想阿巴口述过的话,和各种资料,“有些像白鳝,但白鳝并没有长鳍。除去白鳝,地下河也有其同属科的鱼,可体型差距太大。除了……带子!” “带子?”奇怪又贴切的词。 “我阿公的羊皮册有提及:扁身凹目,头生须,皮黏滑,齿利噬血。之后不见祥述,可能只是遇到过,我阿巴也从未见过。” 噬血的话,那就具有攻击性,阿戊问:“还要再潜吗?” “潜!”雁洄拍手起身,“就一道独影,再来也能应对,搏一把。” 阿戊默认。 日头高了,蒸得好舒服,雁洄伸展筋骨,做热身运动。 阿戊没有所谓的神经系统,只要浸过血水,保持平稳,便不会累。他看着雁洄好一通忙活,最后还揉眼睛,搓起耳廓。 “适应得差不多了,应该会减少排斥,找尸骨还要深入,得争取时间。”说完,雁洄眼眸转向阿戊。 “开始。” “开始。” 牵手并步,入水。 游速一直在提升,说是适应了,但到45米深时,雁洄明显感觉到皮肤上像紧裹了一层塑料膜,压得血管拥挤,血液流动过速。 阿戊察觉到雁洄的异样,放慢速,没想到她拉了自己手臂一下,继续保持速度。 阿戊心里无奈,雁洄身上有一股劲,或许会质疑,仍不死不休。 50米深度是一个区间,一旦逐步适应,会减少难受。可幸的是雁洄头脑清醒,石林已现出真面目。 渊水围困,石柱森诡而立,白骨铺叠不尽,冷光泛泛,直观的枯槁、死亡。 两人早有心里准备,见此画面,皆生出如置炼狱的烹炙感。 停顿一秒,默契分开,双双入石林。 一人各踞一半搜寻,以灯光为信号。 石柱终年被水淘蚀,表层密集的气孔,能刮血肉,按照阿戊的说法,雁洄在石林里游迴确实保障了自身安全,但也有弊端——慢。 石柱有高有低,雁洄抬灯寻找人型骨,她看得仔细,眼前忽有什么闪过,头被实实砸了一下,身体也坠落。 水底沉淤,雁洄怕搅浑视线,伸臂勾住石柱,那绵密的一阵刺痛,让她眼鼻酸涩。稳住后,她运灯去看,小部分浑浊的水中,透出部位不同的白骨。 但不多,薄薄一层,无堆砌痕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8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