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毅然决然道:“师尊,这一路我和江玦同行,也曾看不懂他为何自投魔女设下的陷阱。可是回头一想,我与江玦又有什么分别。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挨了打,他心甘情愿,我却还是那么懦弱。倘若我愿同受师尊的七十鞭……不,倍其数也可以忍受,师尊,我能爱我想爱的人吗!” 姒容心内猛地一震,仿佛听到裴允要弑神杀佛,那样的震惊、无措。半晌以后,她聚起灵力把裴允推开,用冰绫捆住他。 裴允耷拉着肩膀垂下双手,没有说话。 姒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道:“这种话别让外人听见。” 裴允的眸子倏地一亮,“师尊不怪我!” “叶姑娘在等你,快去罢。” “师尊——” 姒容转身离去,并未回首。 — 西北一入冬,就是疾风烈烈,在山峦间咆哮着好似鬼哭狼嚎。 李灵溪静养两日,安胎药每日两服,由忱在乌篷阁亲自煎了送进去,当面试药再呈上。 两剂以后,李灵溪感觉好多了,但仍旧不敢懈怠分毫。这是她费尽心机才取得的深境钥匙,万不能前功尽弃。 到第三日,忱是给李灵溪煎第四服药时,乌篷阁里传出清脆竹笛声,颇有仙风神韵。听了不到半刻,笛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竹子被折断的声音。 罗青冥脚踩自己亲手做的竹笛,幽森眸子透出狠戾:“灵溪圣女,本座送你这支笛子,不是让你用来想男人的。” 御灵与调遣怨灵的原理相似,只不过一个御生灵,一个控死者。路平原研制出活死人入阵的邪中邪路子,更弱化了二者的区别。既然原理相似,那么用法也差不了多少。 阵法御灵是最消耗灵力的方法,如繆妙一般以曲音御灵,则轻便省力得多。到江玦这样出神入化的阶段,反而是看起来最简单的灵符用着最为灵巧。 所谓大道至简,不过如是。 路平原善用怨灵阵,叠司魂符可同时控活人和死人,这是他自己的习惯使然。 江玦只知沈烟烟会解阵、主阵,却从来不知,她最初学吹笛,是为了更好地以魔入曲,修炼怨灵法术。 怨灵的来源是个大麻烦,寻常死尸根本没那么多怨气,除非遇上大战或者大灾,惨死的青年人才是魔修想要的怨灵。到了太平年代,想收集怨灵就只能人为制造灾祸,像同州采玉场那样,借刀杀人,然后收尸。 李灵溪没路平原那么勤快,是以她手下的怨灵一直很少。比起死人,她更愿意差遣魔修。魔修虽然不一定忠诚,但毕竟是人,是人就有智识,能混入人群行事。不幸的是,自从今年大败那一场,活人也不听她的了。 她对这事想得很开。就像在逍遥县那次,她能直接夺走阵权,成为怨灵的新主人。既然路平原爱养怨灵,她抢过来用就是,既能收阴兵,又能白吃路平原的苦力,何乐而不为。 在华阳县时,她暗地里笑过,江玦的杀伐之琴如今用来给沈烟烟伴奏。殊不知,她的怨灵笛功力,彼时也用来吹童谣奏情歌。 若让师尊知道了……譬如现在,罗青冥已经知道了,他把竹笛碎成粉末,连一点拼凑的余地都不留。 也罢,李灵溪想,日后就学江玦御灵,用魔符驱使怨灵,也不失为一种精进。 “师尊息怒,”李灵溪从巨石上跳下来,“这是我试作的沄水谣,我用它从江玦那里骗来了云水剑法,怎么也不算亏了。再者,笛音赶尸还是太过招摇,弟子以后要以魔符御尸。” 罗青冥愠怒略减,“这么说,你此行入内地,还是收获不少。” 忱是端药走过来,李灵溪接了。 罗青冥问:“如何,圣女何时能下山!” 忱是说:“再有三日,最好是坐稳胎再动用魔气。” “用最好的药,尽量早些。” “遵圣主命。” 罗青冥走了,忱是屈膝蹲下,一手拈起竹笛的粉末。 李灵溪漠然转身:“不必看了,复原不了。” 忱是问:“圣女方才吹的曲子很好听,但有仙道风韵,是云水门的曲子吗!” “照着云水剑法作的曲,自然是云水风。” “恕属下多嘴,圣女腹中孩子,也是云水弟子的罢。” 李灵溪掀帘又垂帘,余音被帘子隔断。 “不重要。” 这三个字冰冷得像烟罗山的寒石,带有锐利尖端,就手捡起能当凶器用。 忱是不敢说,她从笛音里听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相思苦,若真的不重要,又怎会苦涩如黄连。 — 寻香会结束,清一大师在云水城待不住,要告辞去远游。离开之前,他为江玦固了一次心脉,留下许多“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医嘱。 “没事别想你那小女魔了,”清一大师起身,拍了拍道袍,“再想啊,又是心痛又是吐血的,多少雪兰心都救不回来,平白浪费我给你的好药。” 江玦谢过清一大师,送他出门:“大师,我有一疑难症状想问。” 清一背着手往前走,闻言回头看他,满脸看透一切的神情。 “你身上有什么毛病我全知道,要问肯定是替小女魔问的,是不是!” 江玦不否认,也不管清一如何皱眉,仍旧问他要问的急事。 “烟烟中过魔毒,碧檀仙子对此束手无策。这魔毒发作起来会浑身烧热、剧痛,有灵力安抚才能稍微好一些,不知大师有何见解,能否解毒。” “烧热和剧痛,那不是大多数毒发都有的症状吗倒是灵力安抚这一点很奇怪,魔气与灵气天然相冲,为何她一个中了魔毒的魔修要用灵力安抚啊!” 江玦也不解,清一兴致来了,接着问:“你可在她身上探到过魔核以外的东西,比如妖气、灵气。” 最初,江玦连她魔核也没探到,更不用说别的了。 “没有,我与烟烟……我们曾肌肤相亲,若她体内有别的什么,我不会发现不了。” 清一一掌拍向他肩膀,“孩子,别太自信,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江玦敛睫垂眸,不死心地补充:“对了,烟烟的魔毒多是夜间发作,会连续三个夜晚。” 清一神色一变,问:“发作时出热汗还是冷汗,可有关节摩擦声!” “热汗,有关节摩擦声。” 清一嘴巴半张,眼中晦暗浮起,失言道:“不好,她体内难道有碎裂内丹不成!” “怎会有碎裂内丹的说法况且,这怎么不好”问完这一句,江玦蓦地紧张起来,“大师,烟烟这病难道有性命之忧!” 清一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仓促解释道:“碎裂内丹引起灼热剧痛,这叫做骨灼病。性命之忧暂时没有,就是初时每月发作三次,随着年岁增长会越来越痛,越来越频繁,最后极有可能活生生痛死。” “如何解得!” “直接取内丹碎片,那人定要被扎成血筛子不可。所以只能先合聚内丹,再做下一步打算。不能受用内丹的,得想法子把内丹剖出来。” “如何合聚内丹!” “同属神器……” 清一的脸色又一黑,没有把这句话说下去。倘若沈烟烟体内的内丹碎片正好属金,那她要夺金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此事我会与你师父商议,”清一大师急匆匆离开,“你可别管,安心在天桑山待着罢。” 江玦目送清一大师远去,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僵硬,挪动不得。 谋夺镇国金乌的人究竟是谁,似乎已不言而喻了。然而此时此刻,江玦耳畔萦绕的唯有那一句: 随着年岁增长会越来越痛。 前几次发作,沈烟烟已经是痛不欲生的样子。下一次她会更疼,明年她可能会生生疼死。 为什么偏偏是镇国金乌。 江玦想,只要能治愈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去寻医。可是能治愈她的偏偏只有镇国金乌,那一个镇压着妖王之力的神器。 救了沈烟烟,深境会崩塌,世间所有妖物汲取妖力,将在瞬间强上数百倍。届时恶妖行世,不知有多少百姓将死于非命。 但,要江玦眼睁睁地看沈烟烟受苦,他宁可死了。 失魂落魄间,白玉笛从书案滚落,发出清脆响声。江玦急忙去救,捡起来一看,笛身完好无损,还是与初时一样,干净纯粹得没有一丝颜色。 仙缘结被带走了,这是天意么。 沈烟烟并不知道天桑琴心的来路,可她一念心动,把仙缘结带走了。忽然,江玦笑了一下,万分珍爱般抚摸白玉笛,眼中柔情万丈。 他无权处置金乌,却能决定自己的去留。他的内丹与天桑琴心相连,后者可代金乌守护深境,成为新的镇国神器。 上天为他指明前路,只是较为迂回。 “仙缘结是我亲手送给你的,难得你喜欢。” “只是不知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第61章 烟罗圣女 岁值大寒,洛都飞起鹅毛大雪,宫人将厚锦屏风挪来挡风。江武斜坐于三层红线毯上听政事,被暖炉烘得昏昏欲睡。 “陛下,朔州雪灾的赈济……” “着户部去办。朕乏了,你退下罢。” 奏事官员还欲再说,江武不耐烦地起身,“殿里闷得慌,朕去透个气儿,都别跟来。” 一众宫娥都不敢跟上去,那官员举步不定,最后还是长叹一气:“朔州百姓……如何是好啊!” 江武快步疾行,宫道两旁的侍卫纷纷行礼,跪了一路。直走到永安门附近,江武对着矮树林子小声道:“国师,你在吗!” 林子没有回应,江武焦躁地等了一会儿,忽然听闻林里有枝叶颤动声,惊喜道:“路国师!” 树枝猛烈摇晃一阵,随即分开两旁,从中跳出一个白毛松犬,直往江武扑来。 江武闪身一躲,大喊:“护驾,护驾!” 他被发疯的猎犬追赶,情急之下拔出长剑,左右捅刺一通,却只击中虚空。犬扑倒他,大口一张,利齿就要陷入他的脸面。 此时,玄色帝袍底,一枚护身符状的法器闪出红光,把猎犬打退。 江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见有人落脚在自己身边,抬头一看,是凤箫门的承影仙尊。他暗道不好,想把护身符藏进里衣。 姒容眼疾手快地把“疯狗”制住,迅速回身出手,夺走德音符。 “承影仙尊!”江武心神稍定,厉声喝道,“这是朕的东西,你何故夺去!” 姒容脸上覆了一层冰霜:“德音符要靠灵气将养,否则容易被妖魔侵蚀,反成凶器。你以为凤箫门为何只给内门弟子供德音符皇帝不如如实回答本尊,你从何处得来的德音符。” “皇帝”二字刺耳无比,先前赤翎府的人分明称江承宇为“陛下”或“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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